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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时隐时现的星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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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逄敦煌么……她并没有注意到逄敦煌是怎么看她的。

    可这究竟是因为她失察,还是她根本就刻意回避?

    她看着手上起的越来越多、几乎都蔓延到手肘处的红疙瘩,说:“尔宜,我是你的七嫂。”

    “嗯。”尔宜也看着她的手,一阵头皮发麻,还是想等着她说下去。果然她抬眼看着她七嫂在眼镜片后那对大而亮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平静而坦荡……她一窘。

    “我不会做出格的事的。”静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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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漪因沾了草药而皮肤过敏,好些日子之后才治愈。外书房恢复上课,已经过了七月十五,暑气渐渐消退,眼见着天就凉了。等到八月初,同静漪一起上课的麒麟儿,连夹袄都穿上了。

    这天他们上完了德语课,胡少波还没走,任秀芳已经来了。几个人在外书房里正谈天呢,外面有人来禀报,说萝蕤堂的宋妈求见。

    “是姑奶奶遣来的?”静漪问。

    “是,说老姑奶奶早起觉得头昏,本以为是昨晚睡的不好了,不想刚刚忽然昏过去了。”

    静漪听到,马上起身。胡少波和任秀芳也起来,说:“可是要我们去看看?”

    静漪忙让人带宋妈进来。

    宋妈的脸色煞白,看上去应该是情况紧急。

    “七少奶奶,太太让我来的。老姑奶奶昏倒,这时候人事不省。太太说胡大夫在这里给七少奶奶上课,问可否请胡大夫先过去看看老姑奶奶?”

    胡少波立即说:“我过去看看。别的大夫没有这么快到。”

    “太太就是这个意思,请胡大夫过去看看。”宋妈说着,已经开始挪步子。

    静漪便请胡少波和任秀芳走在前头。她因担心时间耽误不得,先让人打电话备车。外书房门口已经停了车子。几个人都有点紧张,上了车不久到了萝蕤堂。胡任二位都是头回来,进了院子便跟着宋妈和静漪往里走。

    陶夫人已经在这里等着。

    静漪进门看到陶因润和陶因清脸色也白着,心一揪。顾不得说什么,便请胡任二位里面探看陶因泽。

    静漪跟着他们进去。

    陶因泽的卧室很阴暗。静漪先让宋妈去把窗子打开,好通一下风。门窗一开,顿时敞亮好些。静漪看到床上昏迷中的陶因泽,紧闭着眼睛,人事不知。

    任秀芳上前去,仔细查看。翻了眼皮,拿着她的听诊器听着。宋妈和董妈当时在跟前,述说着陶因泽昏迷时的症状。任秀芳边听,边点头,不时地问一句,陶因泽平时的习惯,和最近几日的状态。过一会儿,她撤下来。等胡少波查看的工夫,她看在一旁的静漪凝神注视,便说:“你来说说,可能是什么?”

    静漪轻声说:“中风。”

    胡少波这时候回头,看了静漪,点头道:“是中风。。”

    陶夫人和陶因清等人听了,忙问:“这可怎么办?”都是很焦急的样子。

    胡少波说:“处理的很及时,已经服了安宫牛黄丸,暂时先观察。等情况稍稍稳定,还是送医院再做检查。”

    静漪看看他,回头看着陶夫人。

    陶夫人还没有开口,陶因清便说:“送去医院,万一……”

    “老姑奶奶,医院也有医生护士照看,比在家中更好些。”胡医生看向陶夫人,“夫人若是不放心,也等其他医生来了再看看。可我想,他们也不会有更好的办法的。”

    静漪此时在陶因泽身边,看她昏迷不醒,握着她的手,时不时抽搐一下,顿时觉得心疼。她便对陶夫人说:“母亲,就让胡医生治吧……等人醒了,再吃汤药也好。”

    陶夫人犹豫,只因陶因泽身份贵重,此时老夫人和陶盛川都不在,需要她拿主意。她看静漪说着话,竟急的脸上通红,也知道此时非同小可。

    她点头道:“请胡医生和任医生全力救治。”

    任秀芳点头道:“借府上电话一用。”她说着出去,打电话回医院去,让人赶紧送药过来。她回来时将陶夫人等人请出了房门,只留下静漪在。好在胡少波是走到哪里都习惯带着他的药箱的,这时候便排上了用场。

    静漪给胡少波打着下手,任秀芳看到,便说:“静漪手脚麻利,日后做个外科医生吧。”

    静漪听了这话,抬眼看看任秀芳,没有出声。胡少波的长衫都湿透了,他转过脸来,静漪看任秀芳忙给他拭了下汗。

    “谢谢。”他说。

    静漪听到外面一阵响动,料得是陶老夫人来了,便轻声说:“我出去看看。”

    任秀芳等她出去,才轻声道:“真是个学医的材料。只可惜侯门似海……咦,这个老古董听诊器你还在用?”

    任秀芳拿了他的听诊器看看,的确很旧了。她见胡少波似没听到,也就罢了。

    胡少波看到陶因泽眼睛微微动了下,有苏醒迹象,忙过去查看……

    陶老夫人等人在外头等着,也是止不住的心急。

    静漪出来解释了半天,她们仍然在担心。

    “这两天她就说头晕,我们都没在意。还以为是天气热的缘故。”陶因清懊悔地说,“她年纪虽大了些,可一直没什么毛病……我们总不往心里去。”

    “姑奶奶,这不怪你的。放心,胡医生的医术在本地是最好的。再不成,我们还可以请北平和上海的名医来看诊。总有办法的。”静漪轻声说。

    陶老夫人手中捻着珠子,对静漪道:“漪儿明白些,就多费心照顾大姑奶奶吧。”

    “是,奶奶。”静漪忙回答。

    外面有人来说吴振昌医生和陈国华医生到了。

    陶老夫人让人请他们进来,胡任二位也听到消息,借着出来给家属解释病况的工夫,给那两位让了空挡。一时陶盛川刚刚到家,也赶了过来。听了医生的话,他沉吟。

    陶盛川等两位中医出来,将情况再说了一番,相差无几,可是治疗方案,分明是一中一西,比得一选。

    “你觉得怎样?”陶老夫人问陶盛川的意见。

    陶盛川见母亲这样问,已经知道决定需要他来做的。他忽的看到站在一旁的静漪,问道:“静漪,你看老姑奶奶情况该如何?”

