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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嘉靖垂眸点头,“江南科举舞弊的银子,李家肯定有分赃。就不知道是大李大人,还是小李大人,又或者,两个李大人都有份!”
朱大丞相的眉梢跳了跳。
冯嘉靖这一本参的可是有些狠……
如果两个李国公都被牵扯进来,李家轻则抄家,重则灭族!
说起来,朱、冯、李、王、章这五大世家从西昌立国的时候发迹,参赞朝政,数百年来大权从未旁落。
但是从十几年前李家排挤冯家开始,四国公世家同气连枝不可动摇的地位就被打破了。
李家栽到冯嘉靖手里,得到如今的下场,也算是咎由自取吧……
朱大丞相面上的不忍没有逃过冯嘉靖的眼睛。
冯嘉靖想了想,又拿出一份奏章,放到顺宏帝的书桌上,道:“陛下,李家在这科举舞弊一事上纠葛有多深暂且不知。不过,臣有实据,弹劾小李大人为保他的国公位置,十几年来一共三次将我冯家举子刻意打压,篡改他们的试卷,压低他们的取分,不许我冯家人考上功名!”
西昌国科举三年一次,三次就是九年时间,彻底断了冯家一代人进入西昌国官场的路。
冯家也是大族。
除了冯家嫡支以外,还有庞大的旁支偏支,这十几年来,怎么可能一个人都没有考中进士?!
如果不是李家捣鬼,冯家这个国公之位早就拿回来了!
冯家人看出了李家给冯家穿的小鞋,所以数年前,冯嘉靖在下场科举之前,有意在西昌国闯出了“最是才高看冯三”的名头!
只有出了名,李家才没法子无声无息将他的功名掐死在摇篮里。
而且那时候,他还有跟李家大小姐的婚约,李家一边防着他,一边又企图笼络他,让他极是不齿。
顺宏帝看了这份奏章,唔了一声,手指头点了点桌子,“这倒是证据确凿,可以拿到台面上说。”
因李家在科举上打击冯家一事,只关系到冯家和李家两家人,暂时不会动摇到西昌国的朝堂根基。
冯嘉靖也知道整治科举这件事不可能一蹴而就。
而科举舞弊的源头是李家。
李家是四国公之一,十来年占了两个国公的位置,收了诸多门生故旧,权倾朝野,就连朱大丞相都要对他们礼让三分。
要扳倒这样的家族,是不可能光靠一件事,一个人就行得通的。
所以冯嘉靖目前的目的,只是要李家乖乖地把国公的位置让一个出来。
而且他的计划本来也不是现在发难,而是在一年之后,等他把这一次科举的事情布置完再说。
但是昨天出了件让他无比心塞的事,他一口气无处可发,只好拿李家出气了!
“那好。朱爱卿,给朕拟旨,将这些证据转交大理寺,让大理寺丞会同刑部,和沈爱卿一起审理此案。——李培齐营私舞弊,打压同僚,收受贿赂,着革去国公一职,由礼部侍郎冯嘉靖接任。——钦此!”
顺宏帝当机立断,顺势将李培齐的国公位置撸了,授给名正言顺接任国公一职的冯嘉靖。
朱大丞相很快就把顺宏帝的旨意写了下来,给顺宏帝看过之后,又用了玺,才发往吏部、刑部和大理寺,并且抄送西昌国从上到下所有的官府机构。
处置一个国公,抬举一个新国公上台,,必须将旨意颁行天下。
……
午后时分,李培齐府邸的内院里,他被太医施了针,吃了药,刚刚醒过来。
幸亏太医救治及时得法,他的中风也不算很严重。
醒过来之后,很快就能动弹了。
不过太医说,还是卧床静养比较好。
李培齐的妻子乔氏见他醒了,忙道:“二爷,天不早,肖失已经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了,您就饶了他,把他放回来吧。可怜的孩子,这是做了什么孽?好好儿的,罚跪祠堂,还不能吃饭!”
李培齐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哼哼唧唧地道:“这小子不吃个亏,学不乖!就他这个样子,以后出去做官,会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
“二爷,肖失他还小,老爷您慢慢儿教他,他自然就懂了……”乔氏和声劝道,亲手捧了莲子燕窝羹喂给李培齐吃。
没吃两口,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吵闹声,还有脚步飞奔的声音。
“吵什么吵?没见二爷要静养吗!——一群下作小蹄子!仔细你们的皮!”乔氏放下碗,柳眉倒竖,对着窗外呵斥。
“呵呵!我看你还是仔细你自己的皮吧!”一个男人粗重的声音从窗外传了过来。
咚地一声,里屋的门被人踹开,一群刑部的官差如狼似虎地闯了进来。
“奉旨!除去李培齐国公之位,捉拿李培齐入刑部大牢。——钦此!”那领头的官差冷笑一声,“带走!”
