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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时间已经进入了十一月,天气已经阴冷的厉害。沉浓的水汽让人身上的衣服就不见干燥的,虽然这里的气温要比北方干多了,却没有谁会说南京的冬天不冷。街上的各种叫卖声也显得有气无力。
皇宫中铺着地龙,还有火墙增热,陈鸣当然体验不到平头百姓的苦恼,但也老老实实的缩在皇宫内。有事儿处理政务,没事儿就各宫各殿的坐一坐。
日本的事儿刚告一段落,老太太就病了,唬了陈鸣一跳。差点就让人告知福建的老爹了。
自从打北京回来,陈惠一年里有半年都不再南京城呆着了。
冬天往南走,夏天往北去。
不管事儿,只管吃喝耍乐。还别说,这身子骨真有点好转的迹象了。
乾清宫,陈光小心翼翼的走进大殿。内心中的忐忑让他有点腿软。今天夏天皖北干旱,国家拨调的赈济被皖北的官员给上下其手了。国安一个很重要的职责就是在灾荒赈济的时候,严苛盯着地方官府,不让某些人为非作歹,让国家拨调的钱粮物质都足数的发放到受灾百姓手中。因为灾民是一个帝国最大最大的不稳定因素。而皖北的事儿他竟然到11月了才发现,失职啊这。
“臣见过陛下。”
陈鸣给身边的刘武递了个眼色,在陈光直起身的时候,刘武手里拿着两份奏折送到陈光跟前。待陈光看了后,脸色立刻变的更差,国安的破事儿不仅仅是皖北,他么还有山东。只是要把他的脸在皇帝跟前丢的一点不剩啊。在陈光立刻就要给陈鸣请罪时,陈鸣开口了。“国安让朕很失望。”
现在的国安不仅仅效率低下——安徽,现在还变成与地方官员同流合污了——山东。这两地的国安已经丧失了它们的基本职责。
陈光额头上不自觉地都渗出了一层明汗。
“今天叫你来是两个事情,第一、朕决定在国安之外再设立了一个经济犯罪侦查处,负责国内官员、商人经济犯罪的调查工作。”事情真心不能‘垄断’。这国安才挂牌几天啊,陈汉定鼎才三年,它们的效率变低了不说,还有人与商贾官员同流合污。
陈鸣觉得是要变一变的时候了。
“第二就是这俩事儿。你要小心的透给岳文海和刘文蔚。但要记住,一定不能露出国安的痕迹。这件事你们要是再做不好,国安就真的要调整了。”
陈光额头上的汗水滴淌的更多了。但他擦都不敢擦,连声对陈鸣下保证着。从乾清宫里出来后,整个人才长吐了一口气,这时他才感觉到自己整个内衣都湿透了。
短短十分钟的对奏,陈光心里是沉甸甸的。这压力太大了。
陈鸣要他所做的事情,只要细致里去想一想这位堂侄子内中的用意,也是可怖可畏的。
岳文海,新儒派;刘文蔚,旧儒派。
而且还有那个经济犯罪侦查处,负责国内官员、商人经济犯罪的调查工作,跟国安的业务当然不是全部重合,但却重合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一部分啊。皇帝这是在分权啊。何况这个经济犯罪侦查处的第一任处长就是萧剑这个干将!
但这些跟皇帝本身对于国安的重重压力是不能相比的。陈光内心的沉重,不在于就要办的事儿,也不在于那个新成立的经济犯罪侦查处,而是皇帝本身的信任。
整个中国如皖北和山东的国安还有多少?只是已经暴露出的这两处吗?皇帝今天说了‘调整’,是不是就在指要国安自己来一次大清理大扫除?
