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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说到,刘厚与步骘等人来到烧埋处,看到两堆堆积如山的人畜尸体,感到异常震撼、恐怖与恶心。
当然,刘厚除外,他和一些亲兵都是亲历过荆州之战、南中之战的,一路打仗下来,死尸见过无数,神经早练得很大条,所以能对这些尸堆无动于衷。
原来,这里正是各路收尸队收回来的尸体存放、处理处。本来,小镇外有个义庄,是专门暂时存放尸体用的。但是这个义庄也被洪水冲塌了,再加上要处理的尸体太多了,一个小小的义庄根本容纳不下来。
于是,蜀军干脆在小镇外找了一块大大的空地,就这样在旷野中处理尸体。处理尸体的方法很简单,一个字曰:“烧”。
尸体虽然在搬回了之前就撒上石灰粉,但是,这东西毕竟不是漂白粉,消毒效果不足,更何况也无法作用到尸体内部。从古到今,对付腐尸的最好办法还是烧。
这时候,在众人眼前的除了两堆尸体外,还有几堆柴火堆,熊熊的烈火正在分批焚烧着尸体。有一些士兵和百姓忙忙碌碌地将一些尸体抬出来,放在还没开始烧的柴草上,然后有人负责点火,将这些尸体焚烧掉。
再往外围看去,有些人正在搭建新的柴草堆,显然这些人在准备着新的焚尸点。
而更远处,乡间小路上,有百姓和士兵正源源不断地将木柴、干草从远处运过来。总之,所有人都分工明确、各司其职,忙忙碌碌的就像一群勤劳的蚂蚁。
如果不看他们在忙些什么,这一幕的确是一副令人陶醉的集体劳动图。可惜看清楚他们在做什么后,就会以为自己来到了修罗地狱。
步骘终于对自己这次制造人工洪水,杀伤那么多百姓有个感性的认识。可是不等他想通,太子殿下那有点可恶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这只是其中很小部分尸体而已,还不及你杀死的人的几分之一。在其他小镇也有这样的烧埋处。”
这次不用人架着他,他自己颤抖着爬下马车,缓缓向着堆放人尸的那个尸山走了过去。
刘厚看到他神情呆滞,两眼发直,两股战战,知道他已经进入一种极端的心理状态中,于是也不阻止他。
只见步骘战战巍巍地走到尸山前,一下子跪了下来,完全无视中人欲呕的尸臭味,完全无视地下横流的尸水,就这样跪了下来。
“呜,呜,呜......”步骘开始嚎啕大哭,那张已经有皱纹的脸上泪如雨下,扭曲的脸容看起来就像一朵被雨水打残了的菊花
。
哭到后面,他开始捶足顿胸,继而双手撑地,用力磕头,并撕心裂肺地大叫:“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犯下了弥天大错!”,“苍天啊,大地啊,请求你们惩罚我吧!我知道我错了!”
叩头声砰砰直响,即使这里是软软的泥地,步骘的额头也很快就被磕破,鲜血染红了地下的泥土。
周雪担心地拉了拉刘厚的衣袖,用祈求的眼光看着他。刘厚感觉到差不多了,再这样下去,这个步骘非把自己磕死不可。于是,他对身边连个亲兵发出命令:“去把他拉起来吧。”
两个亲兵上前,将步骘强行架起来,步骘还待挣扎,无奈他绝食时间过长,体虚得厉害,虽然刚喝了几碗糖盐水,不过离恢复正常体能还差得远,那里是两个身强力壮长期锻炼的亲兵对手,一下子就被亲兵像拎小鸡一样拎起来,扔回马车上。
步骘到了马车上仍然不老实,继续跪在马车地板上,用力磕着头,木板比泥地硬度硬得多了,步骘的额头瞬间就伤上加伤,鲜血顿时在马车上四溅开来。
刘厚看着他的样子,皱着眉头大吼道:“好了,你有完没完啊。把我的马车都弄脏了。如果犯了错磕头认错就行,那还要捕快有什么用?”
