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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可情回首看着乌香,乌香的脸色似乎又白了几分,像没有血色的薄而脆的纸,微微一碰便会碎,她上前一步道:“不,不必了,乌香是贱病之身,怎么能够劳动太医的大驾?实在是愧不敢当。”
“你的确当不得,”冷可情温柔的一笑,露出森森的白牙,“但皇上一定会允准,太医也一定会来,这一切不过都是看在大将军的面子上,于你本人并无半点干系。”
几句话把乌香后面的话给堵了一个严实,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乌香再也说不出多余的字来,呆愣而羞愧的垂头站在那里。
那少年微垂了头,眼角的余光却在不住的打量着冷可情,带着几分探究,几分阴冷,冷可情把玩着手指上的一枚水晶戒指,那水晶极亮,如一枚小小的镜子,清晰的照见这屋内的一切,照见少年的眼神。
冷可情脑海里方才闪过的念头又再次重来,这一次,她试图抓住,但自己又觉得有些太过匪夷所思,在心里轻轻的摇了摇头。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空气也变得浓稠,像谁泼了一桶浆糊,连呼吸都被无限的拉长,让人坐立不安。
冷可情看着乌香惨白脸和眼角隐隐浮现的泪光,如碎钻一闪,不禁在心里哀叹,若是来的人是冷肃,没准还真的会在她的楚楚可怜中败下阵来。
她想着自己这番前来,冷肃一定也在等消息,反正再呆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便起身带着维多利亚走了出去。
她连声招呼也没有,结束语更没有说,留下乌香错愕的站在那里,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何处。
冷可情出了院子,穿过抄手长廊,便看到冷肃站在院中的树下,他已经换了一身常服,深蓝色的缎面锦袍,深沉如一泊平静的大海。
冷可情微微叹了一口气,冷肃也是一个美男,是那种很有味道的男人,若是放回现代,一定会被那些大叔控的女人们尖叫着追个不停,想想十三年前,肯定更是风华无双,又是在战场之上,于敌中怒马红衣长枪刺来,想必那时候就刺中了乌香的芳心吧?
听到响动,冷肃回过身来,阳光落在他的眼中,光芒一闪,他上前几步道:“如何?”
冷可情听他这样问,提了裙摆走下长廊的台阶,到了冷肃面前道:“父亲,我们回书房去说。”
“好。”冷肃的目光在她身后不远处的院子一掠,二人转身回了书房。
冷可情对维多利亚点点头,维多利亚在书房门口站下,关好了书房的门。
阳光从窗子里流进,碎碎点点,落在屋内的事物上,兵器架子上的那些长枪沉刀,透出几分肃杀沉冷之气,耳边隐约有千军万马的声音。
冷可情的目光在那些兵器上掠过,声音如水,缓缓而来,“父亲,若然这个乌香已经不是当年的乌香,你当如何?”
冷肃一怔之后便明白她的意思,他的手指自长枪的红缨上滑过,细腻滑凉的感觉从指尖传来,“旧人旧物总是让人怀念,但若已经物是人非,那自然不如快刀斩断乱麻的好。”
冷可情挑眉一笑,“父亲,依她所言,那个孩子是你的,你搬师回朝之时她并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后来才得知,她不愿意麻烦你,想独自抚养这个孩子,只可惜……红颜命薄,她患了重症,命不久矣,为了不让孩子孤苦无依,为了让你知道自己还有后,这才携子前来。”
冷可情还没有说完,冷肃的长眉就挑了起来,只是耐着性子说完,听到她说乌香患了重症,命不久矣,挑起的弧度才微微缓和了些。
只是眉间依旧深锁,他的声音沉沉,似刮过叶子的秋风,“为父可以对天发誓,与她并没有过任何逾越,那孩子是从何而来?”
冷可情看着冷肃的神情,自然是相信他的,她手抚着桌角,微微沉吟道:“有没有可能……也许是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您并不知情?”
冷肃的眸底闪过诧异,冷可情不得不开口提醒道:“比如说……醉酒?比如说……伤病?或者说是在某种您的意思识并不十分清醒的情况下?”
冷肃的脸色微微一红,他调开目光,心中觉得和女儿讨论这个问题实在不是什么高明的事儿,但是奈何现在的冷可情不只是他的女儿,还是贵妃之尊,他只能硬着头皮听下去。
冷可情没觉得说这些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她的意识和观念毕竟和冷肃有很大的不同,她现在想的是如何弄清楚那个少年的生父到底是谁,乌香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而且,据冷可情所知,当初那个凌姨娘入府,不也是因为冷肃被人算计了,酒醉之后醒来,这才不得已而抬入的吗?
