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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说到,刘厚给步骘喝了几碗糖水和盐水,步骘精神大为好转,这引发了步骘的好奇心,刘厚讥讽了他一句说让他到自己的书院读10年书才能弄清楚原理。
说完后,刘厚也不和他客气,吩咐亲兵将步骘抬出去,放在马车上,和周雪赵统等人一起,往城外而去。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路上,周雪终于忍不住好奇心,问了出来。
“去看看这个混蛋造的孽。”刘厚言简意赅地道。
很快,就到了靠近河岸的地方,在这里已经显现出水灾后的情景。现在给刘厚等人感受最大的灾后影响是马车变得很慢。
原来,地面上都是厚厚的淤泥,原本的道路几乎已经看不见,拉车的马艰难地在淤泥中趟着走,马车的轮子被淤泥吸住,阻力大增。
幸好刘厚早有准备,让人套了四匹马来拉他们的马车,这才有足够的动力使马车还能以一个不算太令人焦虑的速度前进着。
“将他扶起来,让他看看他造的孽。”刘厚下令道。
马车上除了步骘和刘厚就赵统和周雪两人,他们两个闻言将步骘扶起来,用软垫垫在他背后,使他可以坐起来通过车厢的窗户和车厢前卷起来的帘子看到外面的情况。
步骘望着外面茫茫大地上一片茫茫的黄色淤泥,心里也感到很茫然。这都是自己造成的吗?
随着马车的前进,视野中逐渐出现一些残破的房屋,有些地方只剩几条木柱证明哪里曾经是一间房子,其余的什么墙壁、房顶全部已经被冲走了,这种应该是茅草屋。
“你看,这一片木柱,这里曾经是一片茅草屋,里面生活这百十个百姓。”刘厚生怕步骘看不懂,给他做起导游讲解起来。
步骘听了这话,双手握紧,将指甲都握得有点发白。
很快,他们又看到一些倒塌的砖瓦堆,刘厚又指着这些废墟道:“这些是泥砖做的房子,被洪水浸泡时间长了,终究还是倒塌了,也不知道里面压死了多少人。里面的百姓如果没有第一时间被洪水冲走,估计也被压死在里面。”
当然,也可能有个别人逃出去的,不过刘厚自然不会说这些。
一路上,所见除了满地淤泥就是残壁断桓,很多低洼的地方还有积水,一些动物和人的尸体倒伏在田野上,或浮在这些积水上面,苍蝇成群结队地在他们身上聚餐,发出嗡嗡的声音令人心里烦躁不安。
一阵阵的恶臭随风飘来,令人恶心至极,幸好马车离这些尸体还有一段距离,臭味不算太浓,否则以刘厚的神经大条程度估计都忍受不住。
周雪看到这样的场景又开始想作呕起来,刘厚轻拍她的后背,让她转过头来不要继续看。赵统脸色又变白了,像极了一个奶油小生,不过他挺直了腰杆,强忍着心里的不适,就是不肯吭声。
“来人啊,扶步大人去看看他赫赫的战功”来到一个人畜尸体比较多的地方,刘厚指着离他们马车还有一定距离的一些人畜尸体下令道。
上来了两个亲兵,先各自拿出一条布条,扎在自己鼻子上,再将步骘架着就往那些尸体走过去。步骘脸色煞白,一言不发,任由两个亲兵拖着走。走到尸体旁边,大群大群的苍蝇被惊扰,嗡嗡地飞起来,就像一朵绿黑色的云朵,在三人周围乱转。
一阵阵恶臭传来,步骘忍不住抬起无力的右手,捂住鼻子,胃里一阵抽搐,泛起了阵阵酸水,最终再也忍受不住,弯腰干呕起来。
可惜他胃里现在空空如也,连刚才喝的几碗糖盐水也早被他干渴的身体吸收掉了,想呕也没东西可呕,最后呕出来的只是一些黄绿色的苦胆水。
两个亲兵提前做了准备,鼻子上缠着折了几折的布条,起到类似口罩的作用。然而,即使如此,还是不能完全挡住那股腐尸的恶臭,依然感到阵阵恶心,只是程度相对步骘轻了很多。
他们身经百战,尸体见得多了,可是这么臭的腐尸也从来没见过,所以依然有点不适。不过他们纪律严明,训练有素,自然不会那么容易被影响,依然一丝不苟地执行着太子殿下的命令。
他们将步骘半拖半搀扶着在附近这些腐尸旁边走了一圈,然后回到马车,将步骘重新放回了马车上,负责赶车的亲兵将马车重新启动前行。
不理已经瘫软成一堆的步骘什么感受,刘厚道:“步大人有什么感想啊?这些都是你的战功啊。你看看你杀死了多少人,虽然他们只是无辜的百姓,不过也是人嘛。
你将来大可以跟人吹嘘,说你一战之下,斩首无数,嗯,斩首几十万,赫赫战功比得上曹操了。至于有没有杀良冒功,那也算不得什么,反正在你心中,百姓就不是人,不过是蝼蚁而已。
还有,恭喜你,虽然你没有成功烧毁粮仓,不过你要拖住我军在岭南的战略目的已经达到了。所以这一仗,严格来说是你胜利了。”
步骘望向刘厚,不发一言,眼中不解的神色表露无遗。
