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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着如此悲伤的文老爷子,清雾的心中蓦地涌起一股伤感。这感觉来得那么突然,那么迅猛,让她猝不及防、心如刀绞。
不知不觉地,她握住了老人家的手,轻声唤道:“爷爷。”
一声既出,内心忽地松快起来。她忍不住又唤了句“爷爷”,而后掏出了自己的帕子,为老人家拭去眼角的泪滴。
文老爷子一把将她的手连同帕子一同抓在手里,用他粗糙的大掌紧紧裹住。眼圈儿泛着红,低声喃喃着,重复的总是那几个字。
“乖孩子。”“我的乖孩子。”
这一声声轻唤仿若激入静水中的石子,在她心中荡起一阵阵涟漪。忽然之间,埋藏在记忆极深处的某点记忆腾地跃起,让她骤然惊醒,突地明白了甚么。
再开口,就带了让她自己都难以置信、不敢肯定的极大喜悦。
“……爷爷?”
看着女孩儿愈发澄澈明亮的双眸,文老爷子晓得她已然意识到了。他压抑着狂喜重重地“哎”了声,一把揽住女孩儿,将她搂紧怀里,无语凝噎。
老爷子的怀抱带着长辈的关爱和失而复得的狂喜,让女孩儿亦是内心激荡,潸然泪下。
恰在此时,儒雅少年手持马鞭匆匆而来。见到此情此景,双手颓然松开,马鞭直直落地。
他缓步上前,走到一老一少跟前,揉了揉女孩儿头顶的发,又探出手去,给祖父慢慢地抚背顺气。
“妹妹寻到了就好。您也要顾着身子些。”
平日里那么淡雅从容的一个人,此刻也是声音发涩,语带哽咽。
这些状况接连不断地出现,柳方毅定定看着,尚有些没有回转过神来。
何氏之前看到老爷子的反应,便起了猜测。如今再看文清岳这模样,隐约有些懂了。
她忙将周遭的仆从尽数遣走,只留下黄妈妈窦妈妈几人留在院子里守着,不准闲杂人等靠近。想了想,又将柳方毅拉至隔壁耳房,再唤了在一旁站着已然怔住的柳岸芷和柳岸风一同进屋。
房门乍一关上,柳岸风就按捺不住了,呆呆地问何氏:“娘,妹妹这是、这是……”想了半天,他寻不到个合适的词儿来。最终憋出一句:“她这是要姓文了?”
柳方毅此刻已经转过弯儿来。听他这样说,当即呵斥道:“这是甚么话!”
“可是,妹妹是侯府的,不是吗?她家人寻到她了,那她……她还会留下吗?”开口的是柳岸芷。往常那么稳重的一个人,此时也有些耐不住性子,将心里的话问出了口。语气中,满是担忧和伤感。
提及这个,柳方毅重重叹了口气,不知该怎么答了。
反倒是何氏,与平日里语气无甚大差别,只稍稍带了些颤抖地说道:“妹妹还是你们的妹妹。总不能因为她多了几个家人,你们便不认她了。好了,等下谁也不许多嘴。这是好事,你们都给我开心着些。”
她脸色有些发白,柔声细语,安抚住屋内之人。
过了许久,听着外头的低泣声渐渐歇止。又稍等了片刻,听着外头响起了轻轻说话声,何氏这才暗叹口气,将房门拉开,带着夫君儿子一起行了出来。
此时清雾刚刚扶了文老爷子坐下。文清岳则在一旁轻声安慰着老人家。
看到柳府众人出来,文清岳扫了一下四周,问道:“柳二公子呢?”
清雾猛地一窒,刚要解释,柳岸风已然说道:“二哥去吴府了。林西刚才来过,走时神色不对。二哥过去瞧瞧。”
文清岳不疑有他,顺势点了下头。又含笑望着清雾,目光柔和且温暖。
见到此情此景,柳岸风心里一阵发堵,大声嚷道:“你们、你们可别认错了人呐!”
“错不了!我一看就是她。”老爷子说起此事,还是有些难以自抑的激动,“她这眉眼,跟我家那臭小子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错不了,错不了。”
听他这般说,柳家人不由就去打量侯爷和文清岳。
文家人相貌极好。老爷子虽年岁已大,依然俊眉修目,想来年轻时必然风采过人。而文清岳,气度儒雅五官精致。原先还不觉得,如今细细想来,倒是真和清雾有两三分相像。
柳方毅怔怔地坐在椅子上,不知从何开口。
何氏心中五味杂陈,亦是没有接话。
柳岸芷此刻已经缓过神来,思量了下,问道:“不知你们何时知晓小雾的?”