陈光心事重重的回到自己的地盘上,立刻召集来干将开会。整个国安在京的头头脑脑今天全在衙门里等待着,安徽的事儿一经曝出,大boss就被皇帝叫进了宫里,这事儿就让他们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所以陈光要开会,立刻的人就到齐了。然后陈光把事儿一说,会议室中的气氛就爆炸了。
“什么经济犯罪侦查处……”
“残清奄奄一息,粘杆处都快不活动了。这今后国内工作的重点除了机密保护外,不就是反贪和监视么?皇帝这一刀切的老狠了……”
“怪不得萧剑一个月前被皇帝掉进了内卫处……”
会议室里里没有了开会之前的凝重气氛。陈光看着一干手下表示着自己的‘心疼’,可是这些人再怎么嚷嚷又有什么用呢,所有人也都清楚皇帝的决定是不容置疑的。
这事儿说到底还是他们自己不争气。
“萧剑很快就会来部里挑人,你们都给我注意态度了。今后这经济犯罪侦查处就是咱们的兄弟单位了,萧剑可不再是你们的同事,你们的手下。”陈光眼睛从与会的所有人脸上扫过。这事儿不能留下半点口舌,不然让皇帝怎么看啊?“然后皇帝吩咐的这第二件事。”
“魏长空。”
“到。”
“这事儿你来办。一定不能再出差错。”
“请大人放心。”魏长空信心十足,这事儿真不难办。
新儒派、旧儒派的战争还在持续着,朝堂上旧儒派的声音是越来越低了,但有着先前建立起的优势,怎么看旧儒派也是赚了。
而新儒派虽然不甘心,但他们抓不住旧儒派的把柄,也只能看着旧儒派壮大了一截。尤其是在民间,新儒派的声望有了挺显著的提高。
但是再尖锐的争斗在持续了一段亢奋期之后也要坠落下来,然后双边矛盾持续酝酿,等待着下一波的爆发。高高坐在皇帝宝座上的陈鸣把这一幕看的十分亲切,所以他要在这中间加把火,他要新旧两派继续碰撞,继续爆发。
这种用意国安的知情人都能看的出来,然后他们就决定了,绝对不让自己的亲朋家人踏进旧儒这个圈子,最好新儒也别掺和,转头去别的山头!
皇帝用意中所蕴含的那种深深地恶意,太红果果了。只不过他们可都看不到,这背后还有陈鸣更深层次的用意。
皖北山东爆发的案子让陈鸣很失望,也促使他做出了一个挺违背中国政治理念和道德理念的决定……
十一月十一日,朝会。
奉天殿中的气氛凝重的就像外头天空的彤云,陈鸣的脸上阴沉的都能滴出水来。不管陈鸣心理面是如何想的,他的面上,要保持着一个充满了愤怒的模样。影帝上身了!
“啪!”两个新旧儒家互参互弹劾的奏章被陈鸣重重的摔倒了地上。
“陛下息怒。”满堂文武俯首。
陈鸣用自己充满怒火的眼睛扫视着彭忠瑞、陈岗、彭元瑞、刘文蔚、岳文海、沈国贞、秦大成等一群站出来站台掐架的新旧两派中人。
“彻查。给朕彻查。任何贪污赈济之官员皆严惩不贷。”
“国家财政紧张,赤字高垒,敢偷税漏税之徒,就尽是祸国之辈,亦要严惩不贷。”
“臣等遵旨。”
南京城的气氛骤然紧张了起来,不管是大报小报全都对这场突发战争投入了极高的关注。这时间干的太巧了,两边选择了在同一天进攻,遭遇战打响了,那必然是极其激烈。
自从当初的一场激战后,朝堂再次爆发‘战争’,旧儒派新儒派大揭老底儿,你攻击我的人贪污腐败,我攻击你的人逃税漏税。南京城百姓商民的眼球立刻就把日本抛在了脑后,很多人也不再留心着南洋的变动了,搬着小板凳看起了自家朝堂的热闹来了。就连很多洋人也注意到了这场‘战争’!
