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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倒也听不出是不是担忧,说话间她呵出的白汽也只有浅浅几寸的距离。
烟花的绽放已至高·潮,满天都是绚烂之极的火之花,热烈,而又清冷……
他说:“绝不会比朋友更多。”
静漪裹了裹身上的睡衣。
焰火密集地被送上半空,爆炸声密的让人喘不过气来,七彩的光映亮了大半个城池……她望着陶家大宅内层层叠进的屋顶,海面的浪花似的简直会向人涌过来,……终于当所有的烟花都消失在天际,静寂无声的屋顶上只剩了银色的月光。
陶骧关了窗子,将茶杯顺手放在小圆桌上,转身出房门的时候说:“晚安。”
他说罢将房门合拢了。
静漪依旧靠在窗边,看了那房门一会儿。
桌案上摆放的手臂粗的红蜡烛燃的正好,烛身上竟没有一点烛泪,干净而端庄。
她走过去,拿了小剪刀,将烛芯又修剪了下,此时另一支红烛爆出了火花……她倒看着灯芯发了会儿呆,才去将电灯关了,屋子里暗下来。
落在地上的那些七零八碎的东西,她一一收好。
宽大的婚床上就剩下她一个人。
她安稳地躺在床上,只占据了她那一边。待意识到整晚可以拥有这张从第一次躺上来开始就觉得很舒适的大床时,她往中间挪了挪。被子很厚,她拉高齐着下巴颏儿。舒服而自在地扭了扭身子,几乎要陷进床里去了。她望着床帐——母亲给她准备的帐子,倒不知该怎么运用到这西式大床上来才合适?一念至此,她又觉得那一旦落下帐子来便昏暗了的中式床,也有它的好……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一翻身,头颈落在了两只大枕头中间。下面有什么东西硬硬的,硌了她一下。
她混沌间伸手过去推了推,再翻个身继续睡觉。
这一晚她睡的并不很好,直到晨起,不住地做着梦。
梦里一会儿是母亲,一会儿是父亲,一会儿又是陶骧,他们交替出现在梦中,说着一些她完全听不懂的话,让她焦躁……她睁开眼睛,仍觉酸涩。
听到门响,是秋薇在叫她起床。
她去开门前,摸了一把枕下。
触到便知道是冰凉的铁器,拿出来一看是把崭新的左轮手枪。
她拿在手中掂了一会儿,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放了进去。
秋薇进来便说姑爷已经回来了,看着她,也不说其他的。
静漪看秋薇是一脸明了,心想此刻这院里上下恐怕统统都已知道昨晚新郎拂袖而去的事迹了,却也不想开口解释,哪怕秋薇是她娘家带来的贴身丫头。
“张妈说这边天亮晚,都有晚起的习惯。合家不到九点钟是不会起床的。只是小姐是新娘子,不能不早起……”秋薇提醒静漪今天要做的一些事情。
静漪换了衣服下楼去,陶骧已经在餐厅里坐着看报纸了。
不过早上七点钟,天还暗着,餐厅里的灯光明亮,他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依旧落在报纸上,说:“等下一起去奶奶和母亲那里。”
“好。”她自然是知道这个的。陶家听起来是规矩多,可是也不比程家更多。
“三哥三嫂明日一早飞南京。”陶骧提醒静漪。
静漪看着他,一时没有说话。