“什么?什么?刑部大牢?我们二爷犯了什么罪?又罢官,又入狱?”乔氏看着这些官差,厉喝说道。
因旨意还没说抄家,而且大李大人的府邸就在对面,这些官差不敢造次,也想速战速决,因此并不理会乔氏的喝问。
衙差一把将她推开,几个官差从床上将李培齐拖了起来,戴上头枷,用绳索牵了,迅速离去。
李家的下人护院被大理寺衙差在外头挡得严严实实,根本就冲不过来。
乔氏急得不行,但是这些衙差堵着大门,她也出不去。
只能等这些衙差走了之后,她才哭着去对面大李大人的府邸,求见李家的主心骨李老夫人。
“娘!娘!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我们二爷刚被蠲了副相一职,还被抓入刑部大牢!”乔氏大喊大叫。
“娘,我们二爷今儿刚刚中风醒来,需要静养。这被抓入刑部大牢,是要他的命啊!”乔氏跪在张老夫人面前,哭得死去活来。
李老夫人拄着拐杖站起来,脸色十分严峻,“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没人告诉我,老二中了风?”
这是李培洪和夫人林氏匆匆赶到,林氏拉着乔氏的手道:“二弟妹,你别急。我们大爷会跟娘商议商议,再去刑部看二弟。”
乔氏点点头,“有劳大哥大嫂。”说完垂首站在一旁只不断拭泪。
李培洪就把今天上午大朝会的事说了一遍。
李老夫人又气又急,道:“你说什么?!肖失打折了冯侍郎的手臂?!”
说着,她转头怒视着乔氏:“你生的好儿子!闯出这么大的祸,你们只是罚跪祠堂,难怪别人不放过你们!”
昨天李肖失在上官府闯的祸,还没有人跟李老夫人说。
他们又不住在一个府里,李老夫人就更无从知晓了。
“娘啊,肖失已经知道错了,您就别责怪他了,还是想想怎么救二爷吧。”乔氏拿帕子醒了醒鼻子,不想继续责怪自己的儿子。
“糊涂!”李老夫人拿拐杖杵了杵地,“你说,好端端地,为何肖失要打折冯侍郎的胳膊?”
李培洪略知一二,叹息着摇头道:“还不是为了退亲的事……”
乔氏一下子反应过来,指着李培洪和林氏道:“大哥大嫂,这件事完全是因为你们而起!要不是你女儿逃婚,不愿嫁给冯嘉靖,他怎么会恨上我们?!——我们肖失和二爷根本是代你们大房受过!”
“退亲?”李老夫人更加疑惑了,“怎么又扯上退亲了?这都退了两年多了吧?”
乔氏就叽里呱啦地道:“娘不知道吧?昨天上官府的大小姐跟永兴侯府的世子退亲了。我们肖失不过是嘲笑了上官大小姐几句话。您知道,上官府是商人,嘲笑他们怎么了?结果就捅了马蜂窝!冯家的小厮嫌我们肖失说退亲,是影射他们家冯大人,就跟我们肖失打起来。后来冯侍郎也下场,我们肖失不小心……”
“真是嘴贱!哪壶不开提哪壶!”李老夫人怒骂乔氏,“你管不好儿子,就送过来我管!免得被他一个人连累我们李氏满门!”
“娘啊!娘啊!您救救我们二爷吧!”乔氏见势不妙,忙把话题又转到刚被抓到刑部大牢的李培齐身上。
李老夫人阴沉着脸想了一会儿,挥了挥手,道:“解铃还需系铃人,冯侍郎退亲之后,这两年都没有再定亲,以他的身份地位,人品样貌,如果想定亲,还不是大把的贵女争着上?可他到现在都没有定亲,听见我们家的人说退亲就要发火,林林总总看起来,他对倪珍,还是余情未了……”
“娘?您是说,冯侍郎心里还有咱家三姑奶奶?可是她已经嫁人了啊!还生了儿子!”乔氏惊讶地叫道,“这可怎么办啊?”
