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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脸都被太阳晒红了,我给你冰冰。”四郎眉眼弯弯道。
这些日随着两人越来越相熟,四郎总爱做些小动作,或是拉个手,或是抱她一下,或是捧着她的脸嘻嘻说好看。罄冉只当他是孩子,从一开始的相避,到现在已是没了反应,由着他闹。他的话只让罄冉微微挑眉,白了他一眼,兀自看向不远处金色的琉璃瓦顶。马上要出宫,筹谋的事也该付诸行动了,今晚她便要这皇宫翻天。
“妹妹在算计谁?啧啧……看这冰冷的眼神,越发衬得妹妹冰雪美丽,与众不同,四郎喜欢。”
四郎凑上红扑扑的脸笑道,他的呼吸便喷在鼻尖,罄冉骤然拉回视线,狠狠瞪他一眼,一把挥开他放在脸颊的双手,绕过他便往前走。
“我是蛇蝎,天天想着算计人,你最好离我远点,省得被我算计。”
四郎嬉笑追上,缠着罄冉,“得妹妹算计乃是四郎荣幸。”
罄冉脚步一停,回身冲他莞尔一笑,笑容在烈阳下绚烂如烟花在四郎眼中盛开,他何曾见她这般笑过,一时呆愣当场。说时迟那时快,罄冉一手抓住四郎衣领,手一扬,刚才四郎给她的那些碎冰便尽数灌入了他的衣中。身上的闷热触上冰块的寒气,冷与热激撞,四郎顿时便上蹦下跳起来。
罄冉迈步便向回廊尽头而去,听着身后四郎的尖叫声,唇边笑意慢慢扩大。
“云妹妹,没想到你笑起来也这般好看,哥哥真欢喜。”
身后传来四郎的笑声,罄冉也不作答,快步转过廊道消失在了回廊间。四郎嘿嘿一笑,身影一纵便坐在了回廊的栏杆上,将背紧紧贴向廊柱,背上碎冰传来透骨凉意,他开怀一笑,“真舒服。”
夜幕降临,月琴宫一角。
罄冉猫着身在暗影中蹲下,一阵忙碌,她望望黑沉的天幕,手中火光一闪,将酝钼香燃起,香气慢慢浓郁。
她蹲下静静等待着,没多久细微的声响传来,她唇角一勾,“来了……”
果然,扑棱扑棱声越来越近,片刻便有一群鸟儿从天空飞聚而下,落在那酝钼香炉旁慢慢安静了下来。眼见鸟儿越聚越多,罄冉打量了一下便蹑手蹑脚地探身挪了一步,手在身旁石头上一扳,一个大笼子从天而降,受惊的鸟儿扑簌簌而飞。
罄冉望着被罩在笼中不停扑扇翅膀的鸟儿得意一笑,她将捕到的鸟儿一只只小心掏出放在袋子里,用绳子扎好,猫着身子便飞身闪入了宫阁间。她对月琴宫的防守了然于心,灵巧躲过守夜太监片刻便回到了自己住的小院。点上灯,从床下拉出一个包袱,倒出一堆杏核,杏核的一端皆绑着红线,她从袋子中将鸟儿一只只拿出,在腿上绑好杏核,再扔入另一只袋子。待杏核全部用完,鸟儿竟还有剩余,她看了看沙漏,起身抓起袋子便出了房,抬头仰望夜空,目光幽沉。
没有月亮的幕空,夜色迷蒙,黑影重重,漆黑阴霾。
她低头蹲下,将口袋打开,轻轻一抖,鸟儿扑扇着翅膀纷纷而起,汇成一条黑色的条带在天空兜转两圈,便同时朝着东面前朝的方向而去,如同一抹飞快移动的乌云直逼乾垣殿。
“嘿嘿,妹妹这是忙的什么?四郎瞅了半天也没瞅明白呢。”
笑声自头顶传来,罄冉头也不回便向房中走,四郎忙从屋顶跳下,在她关门之际硬挤了进来。
罄冉方才回屋就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只是懒得理他罢了,如今见他挤进房中便也任由他去。她倒了水灌了两口,见四郎睁大眼睛盯着自己满脸好奇,亦瞪向他,“我要休息了。”
四郎却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妹妹睡吧,四郎守夜。”
罄冉见他又懒皮,懒得跟他计较,回步便爬上了床,闭目静静等待着。四郎知她有心事,又好奇她所做为何,便也不多言,倒了水从书柜上抽了一本书竟安然看起书来。正待翻页,却听外面传来惊呼声,一声高过一声,罄冉猛然睁开眼睛,面有喜色。
四郎凝神去听,喧嚣声竟是从前朝传来。没一会儿月琴宫也沸腾了起来,吵声阵阵,屋外传来宫侍们杂乱的脚步声。
“乾垣殿走水了!天,好大的火!”
微月宫中,战英帝方和明妃安寝,却听殿外传来一阵喧嚣声。战英帝霍然坐起,便见一个太监慌慌张张跑了进来,浑身哆嗦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皇上,大事不好了……”
战英帝脸色阴沉任由明妃给他套上袍子,“慌什么!”