陶骧见她是一副完全抛在了脑后的神气,继续道:“此地多的是想给他设宴送行的人。三哥说此行并不为此而来,那些人他一概不见。倒是想临走前同咱们单独聚聚。如果你没有别的意见,今晚在铜狮子胡同一起用晚饭吧。”
静漪低了头。
张妈已经把早餐摆好,提醒她把参汤先喝了,说是老太太的吩咐,“另外老太太说要少奶奶每日早晚各服一丸自家配制的丸药。已经备好了,老太太每半个月会让人送来一次,要少奶奶记得吃药。”
静漪听着说要她吃药,心里就已经在打鼓。
她只要了一碗白粥吃。
“你看着安排吧。”她说。
“另外明晚在司令部小礼堂有个舞会,是特别为赶来参加婚礼的飞行员举行的,希望你能出席。”陶骧说。
静漪点头。
陶骧报纸放在一边,一份早点吃的不紧不慢,到他喝咖啡的工夫,她那碗白粥也只吃了一半。
“这些天我不常在家。有事找我打电话去司令部。3线找我。”陶骧交待着。
他小口啜着咖啡。
静漪看他一眼,点头。并没有问他去哪里。他也没有解释。
“好。”她回答。应该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紧急的事情,还非要打电话去扰他的。
她以为这本是很正常的,不想去到陶老夫人那里,老夫人听了立时阻止。
“你们是新婚,头一个月不能空房。”陶老夫人笑眯眯地说着,语气却是不容质疑的。
此时在她房中聚着很多人,几位老姑奶奶也都在,听了她的话都在附和。陶骧和静漪站在屋中央,像被她们包围了似的。陶骧是不着急反驳,静漪是干脆保持沉默——明知道多说无益的。
陶盛春就说:“可不是吗,老七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老规矩。新婚头一个月怎么能空房?没几天就过年,又是新婚,有什么事不能往后拖拖,非要在营房过夜么?从前新娘子就算是回娘家,也都要在天黑前赶回来的。”她说着看看静漪。静漪进来之后始终没有开口说话,被她这么一望,对她微笑。陶盛春便微笑道:“知道不是你的毛病,都是老七出幺蛾子。老七,是不是?”
陶骧被姑母瞪着,笑了笑,说:“姑姑,这老规矩还是不必守了把。再说我们两个其实也不算是……”
“别说那些,就从昨晚上开始算。”正在逗弄陶老夫人的袖猴的四老姑奶奶陶因清头都不抬地说,“老话说了那么多年,必然就有老话的道理。怎么老人们守得礼数,到你们这儿就不管用了么?”她这才回头瞟了陶骧夫妇一眼,似笑非笑的,最后仍是是望着静漪。
静漪被陶因清这样看着,并不出声。
“你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事儿,非得这阵子办?”陶因润忽然插嘴问道,话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陶骧仍是笑了笑,就说:“那既然是这么着,大不了我每天多跑一趟就是。”
似是就等着他这句话,陶老夫人微笑点头,说:“得了,别在这立规矩了,快带你媳妇儿去你母亲那里吧,等着你们呢……静漪,老七不在家的时候,你跟着我吃饭吧。”
“是,奶奶。”静漪答应着。
陶骧看了她一眼,才跟她一起出去。
等他们走了,陶盛春笑着对母亲说:“母亲您可真是疼老七媳妇儿了。”
“盼着能快些再抱个重孙子吧,安什么好心了呢?”陶因泽哼了一声道。
陶老夫人抽着水烟,谁的话也不理。
陶因润哈哈一笑,说:“看见老七媳妇儿那脸了没有?不准他们空房,她脸都快黑了。真亏得我们老七的人才,那么难为她么?”
