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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郑现在很惨的,看似不错的‘国家财政收入’,完全是建立在对正常商业活动的剥夺,和对民间的压榨之上。
光一个盐价,北郑的盐价就是广州盐价的2.5倍,价格高达四分【华币】一斤,而中国国内的盐价已经很长时间都保持在一分二到一分五/斤的价位了。
而且这个过程还相当的短促,在很短的时间内搞出了一大堆的政府专卖。
如今这年代可不是两千年前汉武帝玩盐铁专卖的时代了。安南的百姓都多久不知道政府专卖了?突然的施行起了这种制度,百姓们当然不满。
这就好比21世纪的中国,前一夜还是自由买卖,转眼国家就玩起了凭‘票’购物,你看老百姓给不给你来一个举国沸腾?
只不过北郑的老百姓没得反抗。既然无力反抗,他们就只能默默的忍受。
然后北郑市场上的粮食、盐、糖、铁、布匹、药材、烟叶、鱼类、肉类啥的,就都开始了默默的涨价之旅。这结果便宜的当然是北郑相互勾结在一起的官商,而倒霉的只有老百姓罢了。
但是被陈鸣最先决定吃下的并不是北郑,而是北郑北头的邻居残清三杰。
人家玩的更大,儒家‘大同天下’。在进行改革之前,他们地盘里的粮食、布匹、盐铁、糖类、火药等等经济命脉都掌握在了中国商人手中,他们简直成为了一个被牵着线的木偶。
残清三杰已经不奢望能****了,甚至于他们觉得自家都没有了‘未来’。两边的实力差距太大,大到中国只需要伸出一个小拇指,就能轻松的摁死陈杰、杨正杰、吴熊光仨。
就仿佛一个小虫子和一个成年人的差别,已经让人失去了反抗的动力。
而从陈汉让他们来玩‘儒家大同’这事儿来看,很显然,陈鸣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中,只是认为他们就是一个试验品。
而即便如此,既然如此,三杰也很乐意的来‘随心所欲’一遭。
‘儒家大同’真真是对付儒家子弟的好法宝,任何一个受儒学影响深重的人都不能抵抗。
并且最最重要的一件事是,满清已经用自己悲催的遭遇证明了一个事实,过去中国那古老的农业社会模式是要改进的。因为陈汉用自己的建立,证明了前者的错误。
那么如何才能改进呢?才能让如今在新的变革中焕发新的活力呢?
三杰作为儒家弟子,也很希望自己能在黑暗中探索出一条出炉来。
这个世界上,甭管是封建王朝、部族联盟,还是共和国,任何一种政治体制,任何一种学术思想、政治理念,其最终的目的都是让自己所属的国家——国泰民安乐。
那么一个抵挡不住外界进攻,在军事上站不稳根脚的国家,在军事上不能保全一个国家的独立自主和稳定的政治理念,它就是不合格的。
陈汉已经建立十二年了,算上之前的几年,它们哪儿的一系列政治学院已经很有些年头了。而这些政治学院成立了这么些年,就不可能不对历史上的王朝更替、王朝兴衰进行研究。何况现在的中国还有了论文这么一说,还有了报纸这个玩意儿。
很是有不少人将自己的笔头子对准了‘文华盛世’的北宋和‘众正盈朝’的晚明。
再加上新儒和旧儒争论的时候,北宋和晚明的党争也是前者攻击后者的一大依据。陈杰、杨正杰、吴熊光三人虽然坚定自己的信仰,却也不是愚蠢无知,顽固闭守的人。
他们也有吸取外界的知识,也很清楚过往模式的缺陷,儒家对于工科有着先天上的歧视性。这一点在满清被陈汉的枪炮崩塌了王朝龙庭之后,已经成为了儒家备受抨击的短处。
而事实上呢,依照着‘儒家大同’的版本进行着变革的残清三杰,玩的实在是有些脑洞大开。
陈鸣对于‘残清三杰’的‘技术指导’完全是红朝+苏共理念的18世纪调整版,总的来说就是三点,人民公社/集体农庄,计划经济,先重后轻。
陈杰三人只是轻微的动了动计划书,就完全照搬了下来。
