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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浮世苍茫,旧梦倚新颜(3)(何必立身淤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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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一众宫嫔得到了册封,自然就不能再在储秀宫长住下去了,而是要分配往各个宫室居住。分来玉晚宫与我同住的有两人,一个是良美人,另一位便是容贵人。

    容贵人一进来便上前行礼道:“娘娘万福金安!”

    良美人倒是有些怯懦的样子,慢慢走近我身才小声道:“嫔妾参见娘娘……”

    我虚扶一把道:“两位妹妹无需多礼。”

    容贵人见我满面笑颜,讨巧道:“宫里都传娘娘您天生丽质,貌可倾城,国色天香……”

    “大胆!”清吟在旁大喝了一声,严肃道,“国色天香乃形容牡丹之词,而牡丹独皇后所属,容贵人您在这儿说娘娘国色天香,若是被旁人听去,嚼舌根是小事,万一被皇上皇后太后知道了,那殃及的不仅是小主您,说不定娘娘也要受到牵连。”

    容贵人连忙跪地磕头:“是嫔妾说错话了,请娘娘降罪。”

    我上前亲手扶她起来,执起她的手和蔼笑道:“这错一次不要紧,若是步步错,说不定下一步就是深渊了。妹妹才刚入宫不久,还有好些礼仪要学,只要妹妹勤加学习,便很快能学会的。”

    容贵人这才谦卑答,然眸中似有喜色:“多谢娘娘教诲。”

    我转身对清吟道:“去吩咐下边的快些将两位小主的居所打扫干净,一切物价都安置好。”

    清吟回了句“是”,便走了开去了。

    我淡淡笑了笑,对容贵人和良美人道:“既然同侍一君,又同住一个屋檐下,大家便都是姐妹,两位妹妹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提便是,能帮的本宫自会帮一把。”

    她们俩齐声答:“谢娘娘。”

    当天夜里,清吟悄悄对我道:“这个容贵人,怕是个不简单的角色啊!”

    我剥松子的手停了下来:“查到她的底细了么?”

    清吟道:“是国定爵傅亲王府的嫡长女,傅容宇。”

    我淡淡“嗯”了一声,又道,“这身份倒是够高贵,人也够伶俐,倒似极了当年的淇贵嫔。”

    清吟不解我用意:“娘娘这话的意思是?”

    “我们当年经历的种种,难道你都忘了吗?”我慨叹道,“在这尔虞我诈的深宫,想要生存下去,就只有谋,只有斗!即使不去害人,也至少得有明哲保身的资本,才不会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但是皇上对小姐不是……”尚香小声嘀咕。

    “光是皇上的宠爱,是不够的。”我叹了口气,“甚至万一因皇上的宠爱而做了出头鸟,那更是众矢之的,处境反而更危险。”

    清吟亦是喟然:“所以娘娘就从收下容贵人的贿赂开始……”

    我轻笑道:“谁都想得到,现在我是皇上最宠的妃子,皇上来我宫里走动的次数自然就比别处多些,若能被分配到我玉晚宫居住,那么……”

    “那么获得皇上宠幸的机会也就更多了!”不用我说下去,清吟已经了然,“怪不得娘娘要奴婢去尚司闱暗里安排容贵人来玉晚宫居住。”

    “呵!”我暗笑,“然而她不但想得到,还真敢来贿赂我,有这般胆识,也不可小视。”

    “那娘娘下一步该怎么做?”清吟试探地问。

    我摇头:“我们的这一步棋还没下完呢!”我依然只是笑:“拿人钱财,就得替人办事。把事办好办全。”

    各宫嫔入住各宫的当晚,皇上便可翻各新进宫嫔的绿头牌子,然而却传连续三晚皇上都在御书房理政,并未临幸任何宫妃,甚至完全未踏入后宫一步,这是出乎我意料的。就这样一直到了七日,煜倾翻的又是我的牌子。

    正合我意。

    这天晚膳过后,我便对清吟和尚香道:“呆在屋子里久了也是闷得慌,我去外边透透风。”

    清吟和尚香听了无不惊愕。

    尚香问道:“今晚不是皇上要过来吗,小姐这么走了那么皇上来了怎么办?”

    清吟却在一愣后明了:“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去知会容贵人”

    我淡笑道:“顺道带给容贵人一句话,机会不易,可要好生准备。”又对尚香道,“你陪我一起走走吧!”