“很简单,你冷血,你残暴,我们却善良,仁德。你造的孽,你留下这个烂摊子,我们要帮你收拾。”刘厚气愤地指着外面的惨状道。
“你利用了我们的善良,这的确是计谋中最高的境界。你不愧为东吴的柱石。所谓的‘君子可欺之以方’不知道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这话多少带点讥讽的意味。
如果是平时,步骘一定会反驳刘厚:“你那里算什么君子嘛。”不过现在他心灵刚受到巨大冲击,竟是一时说不出话来。
正当他对于刘厚说的,他拖住了蜀军脚步这个结论还有疑问时,他们看到一辆牛车缓缓走过来。跟在牛车旁边走的还有两个蜀军的士兵和三个百姓。
这些人不管士兵还是百姓,无一例外口鼻上绑着一块反复折叠几层的布条,手上还戴着皮手套。
只见这些人走到一个腐尸前,从牛车上的一个箩筐里拿出一些白色的粉末,洒在腐尸身上,将整条腐尸都覆盖上一层白蒙蒙的粉末,就像一团巨大的龙须糖一样。
步骘、周雪都不知道这些白色粉末是什么东西,但是刘厚和赵统一眼就看出来,这些就是石灰。
接着,他们看到两个手上戴着皮手套的百姓将腐尸抬起,放到牛车上,和车上原来的几条腐尸堆放在一起,做完这些之后,他们又驱车往下一条腐尸进发。看来,他们是负责清理腐尸的队伍。
步骘看着他们远去,若有所思,刘厚对步骘道:“看到没有,这样的队伍有很多,他们散落在乡间,专门负责清理人畜尸体。
岭南天气炎热,尸体腐烂得很快,如果不及时清理这些尸体,很容易爆发瘟疫,如果那样的话,你的毒计所造成的杀伤力将会持续下去,最后还不知道会被你间接杀死多少人。
为了使你这个地狱大魔王造的孽小一点,为了使这次水灾后不爆发大规模瘟疫,为了少死些人,我几乎将所有的士兵都派了出去救灾。
一些人和百姓一起清理尸体,一些人去搜救还活着的人,一些人转运粮食,一些人协助百姓重建家园,一些人重修道路,还有一些人清理废墟。
我所有的士兵都忙得不可开交,除了给你收拾这些烂摊子外,他们还要进行整编、训练、学习。所以,我们现在根本无法北上救援荆州,这下你可以安心了。
你完成了一个伟大的战略目标,你的功绩必定会记载在史册。当然,如果以后修史书的是我的人,我一定会让他如实记载这段历史,让千百年后的人们都知道你的名字。”
步骘继续脸色苍白着,他自然听得出这个太子话里的讥讽之意,如实记载历史,让后人记住自己,记住自己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好名声。
估计什么杀人如麻、草菅人命、滥杀无辜、残暴不仁之类的负面形容词将会跟随自己几千年甚至几万年,想到此点,步骘越发郁闷了。
很快,马车来到一个小镇,这里也是到处断瓦残桓,不过毕竟是小镇,还是有些富户的。这些富户、地主老爷的房子很多是用青砖红瓦修建成的,这种房子比较牢固,在洪水肆虐之下,还不至于全部被冲毁。
因此,在镇子里还能看到几间完好的房子。但是马车没有直接进入镇子里的这些好房子,刘厚让赶车的亲兵先将车赶到烧埋处。
步骘和周雪都没听清楚什么叫烧埋处,还以为刘厚说的是烧麦、烧卖,心里还奇怪着,烧麦加个处字什么意思,难道是专门煮烧麦的地方?难道太子觉得肚子饿了,要请大家吃饭?可是离吃饭时间还早啊。
很快,他们就知道自己想错了,因为快到烧埋处时,他们远远闻到的不是饭菜香味,而是腐臭味和烧焦头发那样的味道。
远远闻到这些味道,步骘和周雪就已经知道情况不妙了。果不其然,到了地方之后,他们就看到在旷野中堆积如山的尸体,人的尸体一堆,动物的尸体另外堆成一堆。
这些尸体数量很多,光人的尸体就不下百具,堆得高高的,像一座小山包。周雪虽然今天听到、见到很多恶心的情况,但是都远没有这两堆尸堆震撼、恐怖。
现在骤然看到这种像修罗地狱般的场景,她再也忍不住,弯腰就吐。虽然她今天已经吐过很多次了,但是还是忍不住再吐一次黄胆水。
不但周雪,这一次连赵统也忍不住,再也顾不上保持他铁血军人的形象,不得不弯下腰,加入呕吐大军行列,和周雪一起吐起苦胆水来。
步骘不但是吐,他整个人都哆嗦起来,用两只颤抖的手按在马车座椅上,艰难地将自己的身子撑起来看着这两堆尸山。
刘厚看着他头冒冷汗,全身筛糠一样哆嗦着,知道他不是因为看到眼前的尸山感到恐惧、恶心。他是心灵再次受震荡,估计已经开始对自己犯下的罪行有些认识了。
估计他不会再像原来那样,觉得自己为了大局,为了主公的大业,无论采取什么手段,无论做出什么事情来都是对的。过去认为只要自己的大方向没错,就可以无原则、无底线地施行任何计策的想法被这次强烈的心灵冲击击得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