步骘被刘厚一嗓子吼叫惊醒了过来,脱离了那种玄妙的精神状态,停止了磕头与嚎哭,在心里细细琢磨着太子的这句话。“如果犯了错磕头认错就行,那还要捕快有什么用?”越琢磨越觉得这句话不一般,越琢磨越觉得这句话蕴含着高深的哲理。
看到步骘安静下来,刘厚吩咐马车重新启动,调头离开这个烧埋处,穿过小镇,到了小镇的另一侧,奔往下一个地点。
“既然你已经知道自己犯下大错,就要想办法去就纠正这种错误,去赎罪,去补偿被你伤害的人,这样才是积极的态度。你在这里自怨自艾、寻死觅活、自残身体也是于事无补。
那些被你残害的百姓依然颠沛流离、居无定所,依然衣食无着、忍饥挨饿,依然贫病交加、困苦潦倒。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去帮助他们,让他们走出困境,重建家园,重新过上好日子。”
听到这里,步骘很诚恳地跪在刘厚面前,端端正正地叩了一个响头道:“请太子教我,到底怎么做才能赎回我犯的罪行,怎样才能补偿受灾的百姓,让他们重新过上好日子。”
“孺子可教也。”刘厚摸着下巴并不存在的胡子,装出一副老学究的模样道,“下一站,就是我们重建家园的地点,你好好看看我们是怎么做的。”
很快,他们一行就到了百姓重建家园的地点。很快,步骘就被这里弘大的劳动场面震惊了。
这里是小镇外面没多远的一个地势相对较高的一块空地,这样的选址应该是考虑到防洪的要求。数千人在这块空地上建造房子,有百姓,有蜀军的士兵,也有蜀军的随军工匠,场面煞是壮观。
马车首先穿过一个简陋的牌坊进入村子中,这个简陋的牌坊其实就是两条柱子,中间高高地挂了一块横着的木板,木板上刻着“军民新村”四个大字,显然是为了纪念这条新的村子是在蜀军帮助下建立起来的。
步骘坐在马车上一路见到的都是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一些木匠在锯木头,有人在架房梁,有泥瓦匠在砌砖,有人在挖地基,有人在平整地面,更多的人是在搬运各种建筑材料。
步骘看到这些人都是用砖瓦建房子的,再次震精了一把,这年头,老百姓建房子多是用茅草做屋顶,再用泥巴糊点草做墙壁。似这等用砖做墙,瓦做顶的房子,那是地主老爷才有的待遇啊。
可是步骘环顾四周,发现这些房子都是统一规制的,没有发现有建茅草屋的,难道这里住的都是地主老爷?可是,哪里来那么多地主老爷?
不懂就要问,现在的步骘经过剧烈的心灵洗礼,早就没有那种傲气和倔脾气,尤其在刘厚面前,他很是服气。他心里知道,这个太子虽说只有十几岁,可是懂的道理比自己多得多了。
“太子,为什么他们建的都是砖瓦房?这些房都是给谁住的?”
刘厚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当然要建砖瓦房啦,难道还能建水泥房啊?那成本就太高了。这些房当然是给受灾的老百姓住的,还能给谁住?”
步骘听不懂水泥房是什么,但是这和他的问题无关,也不去理会,他追问道:“既是给百姓住的,为什么不建茅草房?”
“欸,我说步大人,你怎么那么没良心啊,刚才忏悔说自己知道自己犯下滔天罪行,还说要赎罪、要补偿百姓,怎么转眼又对百姓那么刻薄?”
“我,我,我没有对百姓刻薄啊。”步骘呐呐地道。
“那你还说要给百姓住茅草房?岭南地区多风雨,洪水经常泛滥,气候又潮湿。茅草房根本不经住,说不定下一个台风来了就能把屋顶掀飞,下一个洪水来就能把房子冲垮。
就算没有这些,到了梅雨季节,茅草房也会到处发霉。这样的环境你让人怎么住?刚才还说要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呢,如果不住上结实干燥的砖瓦房怎么能算是好日子?”
“呃
......”步骘一时语塞,想了一会,才道:“骘也知道,能让百姓住上砖瓦房是最好的。可是,砖瓦房造价昂贵,以我们现在的钱财,很难大量建造砖瓦房。
救灾的基本原则是要快速、要量大、要平均。现在涌现大量灾民,我们要全部安置他们,应当将钱粮用在关键的地方,就算要建住宿的地方,也应尽量快速建立起简单的住宿场所,如窝棚、如帐篷、如茅草屋这些,以尽量安置所有的人。
如果建砖瓦房,就只能建很少量的房子,这样安置的人就很少,没有得到安置的人就会心生不满,这样就很容易产生祸乱。”
听了步骘的话,刘厚暗暗点头,这个步骘不愧为东吴日后的丞相,果然有两把刷子。他说的救灾原则“快速、大量、平均”很有道理,在这个时代的确很适用,甚至在后代也是需要遵循的原则。
不枉自己扮演心灵导师,对他进行心灵冲击治疗,看来很有希望将他挖过来麾下效力。
这个人虽然心思歹毒了一点,对百姓残暴了一点,但是,经过这次的心灵洗礼,相信他的心性以后一定会有所改变,说不定就会变成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那样的话,自己就真是捡到宝了。
既然这个步骘可能是自己以后的得力干将,自然要给他好好上上课,解解惑了,于是,刘厚对他解释道:
“呵呵,步大人说得好,你所说的救灾原则的确是至理,可是我要告诉你,你那三条原则只是救灾初期的原则。而我们已经经过了这个阶段了。你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说完这番话,刘厚让马车绕过这片建筑工地,来到另一个区域。一来到这里,步骘马上明白太子刚才那番话的意思了。
只见这里密密麻麻都是帐篷和窝棚,显然这里就是灾民临时居住区。也就是说,这个太子早就将军帐拿出来,实现了刚才步骘说的那三条原则。而令步骘感到吃惊的是,这些帐篷竟然全部是蜀军的军帐。
“太子殿下,这些都是军帐,难道,难道……”步骘想到一个可能,可是他不敢相信、不敢想象会是这样。
“没错,这些都是我们军的军帐,我让士兵挤一挤,省出一半的军帐出来给灾民住,我军有十几万人,省下来的军帐足够安置好几万灾民了,再建一些窝棚,就可以安置所有的灾民。你可以去问问,现在已经没有一个灾民需要露宿野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