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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咋白成这样
黎志是这样描述上一辈的事情的——
“我和小颜是读大学时认识并相爱的,但是你奶奶反对我们在一起,她觉得小颜家和我们家门不当户不对,我不应该高攀那样的女人,我就应该回到乡下本本分分地娶一个乡下女人。
你奶奶在乡下已经给她自己物色好了合心的儿媳妇,是对她娘家有恩的农户家的女儿,就是你妈妈。我大学毕业以后,你奶奶用生病的借口把我骗回了家,以死相要挟让我和你妈妈结了婚。我是个有点愚孝的人,为了你奶奶,托人告诉城里的你颜阿姨,让她别等我了,是我辜负了她。
我和你妈妈结婚一年后有了你,你不知道你的诞生对我来说有怎样的意义,我和你妈妈志趣不相合,话题也不多,这一年我过得压抑而痛苦。还好有你,你像个小天使一样,让我觉得就算和你妈妈过一辈子,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
而你出生后不久,你奶奶去世了。这之后你妈妈主动提出了离婚。起初为了你我很犹豫,当时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和我骨肉相连着的生命,我怎么舍得不要你呢语蒖?可是你妈妈发了狠,一定要离婚,她说我这样一辈子心不在焉地对着她,她还不如早点去死。
于是我和你妈妈离婚了。我想带你回城里,告诉你妈妈这样你会过更好的生活。但你妈妈告诉我,如果我把你带走,就是把她的命带走。我只好一个人回了城里。而到了城里,我发现你颜姨居然并没有嫁人。她后来跟我说她早打算好了,如果不能嫁给我,那她就单身过一辈子。
后来我们结了婚,因为我离异过,为了和我在一起她和她父亲进行了很艰难的抗争。再后来我们有了两个孩子,语萱和语翰。每当看着他们的时候,我会更加想念你,可是你妈妈恳求我,不要出现,不要打扰你们娘俩的生活。于是我只能在每年你生日那一天,赶去梨花乡,偷偷地望你几眼。”
说到最后,黎志的眼眶红红的,黎语蒖也差点被他煽出眼泪来。黎语蒖忽然想起黎志去乡下接她的时候,在回程的路上,司机小张曾经笑着问她:你怎么一年比一年黑呀。
她当时还觉得那个司机小张有点莫名其妙,跟他又不熟,随便乱逗什么劲呢。现在想想,却原来是黎志每年都有去偷偷看她。
她力争做到淡定地吸了吸鼻子,告诉黎志:“反正现在我妈走了,你怎么说都行啊!”
黎志就拿出一封信来,推到她面前:“你妈妈的信,你看看吧。”
而当黎语蒖看完那封信,她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她的内心澎湃得简直像生吞了西班牙苍蝇。
那是她妈妈生前的亲笔信,每个字的每个比划,她都熟悉得入骨,可是那些字那些比划合在一起所呈现的内容,勾勒出的却是一幅陌生又狗血的人生蓝图。
黎语蒖甚至想,如果把她老妈和老爸的那段渊源以及自己的生身经历免费拿去讲给制片人听,人家都未必肯用来编成电视剧。
因为剧情实在太恶俗了。
信的内容,是她妈妈对她爸爸说——
我知道的事是,你当初和我结婚是因为你妈妈,你不喜欢我的。而我不知道的事是,其实你早就有了两情相悦的人。如果一早就知道了这个,我绝对不会跟你结婚,也绝对不会有侥幸的心理,想着感情是可以培养的,说不定你总有一天会看得上我。
所以婆婆去世后,我选择和你离婚。我不羡慕也不嫉恨你现在生活得富裕美好,我只求你别再提出想把蒖蒖接走的要求,也别来看她。你有妻子儿女,而我只有蒖蒖。况且我一直告诉蒖蒖,她没有爸爸,她爸爸早就去世了。我这么做不是想剥夺你做父亲的权力,只是不想我们的生活之间有太多的互相打扰。
看完这封信,黎语蒖终于知道,就像叶倾颜说得那样,黎志从来没有不管她。
黎语蒖忽然觉得这么长时间她有点怪错了人,不是她爸爸不要她,是她妈妈有骨气地推开了她爸爸,也顺便剥夺了她拥有爸爸的权力。
然而妈妈已经去世了,这一笔算不清对错的账,她再也不知道该找谁来清偿。
她后来问黎志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把这些事告诉她。
黎志对她慈祥地笑:“我其实想,如果你能直接接受我,这段往事就深埋下去好了,这样你就不会怪你妈妈瞒着你你其实有爸爸了。”
这一刻,黎语蒖觉得她爸爸周身都在闪烁着耀眼的圣父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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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时候人会以自以为对的理由去仇恨埋怨其他人,可是渐渐的,当他发现其实他恨错了人——他恨的那人不止不是仇人,甚或是恩人,并且是胸怀有爱的恩人——这种反差往往会叫人在懊恼和愧疚之余,更加心生出一股莫可名状的肝脑涂地来。
黎语蒖现在的状态就是这样。她以前看黎志觉得他欠了自己的,潜意识里对他充满抵触和埋怨,于是对他的态度就很强硬和不友好。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她再看到黎志,不仅不仇视,反而揪心得要命。
她开始惦记:这英俊的中年老头怎么好像越来越瘦了?他就不能多吃点肥肉块补补吗?
