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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絮絮叨叨的争执了半晌,旁人终于是渐渐明白了这事的由来。
原来这韩老爹原是城中这片区专司挑舆夜香的挑夫,昨晚却是无故没来上工。那董林是京兆府下辖的工曹,按着规矩,要停了韩老爹的差事,韩老爹这才死缠烂打的上来恳求。
那韩老爹也知今日过来是上门求人,是故换了新衣新裤,自然是说不得好,到是好歹干净,只是众人听闻他是专门挑夜香的挑夫,都是捂了鼻,纷纷后退,眼里尽是嫌弃,仿若是个什么奇臭无比的物事一般,挨得近了就会惹上一身骚似的。
二人纠缠了半天,董林这边不松口,韩老爹又抓着不放,始终争执不下。董林这边耐心都磨完了,大恼道:“老爹再这般纠缠不休,可就休怪董某翻脸无情,拉了老爹去衙门里说个清楚了。”
韩老爹呆了一下,明显有了怯意,只是仍旧没有松手,哭诉道:“董工曹,你就再帮我这一次吧,我那女儿至今还昏睡在床上,要请医问药啊,我若丢了这份差事,没了进项,我那可怜的女儿可怎么办啊?”
董林却哪里理会这些?道:“你家的事我又有什么办法?韩老爹,我也不怕告诉你,你这事找我也是白搭,上面推官大人都已发了话,我一个小小的工曹,哪里还帮得了你什么?要我说啊,你当真不想丢了这份差事,到可以去找找推官崔大人。”
韩老爹面色有些恍惚,怂拉着脑袋,到底还是松了手,董林见他松手,连忙跳了开去,头也没回,一溜烟就跑了个没影。
韩老爹也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腿脚似乎都麻木了,一瘸一拐的慢慢的走远了去,那背影,颇有些可怜落寞。
众人见正主子都走了,自也跟着散了。
宜儿喝完了碗里的豆花,微微的摇了摇头,姜宥便道:“怎么?觉得那老头可怜么?”
宜儿道:“这韩老爹的确是可怜,不过那工曹也是按法度规矩办事,无可厚非,这事情说到头来,却也只能怨他自己,怪不得他人的。”
这事过了便过了,宜儿心中虽有些感触,却也没怎么深思过心,她随姜宥闲逛了一会儿,就回了郡主府,却让她始料不及的是,只过了两天,到第三日,那韩老爹到底还是出事了。
二人此番回郡主府,本是三朝回门礼,姜宥欣喜身边有宜儿作陪,又念及回了国公府,怕宜儿晨昏定省,会有些不自在,是以执意要在郡主府多呆几日。宜儿却是想,如今连长公主都回了荨东山,她这独门独户的,三朝回门礼不过也就是一个过场,要是耽搁得久了,终是不妥,是故有心想早些回国公府的,又犟不过姜宥,只得留下来和他待了两日。
第三日一早,夫妇俩便商量着回国公府的事宜,却是这边厢尚没有定下来,郡主府里却忽然来了名宫中的内侍,宣了姜宥进宫面圣。
宜儿有些奇怪,便随口问了一句,那内侍哪敢托大?躬身应道:“世子妃放心,皇上此次宣世子爷进宫,是因为不日流昆族的使臣便要进京了,因着世子爷和流昆族穆拓可汗的交情,皇上是有意要将流昆使臣的接待事宜交给世子爷打理的,是故这才急着要宣世子爷进宫觐见。”
宜儿谢了那内侍,亲自将姜宥送出了垂花门,眼瞧着他骑了马,随了那内侍出门而去,宜儿只觉忽然间就有些恍惚,在这之前,她已无数次的想象过眼前的这副画面,或许对女子来说,早上送夫君出门,傍晚盼夫君早归也是一种稳稳的幸福吧!
银谷见宜儿有些出神,便移步上前,轻声道:“小姐,深秋里,晨起时偏寒,小姐穿得又单薄,还是回了吧。”
宜儿回头看了银谷一眼,想了想,道:“你去唤了溅泪惊心出来,陪我去金府街上逛一圈吧。”
银谷见宜儿主意已定,不敢再多说什么,先侍候宜儿在游廊里的木凳上坐了,这才匆匆的唤了一个小丫头过来,使进去唤溅泪惊心,她侍立在一旁,见宜儿似在想着什么心事,也不敢上前打扰。
溅泪惊心出来的时候,顺带着匆匆赶过来的还有烟青领着的几名家丁护卫。
宜儿瞥了烟青一眼,道:“我只是想去外面的金府街上逛一回,溅泪惊心跟着就是了,你们也巴巴的跟过来,扯大了排场,是生怕旁人猜不得我的身份么?”
