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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暴风雨的前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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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每个白天都过得很充实。他先默写出一段梵语经文,然后逐字与我推敲,有时为了一个词句就要耗掉半天时间。我们的进度并不快,虽然他的汉语可以流利地说,但要形成文字,尤其是一千多年前的古汉语,难度还是很大。而我,能通读古籍却不代表会写,在这方面也很吃力。不过,我们并不需要赶进度。日后罗什在姚兴支持下,在长安设立大型译场,有数千学者僧人参加。这部《维摩诘经》据说就有一千二百多人参与。我们现在做的,只是练手,希望能为他日后的译经工作打基础。找到合适的翻译词句,相视一笑,其乐融融。往往等宫女们进来点灯,摆食物,才意识到时间流逝得多快。

    我们的共同生活还得面对性爱的问题。他不是没有挣扎,这种心理上的矛盾始终伴随着他。可他除了是个虔诚的奉佛者外,还是个男人,有男人的身体和男人的欲望。他的斗争每次都以身体投降告终。爱情战胜了,起码暂时战胜了宗教。但是能胜利多久?从佛陀时代开始便制定了严格的戒条,我无法改变他从七岁起就笃信无疑的价值观,他奉佛的时间比爱我的时间长多了。我不想用爱情来剥夺他对理想的追求,我只希望潜移默化感染他:性爱不是罪恶,爱情和理想可以并存。

    爱情和理想真的可以并存?鱼和熊掌可以兼得?如同一个无法论证的哲学命题,这个矛盾,不管我愿不愿意承认,始终存在。软禁期间的封闭环境里暂时可以忘却,一旦我们走出这个金色牢笼,我们又如何去面对世人?苦笑一下,这么看来,笼子还是有好处的。

    “每日看你都在写,到底写些什么?”

    我合上笔记本,回头对着他灿烂一笑:“写自己的心情。如果有一天我必须离开你,起码还有白纸黑字提醒我跟你在一起发生过的点点滴滴。”

    “艾晴,我们不会再分开……”他抱住我,像海中溺水的人紧紧抱住了一根残桅断桁。他的头枕在我肩上,面颊贴着我的脖子,胡茬扎得我微疼。

    真的能吗?为什么我总有不祥的预感?罗什,你的智商比我高,你恐怕早就嗅出暴风雨来临前变味的空气了……

    暴风雨在我们软禁生涯一个月后终于到来,吕光要见罗什。我想跟着去,他却不允许。我本要坚持,却被他一句话打消念头:“艾晴,你想让吕光知道你对于我的重要性么?”

    看着他转身离开,我心颤手抖,眼皮直跳。我能猜到吕光见他的目的,是为了看他是否已被奢华的生活消磨掉意志。我也能猜出这次会面的结局,我更明白罗什拒绝吕光的后果,吕光将用当众侮辱的方式打压他在民众中的神圣权威。

    不知等了多久,当他步履沉重地出现在寝宫门口,我的心,一直不停地往下坠……

    “你拒绝了他,对么?”

    他抬眼,眼底有着沉沉的疲倦:“不必担心,我没事……”

    我环顾四周,看着奢华大殿里的摆设:“这锦衣玉食的日子,很快要到头了吧……”转头面对他,定定地说:“罗什,你再不从,他应该没有耐心等下去了。剩下来的,就只有一条路。”

    他脸色有些发白。聪明如他,不会猜不到吕光最后一个方法的。

    吕光将罗什关押起来,又成功逼他破戒,可对外却只宣布邀请罗什在宫中为他讲法。为什么要如此秘密行事?是因为他仍想利用罗什。破戒一事是吕光手中的利器,可以随时拿出来威胁罗什。罗什若是害怕,自然事事听命于他,那这一辈子就被他牵着鼻子走了。可这么多天软磨硬泡下来,吕光发现罗什仍是铁板一块滴水不入,他很快便要失去耐心了。

    “你既然不能被他所用,他就会想方设法毁了你的声誉。这样,你的号召力失去,对他的威胁也就没有了。”要对付罗什,死亡不是威胁,身败名裂才是最大的打击。

    “艾晴,这些,罗什都想过。可我若屈从于他,又会带来怎样的结果?”他看向窗外,悲悯布满整张清俊的脸,“百姓遭殃,生灵涂炭。我一人受辱,总好过为虎作伥。”

    “接下来,他将到处宣扬你已破戒,甚至用各种方法在人前侮辱你!”想起史书上所载,不由心痛难忍,“他会让你在众人面前骑恶牛劣马,看你一次次摔下,以此取笑。”

    “不过是身体受辱,有何可惧?”清澈的眼波看向我,嘴角浮出淡然的微笑,“艾晴,你为了罗什泄漏天机,不怕佛祖责怪么?”

    “我也没别的天机可以泄漏了。”眼圈红了。为什么史料上只有几个字的记载?如果可以更详细些,我也许可以找到办法预防的。“罗什,我只知道他会让你骑恶牛劣马,可我不知道这会发生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我更不知道他还用了别的什么残忍的手段对付你。”

    “这些,都不是罗什所惧……”

    我望向他。他恐惧的是什么?他却回避我的眼睛,紧盯着窗前的蓝天。天空下,几只鸟儿飞过,自由而欢畅。我们何时能飞出牢笼?不只是拘禁我们身体的牢笼,更重要的是我们自己心灵的牢笼。

    这以后的日子陷入一种莫名的悲凄。译经时我也好他也好,都有些心不在焉,却强撑着对彼此微笑。五天后他又被吕光叫走,这一次停留的时间更长。

    时间慢慢流逝,太阳渐渐西斜。直至入夜,宫女进来点灯,他还没回来。我在屋里焦急踱步,门终于打开,几名士兵抬着担架走入。

    他竟是躺在担架上被抬回来的!我惊呼,急忙奔上前:“怎么了?为何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