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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送子娘娘显灵,早日赐给我一个麟儿。若心愿达成,信女定当重修庙宇,重塑金身!”一个满头珠翠的贵妇跪在蒲团上喃喃自语,闭目祈祷。看她的穿着家里应不是苦寒之门,她身上的那一样首饰也够普通之家舒舒心心过好多年。再听她重修庙宇和重塑金身的承诺,那也绝不是普通百姓可以办到的。
贵妇说完又恭敬的拜了三拜,磕了头后被自己的丫鬟扶起离开。
念儿站在墙角,看着排在自己前面的几个妇人。心道,这里的香火还真是兴旺。
贵妇离开后,一个布衣钗裙的年轻女子跪了下来,磕头后低声祈祷,“小妇人于氏,出嫁三年无有身孕。今日前来祈求娘娘显灵,让我早日怀上孩子,夫家香火得以延续……”小妇人也就十八九岁的模样,样貌清秀,眉宇间一片虔诚。
念儿笑了笑。穷人和富人的话竟这样不同!那贵妇许诺生了孩子重建庙宇,重塑金身,可谓大方得很。由此可见她要孩子的心情有多么焦急。豪门大户,哪一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即便是她不生,有的是别的女人来生。所以那妇人才许下重诺!
而那个布衣妇人,很明显家境不好,她只是担心夫家香火因为自己无法延续,可见她的丈夫只有她一个妻子。
念儿摇头,不论那一种人,她们的心愿都是一样的,就是想要一个孩子!脑中,不知怎的竟涌上轩辕泽如玉温儒的一张脸……他的孩子,不知会是什么样子?
“夫人,该你了。”香如看到自家主子呆呆出神,忙扯了扯她的衣袖提醒。
念儿回神,也依那些妇人的样子跪倒蒲团上,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只是,她并不知道自己该求什么?求子,她不是纳兰若雨,还是云英未嫁之身。求别的,也不知这送子娘娘管不管?所以,她只是虔诚的跪在那里,半晌后磕了三个头起身。
香如觉得自家主子漏了什么,却也不敢提醒,只是不舍的看了看殿中披着锦衣的送子娘娘的雕像,心里默默祈祷:送子娘娘您大人大量,不要和我们太子妃计较,一定要保佑我们太子妃早日怀上孩子……
念儿也不知香如的想法,带了她出了庙宇。在她们的身侧,那些急于想要孩子的妇人都争先恐后的走了进去。
庙里也有专门给香客休息的客房,念儿带着香如和身后远远的尾巴,来到了一处人比较少的凉亭里。这里风景不错,周围的小花圃里还种着各色花木,此时花儿盛开,鲜艳夺目,花香飘得好远,惹来不少蝴蝶蜜蜂。
凉亭里已经放着茶水,念儿坐下,抬目远望。但见远处的京城房屋绵延,青砖红瓦摆列分明,威严中有不失繁华。她想着不知多少人想要在这天子脚下居住,为此奋斗一生。谁又知道,她更是怀念云雀山那简陋的草房!
“呦,谁坐了我的位置?”一声尖利的带着几分怪异的声音突然在前方响起,念儿抬头,对上一个五大三粗的妇人。她脸上使着浓浓的香粉,让人看不到原本的肌肤,眉毛有些粗,画的还不匀,头上的发髻松松,插着好几朵颜色鲜艳的绢花。一双眼睛却是大而有神,正滴溜溜转着瞅着念儿。一身宽大的玖红长裙拖地,腰身围着一条绯色的腰带,将她饱满的胸脯格外突出。
念儿瞧了一眼就别开了眼,直觉上她并喜这个妇人说话的腔调,也不想和她说话。都是庙里的香客,有哪里有谁的位子之说?更何况不是傻子之人都能看出她身份不俗,这个妇人偏偏硬跑上来指责,一定还有别的目的。如此,她坐着没有动,只是用眼神示意了旁边的香如。香如也早就看不惯了,得了她的令当下凉凉的开了口,带着两分质问,“这位大姐,这凉亭又不是你家的,何来占位之说?”
那妇人捏着手中红艳艳的丝帕,一摇三晃的走了过来,高傲的看了念儿一眼,看着她脸上带着面纱,一身锦衣虽不艳丽却也华贵,撇嘴道,“这里我刚才已经坐了半天了,怎么不是我的位置?”
香如还要理论,被念儿打断了,“这位大嫂,丫鬟无知多有冒味。既是大嫂的位置,我们离开就是!”
远处站着的护卫看到有人冲入都瞬间警惕起来,后又见是一个妇人,也就松了口气没有过来,仍远远的看着。
“算了吧,大家都是出门在外的,我还是坐旁边好了。”那妇人理论了半天,听念儿如此说,竟二话不说在念儿的身旁坐下。香如想要阻止,被念儿制止了。她倒要看看,这个妇人要做什么。
那妇人没有一丝觉得不妥,很是自熟的坐到念儿旁边的石凳上,用并不纤细的手指端起茶壶倒了一杯茶。她的手指不若别的妇人般白皙,微微弯曲的右掌上,一个弯月般的疤痕就那么清晰的跃入念儿的眼睛。她呆愣了一下,紧接着惊喜的抬头,正对上一双熟悉又狡黠的眸子,还调皮的朝她眨了两下!