烟青深躬了身,道:“主子出府,身边哪能没有护卫随行?奴才……”
宜儿摆了摆手,道:“散了吧,你若确实放不下心,你一个人掉在后面跟着就是了。”
烟青领了命,只得散了家丁护卫,远远的掉在了宜儿身后。
结果刚出郡主府不到片刻的功夫,金外桥那边就出了人命。
看热闹的人们纷纷围了过去,宜儿也想过去瞧瞧,可是溅泪惊心以及烟青都极力反对,那边人多骚乱,真要是再出点什么事,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烟青就道:“主子若当真是好奇,容奴才过去先打探一番,再回来给主子回话也是一样的。”
宜儿也知他们的担心,到没有由着性子令他们为难,遂点头应了。
在金外桥堤岸上的凉亭歇了,烟青去得快,回来得更快,道:“回主子,那边是有人跳渠寻了短见,看情形,当是昨晚就跳了水,溺水而亡,尸体被阴沟中什么东西勾住了,到刚才才冲出了阴沟,浮出了水面,这才被人所发现。如今衙门的人已到了,尸体也被捞了上来,奴才打听了一下,那人好像是个倒夜香的,姓韩。”
“韩老爹?”宜儿霍然而起,一脸的震惊。
烟青有些意外,道:“主子…认识那人?”
宜儿叹了口气,道:“衙门的人既已来了,是怎么说的?当真是他自己跳的水,寻的短见?”
烟青吃不准宜儿是个什么态度,到不敢乱打马虎眼,仔细的回想了一下,才道:“衙门的人虽没有明说,不过话里话外透出的意思,怕也是八九不离十了。不过以奴才来看,那韩老爹的手上惨白中有些许青痕,应该是在死前跟人有抓扯撕打过。只是主子可以试想一下,以那韩老爹的身份,下九流的贱民一个,没靠山没油水,衙门的人又哪里会真正的出力用心的去查办?他们巴不得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宜儿咬了咬唇,也知道烟青所说不虚,就这事而言,既没苦主又没证人,就是有些蹊跷的地方,衙门的邢曹捕快也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终将事情定性为自寻短见,与人无尤的。当下摇了摇头,道:“俗语都说,是死者为大,这事既让我遇上了,不若我便送他一个靠山吧。”
烟青一怔,有些没听清楚宜儿这话里的意思,宜儿又道:“负责这事的邢曹捕快是谁?你报我的名,只说这命案就发生在我的郡主府外,我想多了解一些,让他过来回个话。”
烟青领命而去,不多时,就领了一个三十多岁,佩了刀的捕快过来了,那捕快进了凉亭,不敢抬头,屈身拜道:“京兆府下辖柳纹门衙门邢曹捕头段世金见过世子妃。”
宜儿抬了手,道:“段捕头无须多礼。”
段世金言了谢,这才起了身。
宜儿道:“说来也是巧了,虽说我这郡主府就在金府街上,可时至今日,我逛这金外桥的次数五根指头都排不满,哪曾想,今日刚刚过来,有遇上了这趟子事,算来也够窝心倒霉的了。”
段世金慌忙躬身道:“都是卑职失职,治下竟出了这等子挠心事?惊扰到了世子妃,卑职死罪。”
宜儿笑着道:“段捕头言重了。”略停了停,又道,“不知那河渠里死的是什么人?”
段世金道:“是一个专门挑挪夜香的挑夫。卑职听闻前几日他才因故丢了这门差事,可能是心里郁闷,一时没想开,所以……”
宜儿起了身,打断了段世金的话,道:“挑夫?可是姓韩的?”
段世金一愣,心里嘀咕难不成这堂堂郡主殿下,宁国公府的世子妃,竟还会认得一个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夜香挑夫?当即就有些忐忑,道:“是姓韩,世子妃……”
宜儿叹了口气,摇头道:“我前几日还见着这韩老爹来着,哪曾想这转眼之间,竟……唉,对了,他家里还有个患病的闺女,不知现在可怎样了?”
这一下段世金是微微变了脸色,原以为那死者只是个夜香挑夫,无足轻重,随便怎么处置了也就是了,出不了什么乱子,更掀不了什么风浪,可他是做梦都没有想到,这高高在上的世子妃,尊贵无比的宛茗郡主,竟然会识得这般一个处在泥污最底层的小人物,而且听那语气,竟像是还颇为熟悉的样子。
段世金是怎么想也想不通,这云泥之别的两类人怎么可能会存在什么交集?可眼前事实摆在这里,却由不得他不去慎重以待。
堂堂宛茗郡主,宁国公府世子妃,她既和这死者熟识,那这人命案子就决然不敢再随意处置了。段世金是个明白人,宜儿特意让人将他唤过来,故意在他面前说了这席子话,他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怕是这案子不查个水落石出,得了宜儿的首肯,他都不敢冒然结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