“妙婵,你们这一房不是有个庶女叫倪贞的?今年十四岁了吧?这些年你都不让她出来见人,我还是过年的时候见过一次,记得她的样子越来越像倪珍了……”
李老夫人下了决心,“只有我这把老骨头亲自去冯家走一趟了。冯侍郎由他的两个嫂子养大,长嫂如母,我去求求冯大夫人和二夫人,可能还好些。你去把倪贞送过来,我带着一起去冯家!”
乔氏立刻点头道:“没问题!我马上去把倪贞送过来。只要冯侍郎能把我们二爷放回来,倪贞给他做妾都行!”
如果冯嘉靖真是对李倪珍余情未了,那么看见跟生得几乎一模一样的李倪贞,应该也能补偿一二吧?
“就这么办,妙婵,你先回去,给倪贞收拾收拾,送到我这里来。我差人给冯家大夫人王欣兰送帖子,明日去冯家拜访王欣兰,顺便让冯嘉靖见李倪贞一面。王欣兰是王家大房嫡女,是我看着长大的,还能讨几分情面。”
李老夫人定了定神,先把二媳妇乔妙婵打发走了。
“你也是,若不是你平日里太娇惯倪珍,她要嫁了冯侍郎,如今就是一家人,纵然把这个国公的位置给他也没啥,可是现在闹得……唉!”李老夫人忍不住又说了林氏几句。
林氏也实在后悔当日依着女儿的意思,让她逃婚,并且趁机退了冯嘉靖的亲。
无论家世、人品,还是长相、地位,都不是文舜浩这个没有根基的武状元能比的。
但是李倪珍已经嫁了,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只好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听李老夫人数落。
因这件事,李培洪对林氏的意见也很大,这两年在她身上的心都淡了,林氏本是小户人家出身,被李培洪宠了十来年,当真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了。
没想到李培洪心一变,她就什么都摸不着了,以前的恩爱怜惜,就跟假的一样。
她怨念地瞅了李培洪一眼,并没有反思自己的过错。
这十几年,她把李培洪的独宠当做是理所当然,越宠性子越大,脾气越坏,生生耗尽了李培洪的情意。
李老夫人被这儿媳做张做致恶心了十几年,终于等到了儿子对这媳妇心冷意冷的一天,倒也没有继续追究下去。
她只是放下茶盏,吩咐道:“过两天,我娘家侄女余琴来西昌做客,记得把客院收拾出来,就是培盛旁边的那间琉璃坊就不错。”
林氏忙躬身应了。
她知道,这是婆母给小叔子李培盛相看的媳妇。
希望这一次,李培盛能静下心,好好成亲生子。
他的年岁已经三十好几,别人这样的年纪,儿子女儿都要说亲了,可他还一直不肯成亲。
早年离家去了南疆,两年前才回到京城,最近这一年又常往外跑,至于在做什么,好像全家上下都不知道。
也是时候要逼他娶个媳妇收收心了。
乔氏温婉应了,躬身退下。
李老夫人才把李培洪叫到近前,低声嘱咐他:“去刑部大牢,想法见老二一面。如果事发,让他把所有事情兜下来,不要牵扯李家别的人。不然,我担心陛下会借冯嘉靖的手,将我们李家一锅端了。”
李培洪忙道:“娘放心,当日已经说好,所有事情都是二弟经手。我们兄弟早就防着这一天,各有分工,一房事发,不会牵扯到旁人。”
不过说完这话,他还是对二房的弟媳妇乔妙婵很不满,“二弟只有一个儿子,您看看她把那孩子教成什么样儿了?我的女儿是没有教好,但是儿子个顶个的懂事听话,不像他,没个眼力价儿,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都不知道!若不是他,二弟怎么会被抓到刑部大牢?!”
官场上的人谁没有一脑袋小辫子?
就看你会不会做人,有没有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一旦越了那条线,上面的人要整你,随便挑一条小辫子,就能让你数十年的苦功都白费了。
“你还知道你女儿没有教好?”李老夫人冷哼一声。“其实妙婵有一句话没有说错,你们大房才是始作俑者!如果不是你媳妇偏着你女儿瞎胡闹,好好的一门亲事给退了,能得罪冯家的那个冯侍郎吗?我说过多少次,这公侯将相,如果不能做到把对方灭族,就不要得罪,不然谁知道哪一天对方起兴了,反咬一口,那真是伤筋动骨的痛!”
“娘说得是。”李培洪终于低头认错,“当日我不听娘的话,执意要娶林氏,如今看来,确实不够持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