中国在如今的世界政治版图上可是一支强大的力量。
十一月十三日,新儒派的‘钦差’出京赶赴安徽。次日,旧儒派的‘钦差’出京赶赴山东。
陈鸣躺在温热如春的宫殿里,想着国内,想着国外,然后又想到了国内。
南京城老百姓的心态已经被人反馈到他手中,让陈鸣看到了一丝儿不同的变化。对比以往,南京城百姓们对于当官的畏惧似乎减轻了一些。茶馆酒楼饭店,对二度爆发的战争兴致高昂指手画脚,这进度有点出乎陈鸣的意料啊。
建国才三年,坐稳江南也就五六年,整个社会结构和秩序、阶层都变化不大,南京城的老百姓还是应该怕官的。难道就因为他们是天子脚下吗?
陈鸣对中国社会思想的关注力一直很高,他认为现在的中国正处在思想变革的萌芽期,还远不到开花结果的时候。所谓的资本主义思想还没有真正的在国内的流传,虽然西方的一些思想书籍陈鸣也一样组织人进行了翻译。但更多地中国知识分子对于孟德斯鸠等人却是仇视敌视远多于尊敬、崇敬。
因为这种思想很大程度上与中国传统伦理是相违背的。现在的中国又不是晚清,国家的尊严还很崇高,民族和文明的自豪感爆表,皇帝的权威性半点也没有动摇。骤然接收了法国的那些思想,又了解了北美十三州的政治模式,这样的思想在现在的中国可没有太大的吸引力。
陈鸣不敢说就没有人对于皿煮动心,但这股力量在此刻的中国可能连萌芽都算不上。中国的传统思维太强势了,而且此时的中国是那般的强大。
行走在自己的道路上的中国远比此刻的英国人强大,双方单挑的话,不知道现在的中国能吊打多少个英国。没有经历历史上国格的一次次受辱,没有经历原时空中国自高高在上转而坠落深渊的巨大心理冲击,还依旧自诩为‘天、朝上国’的中国,能有多少人在现在这个时候就接受皿煮那一套的,陈鸣自己想都不觉得会有多少。
没有哪个民族会随随便便抛弃自己的传统,在他们没有收到致命的冲击之前。
只不过一切的转变都是有着一个最初的开始。一颗种子生根发芽需要有肥沃的土地,萌芽长成苍天大树需要有充裕的阳光、水和养料,现在的中国明显还欠缺皿煮思想发展的沃土。
现在是18世纪晚期,不是十九世纪晚期。
就算是影响了整个世界的法国大革命,那也是路易十六的政治手腕太差,加上路易十六在为波旁王朝祖上糟糕的政府信誉背锅,为了税收为了还债走错了一步又一步棋,最终落得身死国灭。
而事实上作为一个高利贷帝国,法国人一直很乐意借贷给法国政府的,虽然法国王室的信誉值一直不怎么样,但是法国的国债利息是英国人的两倍以上,而且最主要的是内中有很大一部分是短期国债。法国人将借钱给政府视为一种高回报的投资,是法国政府自己玩砸了,一笔笔巨额利息和短期债务就给政府的财政带来了极大的压力!以至于陷入了恶性循环当中,就像当初明末的崇祯皇帝。
如果法国的财政得到了好转,如果路易十六不被逼无奈的召开‘三级议会’,法国大革命真的会爆发吗?
陈鸣感觉着自己想的还是不错的,这个时候的中国还远远没到皿煮思想深入人心的时候,所以啊,这个时候的事情碰撞,说到底还是儒家内部思想的碰撞。
汉武帝之后,百家泯灭,儒家独大。十分具有‘与时俱进’精神的儒家毫不客气的将百家所有他们觉得对自己有益的思想学识径直吞吃。一千多年过去,很多东西已经彼此混在了一块,也让儒家成为了华夏文明的具体带表。所以现在的儒家不管从本质还是从细节上讲,都与原始的孔孟之道有着太大太大的区别。
而现在中国新朝‘开国’了,有了陈鸣的支持,数学、机械、法律、外交、农学、工商……等等行业开始突出自己的作用,而儒家却被陈鸣厌弃,却在飞快的没落着。
独霸江山的总盟主被打落了尘埃,他下头的小弟纷纷流入了盟下山头,那些被抑制了千百年的诸多山头还会忠心耿耿的等待着总盟主有朝一日卷土重来吗?总盟主走了,可空出了许多许多的利益空间的。
陈鸣如此日以继夜的长久坚持,究竟会有多少人依旧坚持‘人需’不动摇,坚持要顶着儒家的招牌不退缩呢?