大师兄!念儿差一点就大叫出来。却还是被云轻扬用眼神示意她身后相跟着的人,她才拼命压抑住心底翻腾的激动。怪不得,她觉得这个“妇人”的样子有些怪异,就算是要扑粉也不用擦这么多,却原来是大师兄所扮的!
云轻扬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后,又殷勤的看着念儿,“夫人要不要也来一杯?”念儿还未开口,他又惋惜的晃了晃茶壶,道,“不好意思,没水了!”他的目光不客气的看向念儿身后的香如,怕她不明白,还特意举起茶壶晃了晃。
“奴婢去倒水。”香如虽然不愿,可也觉得此时除了自己也没有人可以用,就嘟起嘴不甘愿的从云轻扬的手里接过茶壶,愤愤的走了。
远处的护卫看着凉亭里没有异样,看到一个妇人和太子妃坐在一起,丫鬟提了茶壶离开,他们也觉得很平常,依旧在远处看着。
“大师兄,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香如一走,念儿就急不可耐的问道。这些天她一直担心云轻扬被官府的人抓住,每日里都心神不安。今日却发觉他竟以这样怪异的方式出现在她的面前,还真是有些意外!不,是很大的意外!
云轻扬看了看自己的身上,面上突然涌上一抹尴尬,掩饰性的一笑道,“还不是想要见你吗?这两天我一直在丞相府外守着,今日看到你坐了马车出门,才找了这套衣服穿上。”要不是怕给她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他也不用花这些力气,将自己扮成这个鬼样子!
念儿心底顿暖,眼眶红了。她知道云轻扬是担心她,要不然怎会以男儿身扮作女子来接近她!看着他明明俊朗却被他抹得一塌糊涂的一张脸,她就想笑。就说嘛,怎么会有如此魁梧的女子,身形高大也就算了,偏偏身体僵硬还要学人家女子装柔弱,故意摆出风摆柳枝的步伐来。那手指整日里拿剑习武,却还要学娇媚的女孩样翘个兰花指,真是越瞧越怪异!等等……念儿瞪大了眼珠子,只盯着云轻扬胸前鼓囊囊的两包东西,一个指头指着,“这个里面是什么?”
云轻扬脸上的尴尬还未完全褪去,就被念儿质问,他随着她的手指朝自己身上看去,这一瞧,一下子俊脸腾红,像煮熟的虾子,“没……没什么,就是塞了两个大白馒头……”最后几个字轻不可闻。
念儿抚额,她应该能猜到的!云轻扬垂头掩去脸上的尴尬之色,念儿不由好笑,想要再问他,就看到香如拿了水壶已经走了过来,就打住了话头。
香如看到两个人还保持着原来的位置,就不屑的哼了一声,转头对着念儿小声的道,“夫人,奴婢给您倒茶。”
念儿点点头,香如倒了一杯茶双手递给她,她接过来喝了两口,赞道,“不错,好茶。”
云轻扬用大手扬起帕子摇了摇,娇滴滴的说道,“这庙后有一大片菊花蒲,种了好些小菊花,听说摘了泡茶能安神明目呢,比这茶可好多了。”
念儿如今知道了他的身份,看他依然拿腔作势学女子说话,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忍着心头的怪异,还是很配合的问了句,“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云轻扬白了她一眼,大有我有必要骗你的意思。念儿知他在装,只得暗自偷笑。
“母亲夜里总说睡不好,若那菊花真的能泡茶喝的话……”她的眸底露出一抹期待,眼底也是真真切切的关心。香如见了,也想起夫人这两日老是做噩梦,就附和道,“夫人,我们去看看也好。”
她们三人起身离开,护卫自然也跟着。云轻扬像是对后山的景物很熟悉,领着她们拐了两道弯门,就看到一处花海!白色的,金色的小菊花漫山遍野都是,其间还夹杂着不少别的种类的花儿,姹紫嫣红,很是好看!
念儿没有动,这样的菊花她在云雀山见得多了,倒是香如欢喜的瞪大了眼珠子,摘了一朵拿在手里转着圈道,“这花也能泡茶?”
“是啊,要不要尝尝?我听说庙里的师傅们也都备着呢。”云轻扬看了一眼念儿,眉角飞扬。
香如还在怀疑,就看到有一个庙里的看护提着一大壶茶走了过来,笑着朝护卫们招呼,“几位小哥辛苦了,喝口花茶润润嗓子。”说着,将手中拿着的茶碗放在一旁的石凳上,放了茶叶,然后依次倒满茶水,香如就看见白色的茶碗里,一朵朵黄色的小菊花慢慢绽开,与此同时,香味也飘了出来。
香如惊奇,“果然是好茶!”说完,端了一杯递给念儿,她自己也拿了一杯,浅浅尝了一口,感觉不错,就一口气喝完。末了还直呼,“好茶!清香甘甜,浓而不浊,果然不错。”说完,还对一旁的护卫招手,“夫人体恤大家辛苦,都来喝杯茶吧。”
赶了半天的路,滴水未沾,那些护卫早就口渴了。此刻见到香如喝的畅快,不觉更加口干舌燥,看了看念儿,见她笑着点头,就都走了过来。看到茶碗中汤色清香,味道诱人,道了谢后一人端了一杯齐齐饮了。
看到他们将菊花茶都喝了,那中年看护又说了一句,“那边小屋里还准备了点心,几位小哥可要去用些?”