“回……回皇上,是乾垣殿……不知为何,走了水……”
战英帝一听说是乾垣殿失火,心头猛地一纠。乾垣殿是百官上朝之地,是龙座所在,皇权、皇位的象征,怎么能发生失火这样的事?!他急忙推开明妃,从床上跳了下来,也不待太监服侍穿靴,自己两下登上,慌慌张张奔出了殿。
殿外太监宫女见他出来,跪了一地,战英帝望向乾垣殿,只见火光冲天,半边天已被烧得红彤彤,他不想竟已烧得如此厉害,一脚踹上身旁连连磕头的太监。
“快给朕救火!”
等战英帝赶到乾垣殿时,广场上早已人声鼎沸,火头如潮水般已包围了整个大殿。烈焰滚滚,浓烟熏得人睁不开眼。禁卫军、太监正纷纷泼水救火,无奈乾垣殿纯木构建,火势太大,一桶桶水浇上竟是一点作用都无。烈火不刻便将整个殿宇吞没,火云狂卷下,椽子大梁不断断裂,砸在地上发出轰响,溅起更烈的火团。
战英帝急得团团转,不停冲身旁太监发火,可也只能眼巴巴看着宏伟的乾垣殿被一点点付之一炬。
待天光初亮,火势才被扑灭,浓雾一般的黑丝袅袅浮动,灰苍苍的殿顶压着的也不知是烟还是云,而雄伟的乾垣殿已不复存在,只剩残败的余灰风一吹噗噗作响。
罄冉一直望着乾垣殿的方向,直到看不到一丝火光才转身进房。
四郎正执杯饮茶,见她进来忙给她倒了一杯捧上,嘻嘻一笑,“你在那鸟上挂的什么东西,怎么放出去就着了火?”
罄冉仰头将茶喝下,见他巴巴望着自己,随口道:“杏核里面放了艾草,有几只藏了火种。”
四郎眼睛一亮,连连拍手称妙,绕着罄冉转了几圈,“艾草本就易燃,怪不得没一阵就着了火。”
罄冉瞥他一眼,伸手拽住他便往外扯,一把将他推出门,“我要睡觉了。”
她将门关上,四郎耸耸肩,望着紧闭的房门,再看看东面天空,撇撇嘴哼着小调悠然而去。
翌日,四郎和罄冉正往月妃宫走,刚转过回廊,便听不远处几个太监窝在花荫下嚼舌头。
“听说从乾垣殿废墟里发现那东西可是……可是……”
“是什么?你倒快说啊!”
“是……我跟你们说你们可别再传了啊。听说是云艺云将军生前之物,是先帝钦赐的。”
“云……云将军?”
“听说禁军查到最后也不知道是怎么起的火,难道真是,真是云将军的厉鬼前来……”
“我听说昨夜皇上还梦魇着了……”
“别说了,这可不能乱说,咱们快散了吧。”
几个太监猫着远去,四郎嘿嘿一笑凑近罄冉,“你倒聪明,自打今儿,怕是那英帝睡不安稳咯。”
乾垣殿着火,英帝传旨天下:京师久旱不雨,内宫走水,乃朕之过,朕自当修身齐德,以求天佑。
自此战国屡次想重修乾垣殿,然皆因诸多事耽搁,致使皇宫之中本该最显赫的地方却数十年乃一片焦黑的废墟,而英帝到死也未能再坐上那象征最高皇权的龙椅。
火后,英帝令探查起火缘由,禁卫自灰烬中找到一只虎形玉佩,呈与英帝。英帝看后大惊,自椅中惊呼而起,面无血色。自此后宫中盛传英帝为鬼怪所困,夜夜不能安眠。
两日后,鹊歌城郊外,罄冉端坐马上,回望京都,神情不辨。
四郎见她如此,不免轻叹一声,道:“云妹,你今后打算怎么办?有去的地方吗?”
罄冉见他满脸担忧,却是一笑,“谢谢你这三个月的帮助,这天大地大总有容我之地,罄冉就此告别。”
四郎见她竟一点留恋都没,不觉面容一跨,半响才道:“你可愿随我去……”
“我不愿。”罄冉打断他的话,见他蹙眉这才又道。
“我有我要做的事,这些日子谢谢你,我……会记住你这个朋友的。”
四郎听她说朋友,微微一怔,随即哈哈而笑,“好,云妹妹,后会有期,我也会记住你这个情妹妹的。”
他说罢大喝一声,一抖马缰奔驰而去,身影在一片绿色的田地间潇洒天成。
“云妹,要记得情哥哥啊!”
罄冉不想他说走就走,望着他渐远的身影心头终是生出一丝不舍来,他爽朗的声音传来,罄冉扬声,“我会的,蔺琦墨。”
四郎听她唤自己的名字勒马转头,远远的女孩身影笔直昂首马上,虽是看不清面容,可他知道她定在笑,如他一样。他冲罄冉使劲挥挥手,一扯马缰飞驰而去。
身后罄冉亦掉转马头,回望京都,觉得这几个月的光阴,如同一场梦,她终由那沉闷压抑的宫中而出,只不知命运在前方又为自己安排了怎样的路?
天空中,一群雁鸟飞过,罄冉扬唇而笑,猛然扬鞭。
不管如何,她定要保护好自己,定要坚韧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