    尚香只连连应了,随着我出了玉晚宫。

    此时的天已经黑了,茫茫天幕上可见繁星闪烁,像宝石似的洒满了整个天空。视线再往下移,无数座宫宇的檐下都挂满了大红色的宫灯,那是用无数期望与祈盼点燃的温光,是承载着深宫无数女子欢笑与泪水的灯火。

    我与尚香各执着一纸质宫灯,行走在长街上。我该走去哪里呢?我真不知道,只是漫无目的地闲逛着。我回过头一望,见玉晚宫前的那盏灯笼已被卸了下去,心底不禁一阵低叹。容贵人啊容贵人,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接下来的只能靠你自己了。

    我就这样信马由缰地瞎走着,恍恍惚惚中便走进一座园子。盛夏的园子百花齐放,万蕊吐芬,争奇斗艳,即使是在这月光稀微的夜晚,那一朵朵重瓣的花蕾看上去依旧是如此的明艳,还有那如丝游走的花香,沁入鼻来尽是一阵酥酥麻麻的醉意,引人遐思。

    然而我完全无赏花的心思,剩下的只有茫然,还有无意间淌下的泪水。我终是把他推向了别人的怀抱,甚至对他使起了心计……这还是我吗,还是当初的那个夏婉莲吗?而他现在又在些什么呢?是怀抱美人手握杯,与卿一醉山河渺吗?

    我就这么胡乱地想着,越想越心烦,上前伸手就把枝头上的花摘落掷地,用鞋间一朵朵地碾到残败不堪为止。正当我碾完一树花,正要对旁侧的一树下手时,忽闻身后有个冷冷的声音道:“莲妃妹妹这是怎么了?这一树木槿开得好好的,就此毁了多可惜!”

    我闻言转身,竟见李沁梅立于我身前,笑得冷冽。

    我慌忙行礼道:“娘娘万福。”

    她只冷淡地“嗯”了一声。我见她身边未有侍从,想必是一个人出来的,只是不知他深夜独自来此有何意。

    两相无话,我正要告退,却听她突然开口:“纵使清凉遮炎夏,为甚委靡躲寒?既然不愿纤尘染,何必立身淤泥中?”李沁梅的笑容愈盛,也愈加冰冷。

    何必立身淤泥中?

    何必……

    *

    我是等到第二天,直接去皇后娘娘那例行请了个安,直到辰时末才回的玉晚宫。我一进门,便见容贵人迎了出来:“嫔妾参见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我见她一脸的欢喜之色,便道:“想必妹妹昨夜必是得偿所愿了吧?”

    她身旁的丫鬟插嘴答:“小主不但得了圣宠,还将小主晋封为嫔,赐下了好些珠钗首饰呢!”

    “呵!”我也未理会那丫鬟怎的不知礼数,只故作惊讶,“那妹妹可真是大喜呀!”

    容嫔用帕子掩掩嘴,凑近我耳边有些娇羞地笑道:“这也得多谢娘娘您的栽培。”

    我又笑着与她闲话了两句,便回了绮云殿。

    一整宿都在外边走没睡,我这时只觉整个头脑胀痛不堪,浑身乏力,眼睛也很是酸涩,于是唤清吟给我换了件寝衣,躺在床榻上小歇。这时忽闻“砰”的一声极大的撞门声传来,我惊异地转身看去,来人竟是煜倾。他此时好穿着朝服,应是刚下了朝便赶来的

    煜倾三步并作两步直奔床榻而来,我正平躺着,他就这么两手撑在我手臂上端,我被他压得生疼,几欲挣扎,却被她死死地钳住:“这便是你的计策吗?你就那么想把朕往其他女人的怀里推?”

    “煜倾,对不起。”我早已酝酿足的泪终于在这一刻流了下来。

    煜倾的目光与我相对中,泪眼朦胧中我看见了他眼底的怒气:“我就是想每天与你在一起不行吗,哪怕就陪着你看着你,和你说说话,难道都不行吗?你却非要这么做得这么绝?”

    我闭上眼,任由泪水顺着眼眶两侧流下来:“我也是情非得已。”

    “呵!情非得已是吗?”他眼底满是失望,还有悲痛的狂潮,“难道母后的话群臣的话就那么重要?”转而眸光却变得黯然,小声道,“我只是想和你长相厮守,为什么就不行呢?”

    “可是您是皇上。”我此时已带了哭腔,情绪也开始涌动了起来,肩膀不住地颤抖,“皇上您唯有雨露均占,方能保六宫祥和,才能令皇室子孙延绵血脉永存,也才能保我大昭江山永续永存。”我终于艰难地把最不愿说的话说了出来,似是长舒了一口气,然而心底却隐生出无数繁密的刺痛,就像就数不尽的钢针穿刺于心间。

    “皇上!呵!皇上!呵!这一切只因为朕是皇上么?”这一刻,我竟看见他眼底竟闪过了一丝悲哀的情绪,一如我心底的哀凉。他慢慢放开了我,顺势坐在了我床榻边,无言良久,他长叹道:“婉莲,我只想听你说一句实话,你真的想我……朕雨露均占么?”

    “如果要婉莲说实话,婉莲不愿,只是婉莲无从选择。”我强颜笑了起来,可是比哭还难看,“因为当下绵延子嗣是皇上您必须要做的事情……”

    “必须要做的事情……必须要做的事情……”他反复地念着,忽地轻笑一声了,却不知是否是在自嘲,“呵!朕明白了。”

    望着煜倾的背影消失于门外,我只觉仿佛是被抽离了全身的力气,无奈与悲伤如决堤的河水漫延开去,一点点地将人淹没,直至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