被他这样一说,那几个护卫顿时觉得腹中饥肠辘辘,饿的难受,想要拒绝,别敌不过肚子空虚。抬头,正好看到太子妃温和的看着他们,“我和香如就在这里等着,你们用了膳也好赶路。”
一众护卫互相看了看,也觉得在这庙堂后山,是不会发生什么事情的,就行了礼随哪个看护去了小屋用点心。
看着他们的背影远去,香如也撇了撇嘴,她也有些饿了呢。
正想完,就看到那个看护端着一盘子颜色漂亮的糕点走了过来,恭敬的放到桌子上,“庙里的糕点虽不如京中精致,可也不错,几位也可尝尝。”
念儿看着糕点摇了摇头,“我不饿,香如,你用些吧。这位大姐若是饿了,也可用些填填肚子。”
云轻扬也不客气,直接拿起一块塞进嘴里,嚼了两下直说,“好吃。”吃完一块,他又伸手去拿了第二块。香如一看,一共就六块糕点,照这样吃下去,那里还有她的份,当下也不管不顾,抓了两块就放到了嘴里。咬了一口发觉果然不错,满足的舒了口气!
念儿和云轻扬对视一眼,两个人都笑了。
香如吃了两块糕点,还想拿第三块,却觉得眼皮有些重,面前的人影成了三个,她晃了晃脑袋,终于脑袋一歪,倒在了石凳上。
屋中看护的中年人也走了过来,拱手禀报,“少寨主,已经妥了。”也就是说,屋子里吃点心的护卫此刻也和香如一样,昏睡了过去。
“多久可以醒?”念儿问。
“三个时辰不成问题。”云轻扬知道今日是海清韵的祭日,念儿定是会出府祭拜的,所以就早早让人盯住了丞相府。只是,他大概也没有想到,念儿也是前日才知道了娘亲的安葬之处!
“如此就够了!”念儿的眸底浮上忧伤的痛色,扯了个勉强的笑容道,“谢谢大师兄!”
“你这丫头,给我还客气。”云轻扬嗔怪的在她额头敲了一下,语气轻缓,只是为了纾解她心头的压抑。
念儿感激的笑笑。云轻扬终是放了心,吩咐看护,“你仔细在这里守着,莫要让人看出破绽。”
看护应了,隐了下去。
云轻扬递给念儿一套男子的衣服,让她到屋子里换了,他却依旧做女儿打扮。待到念儿从屋子里出来到他面前一站,两个人不禁都笑了。
男的体瘦纤细,仿佛弱不禁风的书生。女的五大三粗,怎么瞧都像是干农活的村妇!如此的不协调怕是街上也绝对找不出第二对来!
两个人收拾妥当,念儿看了下方向,当先朝着远方跃去,云轻扬紧跟在她的后面。路上,念儿买了纸钱香烛之类,也没敢多耽搁,两个人很快就到了小树林。
白日的小树林,没了夜里那般森冷恐怖,却也静寂寂的让人发杵。两个人一路走来,惊起许多鸟儿飞起,空寂的林子里突然变得很是嘈杂热闹,空中还有一两根鸟儿的羽毛落下。
因为来过一次,念儿轻车熟路很快就走到了那块空地。
“娘,女儿又来看你了!”念儿跪下,哭着点上香烛。云轻扬一脸沉重,小心的将坟头的野草拔了个干净。完毕,也和念儿跪在了一起。
“伯母,我是雪儿的大师兄,这么多年没能来看你,希望伯母不要怪罪雪儿,她也是无奈!”云轻扬看念儿哆嗦着手好几次都没将纸钱点着,就自发的接了过去,一面点着散开,一面轻声的说道。他因在海清韵的坟前,就叫了念儿当初在丞相府的名字。
念儿当日被父亲救回的时候,父亲就命人查了她的身份。锦芬虽然自认做的隐秘,却还是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父亲只是命人查了那两日京中可有何大事发生,又有哪家府里有不见了的年幼小姐,很快就知道了!毕竟,寻常人家的女孩,可穿不起那样华美的衣服。
他还记得念儿病了好几日第一次睁开眼睛时,父亲就问她,“你可是丞相府的嫡出小姐纳兰若雪?”
念儿呆愣了片刻,重重的点了点头道,“是!”
“娘,锦芬那个贱人活不了几天了,女儿很快就让她下了地府给娘亲赔罪!”念儿呆呆的看着面前的黄土,想着娘亲就那样孤寂的在冰冷的地下躺了这么多年,而那个心思恶毒的女人却霸着娘亲的位置安享着荣华富贵,她就恨得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