法律还可以是法家,外交还可以是农家,农学还可以是农家,机械工商也能是墨家杂家……
一个个儒家学徒顶着新生的外壳小心翼翼的对儒家之前丧失的利益空间进行了试探,当发现自己身上的这层外壳并不被排斥后,这些人就一步步堂而皇之的占据了儒家的利益,并且为了巩固自己的利益,他们在迅速加固着身上的外壳。至于能不能完成由外到内的真正之转变,那谁也说不清。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
现在旧儒派在陈汉朝堂上实力弱小,新儒派则得到了越来越多人的支持,还有诸多遮遮掩掩的在自己身上刻画着‘法’字和‘杂’字的中立派,也隐隐的倾向于新儒派。从本质上说都是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他们已经占据了老大的往昔的利益,当然不愿意让出吃到嘴中的利益,让老大再一次越到自己的头顶上。
事实上哪里有那么多的派啊。利益使然,利益使然。
是儒家子弟自己在利益的驱使下,主动地套上了这些被儒家一千多年前一口口吞吃掉的诸子百家学派的外壳,在天地革命的档口,发现了新生的沃土,然后迅速的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两个去向不同的‘钦差’御驾亲征后,南京城无论官民都有一种看大戏的感觉,虽然两股钦差的队伍中都带走了不少各自门下的精锐,然后两帮人中更多人的一份子还留在南京城里,还在报纸上你来我往,斗个不休。但南京城的平头百姓都知道,两派人马的希望根本就不在南京城里面,而是在皖北和山东。如果哪里失败了,等待他们的都可能是一蹶不振的‘深渊’。
儒家在中国已经两千多年了,自从无敌之后,一千八、九百年里一家独大,那绝对是根深蒂固。就算儒家‘治国’下的华夏两次亡国,多少回丢掉了北方,但在中国的影响力还是不可动摇的。多少人都以为这天下就会一直这样下去时,一个个‘诸子百家’的出现简直是晴天霹雳啊。现在新儒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虽然新儒刚刚栽了一个跟头,但新儒的底气主啊。
这段日子新旧两派儒家在报纸上你来我往,争论争辩,影响力扩大到半个多中国,不知道多少个老百姓才第一次知道儒家要分家了。
他们用更形象具体的词汇给新旧两派起了新的名号——八股党——旧,改革派——新。
八股党前一阵子让改革派栽了一个跟头,稍微的重振了一下声势,但实力上还是弱于改革派甚多,真的让人看不到他们东山再起的迹象啊。难道孔孟之道小两千年的江山就这样完了?
新朝是造反起家的,从一开始起就跟士林地主不对付,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李善长’、‘刘伯温’来投效,可以说是草根的不能再草根了。
所以先天上,旧儒就没能占据到新朝权利的顶层。好在他们在朝中还有一个岗大爷,再加上彭忠瑞、彭元瑞,还有一些太上皇提起来的人,也很快聚集起了一股势力。
旧儒派杆子立起来后,立刻的就开始说改革派这这那那的不好,朝廷的政治有问题,满朝上下都一身铜臭味,皇帝大臣与民争利,操执贱业,抬高工商贱户的地位,贬低读书人,不准孔孟圣人之道,变革科举,混乱官制……
嘴巴喷的肆无忌惮,结果被当时的太上皇伸出巴掌拍扁了几个人。立刻就让八股党乖乖了。
新旧两派揭老底儿,那是什么都往外说。就像是绝佳的娱乐八卦,不知道欢乐了多少平头百姓。
这些百姓们也是到现在才知道,原来那些自己眼中高高在上的大官大人物们,也有这样的做孙子的时候啊。他们也是欺软怕硬,也是脸皮比城墙要厚。
南京城里的几十万百姓亲眼目睹着新旧两派儒家的两场战争,那第一次是旧儒赢了,这一回又是孰胜孰败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