她开始操心:这个起霾的季节他是不是又要咳嗽了,怎么进进出出身上只带一个口罩?起码再备上一个啊,万一不小心打个喷嚏喷湿了一个也好换上个干的啊。
她开始在意:他今天对我的笑容没有昨天的慈祥,不会这么快父爱就用没了吧?
她诸如此类的状态遭到了秦白桦的嘲笑:“你做人这种走极端的态度,也真是让我醉了!”
黎语蒖告诉他:“你不懂,我跟我那爹,这是另外一种失而复得。一样东西,你以为你没有,并且因为没有还一直耿耿于怀仇视世界,可是其实你一直都有,只是你没发现你有,而当你一旦发现你有,你会满足得比贱|人都贱,真的,因为这就是人性!”
秦白桦表示质疑:“你承认你比贱|人都贱这个我是挺认可的,可是你刚才那比方打得不对吧?你爸他不是东西啊!”
黎语蒖怒了:“你爸才不是东西!”
秦白桦告饶:“往哪想呢,前面是你自己说的,‘一样东西’你以为没有但其实是有啊什么什么的!”
黎语蒖被他一顿乱绕气得笑了。
是啊,她爸不是‘东西’,她爸是人,是目前为止这个世界上跟她唯一可称为“直系亲属”的那个人。喊着这个人“爸爸”,她感受到了她的人生里又有了来自血缘的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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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s城这个家里,黎语蒖重新调整了心态。她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她没什么好不平的,毕竟她后妈好吃好喝地养着她没有虐待过她,而且这个家的家产也都是凭着她后妈的家底子挣来的,并不是靠她爸白手起家的,这些物质的东西本来就跟她无关,所以她犯不着像电视里小说里那种被夺了家产夺了父爱的少女那样愤世嫉俗。
做人毕竟要懂得感恩。想想她那两个同学,她更有此感了。
如果不是呆在这个家里,可能她的日子会很难过。所以从道理上来讲,她没必要站在后妈的对立面去带刺战斗。当然她也不需要靠谄媚后妈去过生活。只要能做到不卑不亢,就可以了,这就是她追求的生活原则。至于后妈对她到底是什么态度,她其实并不需要去知道,反正考上大学以后她就可以独立了。
她对每个人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也悟出一点道理。有时候有人对你笑,不一定是对你真的好,如唐雾雾,如谭丽珊。而有时候有人对你冷着脸,也不一定是真的如表情那般冷若冰霜难以接近,如叶倾颜。而有的人,从一张脸就可以直接看透整个人,如一根肠子从头直到底的黎语萱。但直肠子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笑里藏刀的人总把这根直肠子使唤成一杆枪。
渐渐地黎语蒖还了解到一些事情。她的后妈看着风光,其实一脑门子官司——经她各种了解后总结得出,她后妈的家族是个特别复杂纷乱的大家族,她名义上那个后姥爷似乎接连不断地娶了三个媳妇儿,每一房媳妇儿都给他生了孩子,每一房的孩子都想得到家族集团的继承权,所以三房之间明里一派祥和暗里斗得你死我活。
而黎志和叶倾颜管理的是隶属叶氏集团的下属公司,沾了家族的关联,每天的破烂事层出不穷。他们夫妻俩经常回家时会双双眉心紧蹙。
黎语蒖觉得其实他们也挺不容易的。
高中余下的时间,黎语蒖变了很多。她不再在身上长满隐形的刺,不再把精力放在和谁对着干上,平时她除了学习,就是躲在书房里使劲看书。
书看得越多,道理也就懂得越多,她的心境也愈发地趋于平和。平和的心态下,她逐渐找到了和家里每个人的相处之道。她对父亲后妈客客气气、相敬如宾,对黎语萱的挑衅不加理睬,对谭丽珊和唐雾雾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视如不见。
不过她对黎语翰这个小家伙始终充满特殊疼爱。因为他真的很萌很可爱。
虽然她把自己未来人格的大格调定在了淡定客气的基调上,但有时看着黎语萱黎语翰他们俩能很自然很亲密地坐到黎志身边撒娇,她还是有点小羡慕的,她就怎么都做不来这件事。
而她的这些心情她都只会和秦白桦分享。