    静漪便觉得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四位医生的都朝她投过来。她虽没想到公公会当众问她的意见,也还是开口道:“父亲,老姑奶奶的情况……现下的治疗并不不当,行之有效。”

    陶盛川看看她,对陶老夫人说:“母亲,大姑此时刚刚稳定下来,也不宜搬动。既是胡医生先来的,不如就让胡医生先负责。”

    他讲话一向干脆,这么一开口便已经是定了的。他随后亲自送两位年长的中医出门,让人安排送回去。

    他回来时看到静漪也跟着陶夫人出来了,问道:“怎么,你们不放心?”

    静漪腼腆微笑。

    陶夫人微微皱眉,低声道:“我们家里一向是那样的,交给胡医生他们,动不动就动刀子动针药的,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陶盛川不以为然,道:“我看胡医生医术不错,处理也得当。”

    他看看静漪,语气软和了些,道:“静漪要帮忙照顾好姑奶奶。”

    “是,父亲。”静漪说。

    陶盛川说完便往回走,静漪跟在陶夫人身边。陶夫人看了她一眼,她低了头。

    “我看这家的规矩,竟真的要从你开始改了。”陶夫人淡淡的一句话,静漪抿了唇。

    此处只有婆媳俩,陶夫人说的话,自然只有她听得到。

    烈日炎炎,静漪往回走时,只觉得头发根儿都被晒的发痛……

    连续几日,静漪都守在萝蕤堂。

    陶因泽清醒之后,被送进医院去进一步检查和治疗。这期间,病情又有好转。

    静漪也休了课,每日往返于医院。这天她又一大早去医院探视,陪着陶因清姐妹一到,便看到了陶骧的车停在楼下。

    “老七来了?”陶因清问。有点诧异。她连日来担心大姐,日夜难安,嗓子都哑了。

    “是老七的车,未必老七就在这里。”陶因润说着,看看静漪。“没有消息说老七回来了吧?这一出去一个多月,除了战报,连封单独给家里的电报都没有,别说信了……也没给你写吗?”

    静漪摇头。

    陶骧出去已经接近四十天。前线的情况,她也只能拼凑着了解个大概。开头仗打的并不算顺利,马家的抵抗很凶狠……她有些出神,便听陶因清道:“连媳妇儿都没有接着信儿,就更别提别人了。得!我也算是见识了一把。你说老七这性情,怎么就那么招女人爱呢?换了我,无论如何受不了他那‘老阴天’的。”

    陶因润听了,瞪了她一眼。

    陶因清看看静漪,笑了。

    “眼看着就是中秋节,难不成这个团圆节,他也得在前线过了?这可不好……”陶因润絮絮地说着。

    静漪一边搀了一位老姑奶奶,走了没几步,便看到从大厅里出来的图虎翼。她怔了下,也就确定,陶骧必然是在这的。

    她的脸上不知怎的就热了。

    陶因润笑着说:“阿图在,老七不远。”

    图虎翼出来行过礼,说:“七少刚到,在病房。往回赶的很急,因惦记着老姑太太,就先过来了。刚刚打电话回家报平安,说是少奶奶陪老姑太太们出门来医院了。七少得赶到司令部去,还以为要同少奶奶错过了……”

    图虎翼解释着,陶因清姐妹就笑吟吟地望着静漪。

    静漪只当没看到,低了头往里走。

    “还算他有良心,不怪乎大姑奶奶疼他。”陶因清笑道,“阿图啊,那你们这是停一停就走呢,还是能住几天?”

    “七少是奉大帅命令回来的。大概要休整几天才回去。前方作战也紧张,七少说过,时间耽误不起的。”图虎翼说话很快,像是在赶时间。

    静漪听着,仿佛看到他们作战时的争分夺秒,不由得心里就一阵紧张。

    到了病房门口,她先站下了。

    陶因清推门进去,回头便喊静漪。

    陶骧正在病房里陪着陶因泽说话。早起陶因泽的精神还不错,虽然仍有半边身子不能动弹,样子却已经好多了,脸色也比刚刚住进医院时要红润些。

    陶骧看到姑奶奶们进来,站起来,问候着,目光便扫到静漪身上——站在身材高挑的姑奶奶们身后,她几乎被遮住了……只是抬眼望着他,并没有说话。他只对她点点头,看她走到一旁去,悄悄洗了手,过来给陶因泽喂早点。陶骧看得出来静漪做这些的时候娴熟而自然,而姑奶奶那略显浑浊的眼睛,看到静漪的时候,流露出来难得的依赖……他可从未在大姑奶奶眼中看到过这么软弱的神情。

    陶因泽是个急脾气,饭吃到嘴里,有一半是要流出来的,她自己就很着急,忍不住便发脾气。静漪耐心的很,一点点地喂给她,像对个幼儿一般。

    陶骧过了好久才发现,自己对着静漪和姑奶奶出了神,而其他人,则看着他们,不出声了。他轻咳了下,说:“姑奶奶,我得去司令部见父亲。回来是有公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