没办法。
他们仨一是自己还没有形成完整的政治理念,经济发展思想自然是不成体系的;二是陈鸣给出的一些建议在去掉了时代背景后,也依旧有着一定的吸引力。
土共最初搞得分地并不真的符合儒家的大同思想,备受孔夫子推崇的井田制是中国古代社会的土地国有制度,而不是私有制。但是三杰也要吸取历史上的教训,比如王莽的改革教训。所以以土地公有制为主体的人民公社,或者也可以叫做集体农庄,就与儒家理念有隐隐的相符了。计划经济也很受三杰的肯定,因为这让他们的‘力量’更能够按照他们的思想去演化和发展,最后的先重后轻也很符合实际。
不先发展钢铁军火重工业,三杰这个小势力就没有存在的基础。
这几点都太符合‘三杰’的心理了。
只不过让陈鸣吃惊的是,没有经历过时代大洗礼的安南老百姓太油滑了一点了。
河内不比北郑,虽然河内那一块地盘是绝对的鱼米之乡,但大多数控制区域是连绵的山地,又因为战争的创伤,河内的粮食产量是无法满足自我的需求的。
陈鸣之所以部队北郑下手,就是因为北郑虽然对民间的压榨很厉害,但北郑的土地更适合农业种植,地盘中至少可以保证粮食所需。而河内都督府却需要年年从外进口粮食。
可是因为大锅饭的缘故,就如同兔子当初遇到的一系列事情一样儿,粮食的浪费,做工时候的磨工,光出工不出活等等原因造成的粮食紧张问题和生产效率低下问题,都是三杰及时发现问题后想去解决却无法解决的事儿。
短期里还不显,当时间放长到三年、四年,几十万张嘴巴的压力让河内如肩膀上担负了一座泰山。
因为在粮食需求量不断增大的同时,河内控制区域里的粮食产量在不断缩小。并且最初的采矿、冶金和伐木业在有了爆炸式的增长之后,很快产量就陷入了瓶颈,并且月月下挫。
最重要的是,河内重点发展的采矿、冶炼和伐木业虽然吸纳了不少人力,但很多人都是随着三杰一块落跑谅山的人,而安南本地的老百姓就获益不大了。
前者从事的又是劳动力,并且冶金和军工方面,河内需要南京的大量资源,后者也不是天上掉馅饼,是需要付出金钱的。而没钱就用粮食和金属、木材来换。
本来河内在前两年的形势还堪称大好的。不管是农业、工业,还是渔业、林业都有长足的进步,但是进入了承天九年,各项指标的逐月减退,就让陈杰仨伤足了脑筋。
河内并没有感觉着线路问题不对,因为头两年财政突飞猛进时的喜悦让三杰实在无法忘怀,至今都时不时的从他们脑子里冒起。
短短的两年里,他们钢铁厂、冶金厂有了,枪厂、炮厂和火药厂也有了,甚至还自己搞了一个规模中等的造船厂。这种实力突飞猛进的爽感让三杰记忆犹新。
而且如今局势的翻转,在三杰眼中完全是安南人道德水准出了问题,而不是‘路线’有错。
如果那些安南人,当然还有跟随着他们从北边逃入山里头的华人,能够保持当初时候艰苦奋斗、不骄不躁之作风,河内的实力和局面肯定不是眼前的破样子。
而是会如最初的那两年一般继续的突飞猛进。
想一想河内的软硬实力,要是如当初那样一年一个台阶的上升,这几年下来,他们的力量会发展到多么强大的地步啊。
只不过南京不会再给他们时间了。
对于陈鸣来说,河内这几年改革暴露出的问题,已经可以汇总成厚厚的一大摞研究资料了。
‘儒家大同’的路线明显出了问题,而且单靠自身是难以解决的。
河内对于一系列的情况惩处手段不可谓不严,但没个卵用。
而关于安南百姓‘道德水准’低下的问题,却偏偏可以用儒家的一条理论来解释: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为什么安南百姓普遍表现的道德低下?那是因为他们家的粮仓还没有堆满,他们的衣食还没有得到满足。而怎么才能仓廪实、衣食足呢?
试看如今的国际局势和世界环境,单靠儒家的那老一套,显然不够用。
没有陈汉崛起,驱逐西洋,不知道什么时候洋人就打到中国了。那安南、暹罗、日本、朝鲜还能保住自己的独立自主和国家权益吗?