陶老夫人啧的一声,嗔怪地看着。
“得,又戳大嫂心窝子了?不说这个还不成吗?”陶因润笑着摆手,说起了别的。无非是年节将至,算计着如何过年。一屋子的女人们从陶老夫人到尔宜文佩,旁的不说,提起年下的新衣服、压岁钱、在家打牌和出门瞧戏,都是兴致盎然的……
那边静漪跟陶骧去陶盛川夫妇那里请安,被陶夫人告知陶盛川和二子陶驷一早就出门了。
静漪见陶夫人这里还没有用早餐,同雅媚一道帮忙摆桌子。瑟瑟离了乳母,在母亲和婶母身前转来转去,笑着叫着,陶夫人这间大屋子里就显得立时热闹满满起来。陶夫人看着满堂欢笑,新儿新妇,倒也打心眼儿里高兴,只是面上倒淡淡的,并不显山露水。
陶骧便问父亲和二哥去哪里了。
“还不是昨天晚上的事儿么?”陶夫人轻描淡写地说着,牵着瑟瑟的手,让他们都入席。
陶骧沉吟片刻,并没有再问。
待母亲用完早点,他便先告辞出门,剩下静漪和雅媚在陶夫人跟前。
陶夫人看着给她斟茶的静漪,说:“这两日原本客人也多,只是靠近年根儿,都忙年呢,需咱们应酬的也就少了很多。这样倒也好,彼此都省俭些。我特为的嘱咐下静漪,近几日就不要出门了。你是新人,外面到底往来人多杂乱,不留神冲撞了什么倒不好。”
静漪给她奉了茶,想了想,便把陶骧交待的两桩事都回禀了,说:“他是这么安排的。若是母亲觉得不妥,我同他说去。”
陶夫人端了茶杯,看看她,却说:“既然老七已经安排好了,三少爷夫妇也不是外人。况且原也该如此安排的,就这样吧。再三两日间就是春节,上下的事情多的很,我也顾不上你。想着你是新来的,让你一个人吃饭未免孤单些。老七不在家的时候,你就去老太太那里用饭吧。我同老太太商议过,老太太是同意了的。”
雅媚笑道:“母亲,奶奶可是除了八妹,难得带着哪个在身边的。可见静漪跟奶奶格外投缘了。我和瑟瑟也要去呢!”她故意做出吃醋的模样来,对静漪笑。
陶夫人先笑道:“静漪跟老太太投缘不假,你这孩子也是话多的很。我平日里听着都时常头痛。还是让你在这里烦我吧。”
“母亲也偏心。可见有了新来的,不待见我了。”雅媚笑道。
静漪文静一笑,轻声说:“那我去跟奶奶回了,去二嫂那里蹭饭好么?”
“好,给你和瑟瑟吃一样的。”雅媚把瑟瑟抱起来,笑道。
“雅媚说的也没错,老太太是难得把谁带在身边的。静漪好好伺候老太太。凡事仔细些,老太太到底有岁数了。”陶夫人说着,炯炯有神的眼睛望着静漪。
“是。”静漪和雅媚都不由自主的严肃了些。
不久大少奶奶也来请安,随后哈德广等人来陶夫人这里回事,陶夫人让大少奶奶在身边听着。
雅媚拉着静漪退下来,在隔壁喂瑟瑟吃饭。
两人能听到正间里他们的说话声。除了连日来筹备婚礼的开销事项,就是预备过春节的事务,很是繁琐。
静漪听着。
陶夫人话很少,回禀事情的也都言简意赅,大概是她平日作风便是如此,偶尔有一两个人回的啰嗦了,她倒也不打断,耐着性子听完……静漪想这比起嫡母杜氏来,又是另一个样子的管事人了。
她抬头看看外面,人影憧憧的,一批回完了话,又一批进来,仿佛源源不断。
哈德广在一旁只是备询似的,遇到陶夫人有话问,才回几句。
“平时母亲只有初二、十六两日是这么忙的。其他时候是听哈总管汇报的多。母亲原来是想让大嫂早点接手家里的事情,她也好松散些。”雅媚悄声说。
静漪点头。
“只是如今大嫂难得空闲了。”雅媚把小碗递给瑟瑟,要她自己吃鸡蛋羹。她看看静漪红红的眼睛,忽然笑起来,问:“昨晚没睡好吧?看你眼睛都红了。”
“没有的事。睡的好极了。”静漪忙说。手帕擦了下眼角。
雅媚轻笑,道:“你自己去照照镜子……刚一进门,母亲就皱了下眉。以后呀,你可……”
“二嫂!”静漪看看瑟瑟,脸不由自主的就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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