冷肃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他清了清嗓子,缓解了一下尴尬的气氛,脸上仍旧带着薄红说道:“这个……这个……我可以确定,也是没有的。”
“噢?”冷可情心中有些不安,说不出那种不安从而何来,那少年的眼神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和那些不安纠缠在一起,织成密密的网。
她并不怀疑冷肃所说的话,只是想起那乌香如此笃定,她既然敢如此说,便是想得极其周全,或许她准备了一番话是对冷肃说的,而不巧的是,先让自己问出了口。
这个时代没有DNA,至于什么滴血认亲,冷可情并不相信,这点常识她自然懂,那么……如何能够证明这孩子到底与冷肃有无关系?
她正在思索着,忽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响,随即传来管家的声音,“维……姑娘,贵妃娘娘和大将军是否在里面?”
维多利亚跟随冷可情在冷府住了这么多天,管家依旧不习惯叫她的名字。
听到管家的声音,冷肃看了冷可情一眼,冷可情说道:“进来罢。”
管家应了一声,推门快步走进了书房,见过了礼道:“皇上派了太医来,正在院中等候,不知如何安排?”
冷可情的目光一闪,对管家道:“先让太医到这里来。本宫有几句话要交待。”
“是。”管家立即领命而去。
时间不大,管家引着一位太医和一位年轻的随从快步而来,太医大约是五十多岁的年纪,胡子花白,精神倒是很好,他身边的那位随从身穿蓝色长袍,缎带扎发,身材颀长高大,剑眉虎目,倒是一表人材。
太医到了房间,先对冷可情施了礼道:“老臣见过贵妃娘娘。”
冷可情点了点头,目光在那位随从的身上掠了掠,那随从只是微微的弯了弯腰,并没有跪倒行礼,太医急忙道:“贵妃娘娘莫怪,老臣这个徒弟前些年伤了膝盖,无法行大礼,他天资聪颖,才华出众,在医术方面更是极有天份,他……”
“咳咳……”随从忽然涨红着脸咳嗽了几声,打断了太医的话。
太医停下了夸赞,说道:“贵妃娘娘有所不知,前两年有一次他给太后把脉,太后见他出众,又身有残疾,便特许了他不跪拜之礼。”
冷可情对古代这些繁琐的规矩还有些不太习惯,平时动不动就跪,就说自己罪该万死的,但今日听太医说了这么一大堆,又提到太后特许,不由得多看了那个随从几眼。
那随从倒也镇定,垂着眸子,提着药箱,沉默无言。
冷肃上前来说道:“原来是院首胡太医,不成想居然是您前来。”
听到冷肃答话,胡太医像是松了一口气,摸着胡子微笑道:“听闻大将军的府上来了贵客,皇上又下旨着老臣前来,自然不敢怠慢。”
“如此,有劳了。”冷肃拱了拱手说道。
“胡太医,”冷可情慢悠悠的开口说道:“本宫有一事相求,不知能否答应?”
胡太医脸上的笑意又微微一僵,他不知道怎么的,面对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冷肃的时候的压力感觉还不如面对这位娇美的贵妃娘娘的时候大,娘娘巧笑轻语,美貌如花,却总是让他的心里有些毛毛的。
他急忙垂首道:“老臣不敢,但凭娘娘吩咐。”
“很好,”冷可情的目光一闪,手指上的水晶戒指光芒映入眼底,“那么,无论你一会儿把出什么样的脉象,都要说那位病人的确是患了重疾,而且是隐藏了很多年积劳成疾的那一种,需要长时间的调养医治,至于生命之危么……倒是可以不用担心,只是若想恢复得好,可能要吃上一些苦头。”
胡太医觉得自己这一趟似乎有些不太对,一进了这将军府见到这位贵妃娘娘就觉得心中不安,语气眼神各种方面都让他觉得如芒在背。
现在这一番话又另有深意,他在宫中行走多年,岂能听不出来?他的额角渗出几滴汗来,沉声说道:“是。老臣遵命。”
“如此,便请胡太医去后院中走一趟吧。”冷可情站起身来,胡太医急忙让开了路,她在前面走着,目光有意无意的瞄了一眼那随从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