别忘了,晚明时候的西班牙人都搞出了一个征服中国计划。虽然这很可笑,很无知,但是这份计划配合着明末时候,发生在东南沿海的一系列海战,无不显露了欧洲人的勃勃野心。
明英虎门海战,明葡西草湾之战、明葡屯门海战,明荷料罗湾海战……
真的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规模最大的料罗湾海战,都发生到崇祯六年时候了。在明朝即将灭亡的时候,郑芝龙手下的战船150余艘,对战荷兰海军方面主力战舰共十一艘,另有旗舰密德堡及一艘中国戎克船打狗号,此外还包括海盗刘香带来的50艘海盗船。最终郑芝龙获得了决定性的胜利,让处在兴盛勃发中的海上马车夫就此打消了进一步入侵中国的念头,中国海商集团的影响力彻底笼罩了整个东方海域。
用后世人的目光来看,这场战争的最大意义并不是郑芝龙集团就此取得了整个东亚海域的霸权,使之“独有南海之利”,“海舶不得郑氏令旗,不能往来。每一舶例入三千金,岁入千万计,芝龙以此富敌国”。最大的意义是让荷兰人打消了向中国侵入的念头,保全了中国的利益。
想想料罗湾海战若是郑家失利了的影响,处在灭亡中的大明王朝将会受到怎样的影响?
英国人不也是在印度王公打的一团乱麻的时候,插足印度的吗?
所以在陈汉现在的历史教材上,料罗湾海战被文教部捧到了一个很高很高的地位,都不比郑成功收复台湾来的弱了。
河内的局势是不断恶化,去年下半年就开始有零星的骚乱,不少安南土著跑到广西去。一些劳务输出公司光明正大的贩卖起了‘安南媳妇’,只需要少少的一百华元,就可以买到一个模样还算端正的娘们。
这对于经济条件好的华人人家来说,显然没有半分的吸引力。
但任何地方都有穷人,就算中国在持之以久的向外移民,本土还是有大批的穷人。就比如鸿基市的那些矿工们,100块,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到,买上一个女人倒不一定要娶了她,只要她们能在家为他们打理家务,洗衣做饭,让劳累的矿工下班回家后能有个热饭热汤,这就足够了。
且这种情况还不止限于鸿基市,整个中国有很大的市场。而有市场就有了供需,这些年都不知道有多少安南土著女被劳工输出公司光明正大的买到全国。
到了今年春天里,广西再度查获了不少私下里越国界跑过来的安南土著。
河内的局势紧张已经发展到一个要脱变的时候了。
因为军情局在这里私下很是活跃了一把,为河内本就紧张的局势挑了一把火,也让南京有了掀桌子的借口。
……
“烧吧!烧吧!”
夜色里,一个三四十岁,皮肤黝黑的中年土著,站在燃起烈火的木料储备库前喃喃自语。
他身材佝偻,弯着腰背,如是肩头上有着天大的压力一样。熊熊的烈火照亮了他的面容,平日很老实巴交的脸孔上正显露着与相貌完全不相称的狰狞。
中年人的右手少了两根手指,伤口已经愈合,但他人混的显然很不如意。身上的麻黄色的短衫早被各种污渍染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脚上的一只鞋子也露着三根脚指头。
为什么说是一只鞋子呢?
那是因为他就剩下了一条腿,另一条腿是根圆木头柱。
中年人是一个伐木工,可是一次突然事故不仅让他少了两根手指,还少了一条腿。
如果是在中国,如果是华人,出了这种严重的事故,那资本方必须是要陪一笔款子的。可是中年人是安南土著,刚刚发展起来的安南伐木业的主要雇主是华人,但资本方却是各势力的本地权贵+商贾。
中年人受了如此重的伤后,不要说是抚恤费,就连多余的工资都没得到一分。好不容易养好了伤,也家徒四壁,花光了所有的继续。
中年人当然恨他之前所工作的这家伐木场了。
然后在莫名势力的支配下,有了钱的驱使,中年人毫不犹豫的跟这家伐木场卵上了。当然,结果是可悲的,几次闹事,中年人被伐木场的打手打的生活都要不能自理了。要不是暗地里有钱可以赚,至少这笔钱是足够买下他这条破命了,中年人那里敢继续跟这伐木场为难啊。
人家就是摁死他,都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
而随着事情的传播,那显然有那股莫名势力的背后捣鬼,‘时机’终于酝酿成熟了。
随后最后三百块钱拿到手,中年人的家人前天就离开了本地。然后在家中好好地大吃大喝一天的中年人,在今天夜里放上了一把将燃烧整个河内的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