秦白桦,这三个字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只要在心里默念一次,就会让她不由自主地红了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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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来到城里的日子已经拉了很长很长,黎语蒖的身上渐渐发生着一些她自己不曾察觉的变化,无论外表还是内心。
她不再像在乡下时那样,到处撒丫子乱跑,因为城里没有那么宽敞的大野地;她也不再彪悍地遇到不服的挑衅群众就抡棒子上,因为现下的少年们没有谁敢不服她的,无论脑力还是体力。
大多数时间,黎语蒖都躲在书房里看书。少了被太阳抚摸的时光,少了乡下风烟的吹拂摩擦,她的皮肤渐渐恢复了原本的白皙,眉眼也终于有了清秀的模样,举止多少也能唬住几个陌生人,在不报名字的情况下,也居然能让对方觉得她是个文静少女了。
而让她意识到自己有所改变的,是这样一件事。
有天家里接黎语萱唐雾雾放学的轿车爆了胎,黎志让她们自己打车回家。
但这两个倒霉丫头片子不仅没打车,还对校园后面一条隐蔽小路充满好奇——听说那条小路上经常会出现一个特别帅的社会青年,她们决定去会一会这个社会青年。
结果好奇心害死猫,两个倒霉丫头片子没会到帅帅的社会青年,倒会到了一群围住她们死活要和她们交朋友的混混社会青年。
她们吓坏了,想报警,但刚掏出手机就被社会青年们抢走;想尖叫,社会青年们把尖刀瞬间抵在了她们的脸蛋上。
在喊都不能喊的屈辱时刻,哪有事哪到的黎语蒖出现了——她看着两个败家丫头片子走进小路后右眼就开始跳。她于是带着跳动的右眼皮也跟进了小路。
她一出现,社会男青年们情绪高涨,纷纷高喊:又来一个!哎哟喂这个也不错,白白嫩嫩不比这俩差多少,干脆大家一起愉快地玩耍吧!包你耍到爽歪歪!
黎语蒖被社会青年们点评得心里有点高兴。不过对于玩耍的轻浮邀请她还是觉得他们有点欠揍。所以综合考量之后,她决定不亲自动手揍他们了,她找个人来揍他们,揍得他们从此之后不敢再调戏经过小道的一中少女。她知道毛子杰经常出没在这条路上,他是这一片地带的扛把子。
于是她问社会青年们:你们认识毛子杰吗。
社会青年们面面相觑,互相确认了一下。
——毛哥在一中有马子吗?
——并没有!
于是他们放心地对黎语蒖叫嚣:毛哥是谁我们还能不知道?那是我们的男神和偶像!还有,毛哥的名字是你这个小丫头片子随便叫的吗?!
黎语蒖说:我认识他。
社会青年们说:别瞎扯犊子了,我们知道毛哥在一中没马子!
黎语蒖说:你们等我给毛子杰打个电话。
有人冲上来要抢她的手机,被她抬脚踹一边去了。
她不远处的黎语萱和唐雾雾看得直哆嗦。
她打了电话开了外放,扬声器里传来的真的是毛子杰的声音。社会青年们一下腿软了。
不一会儿毛子杰带着人赶到。
赶到的时候,他眼神从黎语蒖脸上一扫而过,然后疑惑地到处问:我干妹妹人呢?
黎语蒖觉得自己要裂了。他是有多脸盲,居然认不出她了。
她叫了声毛子杰的名字。毛子杰看着她一脸震惊。
他说:我艹,你怎么白成这样了?我都认不出来了!
然后紧接着,他就二话不说地给那些不成器的社会青年们一顿胖揍,把他们揍得直抱着他的大腿管他喊大爷。
毛子杰甩开他们,指着黎语蒖,告诉他们说:记住了,我要是你们大爷,她就是你们大姑,听明白没?
社会青年们疯狂点着万紫千红有点肿的头,齐声答:听明白了!大姑!
后来黎语蒖把黎语萱和唐雾雾带回了家。到家后黎语萱居然反咬一口,告诉黎志和叶倾颜:“黎语蒖交社会上不三不四的朋友!”
黎语蒖气笑了,告诉她:“要不是我不三不四的朋友,你们早不知道被拖到哪个旮旯去毁一生了。”
黎语萱还要再犟嘴,叶倾颜喝止了她。
然后她对黎语蒖郑重道谢。
再然后等到没人的时候,叶倾颜私下叮嘱黎语蒖:“三教九流的朋友可以交,但前提是,你得有在他们面前保护好你自己的能力。”
黎语蒖这一次深切地觉得,她后妈真的是一个得体又有人生智慧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