“说来话长。”
文清岳喟叹一声,说道:“我一友人常年来往于西北和草原,与贵府有些往来。他无意间将雾儿的事情说与我听。我已寻找妹妹多年,当时不知怎地,总觉得此事不可错过。就让他帮忙细问了雾儿遭遇大难时候的大致年岁,还有来到柳家的时间。听得越多,就越怀疑起来。”
再然后,寻机与她见了一面。正想继续接触,却听闻柳府居家迁回京城。忙不迭地四处打探,这才重新见上。
“虽说一看便知应该就是她,总得有些凭证才好。”柳方毅沉声说道。
“妹妹腕间的痣与旁人的皆是不同,怎不算凭证?”文清岳急道:“如今我们已经确信无疑,你们、你们……”
“着急甚么?柳家养育小丫头多年,为她着想非要查清,也是情理之中。”文老爷子拍了拍他的肩,这便与柳方毅道:“你们放心。老夫自问并非大慈大悲之人,断然不会将来路不明的孩子带回家中。俗话说血浓于水。这丫头我一看就知道,是她。照着她……来京的时候,应当才与我们分别不过几个月的时候。你我将她的状况对上一对,便可知晓。”
柳方毅知晓骁勇善战的镇远侯并非有勇无谋之人。听闻他这般说,心下已经有七八分信了。却还是一一问过清雾当年离家时候的情形。高矮,胖瘦,相貌,全都对过。
他只顾着与侯爷说话,却没留意到何氏已然悄悄离去。待到再次来厅中,何氏的手中已经多了一套小衣裳。
文清岳首先察觉到了,定睛朝何氏怀里一看,便腾地下站起身来,朝她大步行去。
孙子的行动惊扰了老爷子的谈话。侯爷侧首一看,便见文清岳捧着小衣裳走到他的身边。
那是小女娃娃的衣衫。原本活泼鲜亮的颜色,却因年岁久了而有些发淡。不过,依然可以辨别出它原本的样貌。
“就是它。就是它。”文老爷子双手颤抖着指着袖口上面的花纹,对文清岳道:“我当时和他们说,小孩子家,光用蝶啊花啊的,多没意思。咱们小丫头袖子上,可以绣一些松竹柏之类的。够硬气,也压得住阵。你看,你看,这可是我亲自选的花样子。对不对?”
他将衣裳拿到手中,微微抖了抖。瞧见展开的样子后,脸色顿变。
上面斑驳血迹,虽然经过水与年岁的洗涤,却明晰可见。
久经沙场,斩过无数贼子宵小的老侯爷,见过的血腥场景不知凡几。但他头一次,对着一件小衣服上面早已干涸的淡淡血迹,产生了无尽的悲哀与无力之感。
“这血……这血,是、是哪儿来的?”
看着老人家极致悲伤的模样,清雾有些不忍开口,却还是不得不说道:“家人的。”
家人的。
她父亲、母亲的。
也是……
也是他儿子,儿媳的。
文老爷子身子晃了晃,跌坐着靠在了椅背上。
半晌后,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紧紧抱着小衣裳,踉跄着朝外走去。
柳方毅看他神色不对,大惊。想要上前扶住他,被文清岳轻轻摇头拒了。
“祖父每每想起父母亲,便会如此。”
想起自己上次骤然确认清雾是他妹妹时,第一想到的,也是父母皆已惨死。故而失魂落魄,将此事通知了祖父。
可是,听闻是一回事。如今亲眼见到染血的衣衫,亲自确认了他们的死讯,对老人家来说,又是另外一种难以遏制的伤心。
“我陪祖父回客栈歇息下,明日再来拜访。”文清岳快速说着,婉拒了何氏留他们在府居住的建议。又对清雾柔声道:“妹妹等我。”
语毕,再也顾不得其他,忙上前搀住了鬓发花白的老人家。
文老爷子目光怔怔地看着前方,在文清岳的搀扶下,在上元节红灯笼的映照中,一步步离开了柳府……
今晚之事太过出人意料。待到那祖孙二人离去,众人相对着,竟是无言。半晌后,还是何氏先开了口,勉力笑道:“还要吃汤圆么?剩下许多。如今又夜深了,你们怕是都饿了罢?”
柳方毅他们都说不饿,次第离去。有的回了书房,有的回了自己卧房。
清雾想了想,却是要了一小碗来,与母亲依偎在桌边慢慢吃着。
两人十分默契地如以往一般说着话,谁也没提刚才文清岳和文老爷子到来之事。
回西跨院的时候,清雾走得很慢,连手炉也不拿一个。任凭凉凉的夜风来袭,好吹散那纷繁杂乱的思绪。
进入院子之前,她似有所感,脚步微顿,朝着一旁望去。远远地看到有人懒洋洋地倚在墙边,正凝视着这里。
四目相对。
他并未如以往那般,闲闲地叫一声“小丫头”,然后笑眯眯地向她走来。而是静静地看着她,一瞬也不错开目光。
清雾今日经历的太多、太多,脑中混乱一片,已经无暇去顾及郑天宁此刻的想法。故而并未朝他走去,只是稍稍欠了欠身,这便回了自己屋子。
窦妈妈伺候她梳洗完毕,清雾就将丹青桃丝她们都遣了出去。
在这静寂之中,她合目倚靠在椅子上,想要将先前的事情理个头绪出来。谁知刚刚有了点念头,就听屋门轻微响起。而后,有人缓步靠近。
清雾揉了揉眉心,疲惫地道:“你们都出去。我想静一静。”
话音落下,她身边的人却丝毫动静都无,显然并未如她所言尽快离开。
清雾本就有些烦躁,如今见对方不肯听从,这便微愠。睁开双眼正欲开口斥责,不料还未看清身边之人是谁,对方已然欺身而至,猛地将她一把搂住。
清雾还没来得及挣扎,便跌进了十分熟悉且带着微微凉意的怀抱。
紧接着,少年帝王低沉且关切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你……可还好?莫怕。一切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