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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要一盏吧!”煜倾说。
我却不答应:“不,要放也该两盏,你一盏我一盏。”
煜倾知道拗不过我,便对老婆婆道:“那就要两盏河灯吧!”
两影明光于我眼前燃起,我与煜倾各捧着只小小的河灯走到台阶的最下方,默默地许下心愿,将河灯放入水中。一盏盏河灯漂流远去,疏疏密密,缓浮在河中,将沉寂的河水照得幽光发亮。红色的灯光映照着碧水,仿若一朵朵盛开的莲花。数不清的河灯浩浩茫茫地在中飘荡,恍如星光的长阵,载着无数人的心愿与祝福,往银河而去。
“你许的是什么心愿?”放完河灯,我便问他。
“当然是和娘子长长久久相守到老喽!”他故意用玩笑的口气道,停一阵又问,“你的呢?”
“不告诉你!”我也故意翘起嘴,与他耍着玩,良久才低头道,“我只希望父母兄妹们,能够平平安安……”
“其实我也是。”他满面忧色,“也不知道父皇和母后如今怎么样了……”
我心知他的忧虑更胜于我,现今北国对我大昭的进攻愈加猛烈,连京城都已经沦陷,虽然已临时迁都至西蜀的临川,但这也只不过是一时的缓兵之计,若是北国对大昭的攻击再越深入,那么整个大昭说不定就真不保兮了。
正在我失神之时,不知从哪传来了“哔”地一声巨响,翘首而望,只见一朵烟花绽放在了浓墨色的的天幕上,刹那间的盛放凋落,然而当每一朵绚烂趋向于幻灭,很快便有更多的烟花升上夜空,时如金菊怒放,时如蝶舞翩迁,时如巨龙腾飞,时如虹彩狂舞……盛开满眼的灿花炫影,似极了东风吹拂下的千树花开。
“是烟火……”我喃喃道,“好美!”我的目光尽数被那一朵朵火树银花吸引了去。
“嗯,是很漂亮。”煜倾淡淡地应了,然而语气中传来的并不是欢喜,反而是莫名的黯淡。
我不想让气氛变得如此沉郁,便强颜笑道:“你以前看过烟火吗?”问完才发觉自己问的问题很傻。
“记得以前在宫里,每逢佳节都会放烟火以庆贺,只是……今年……”我从他落寞的眼神中,读出了无限的忧虑与自责,“不知今年的烟火,父皇和母后能否看得见了……就算能看见,也不是往日的心情了吧……”
听他这一说,我的心也如一颗石子沉入了水底,再也无话。
“既是七夕佳节,街上尽是一片喜气洋洋,怎么二位却眉头深锁面带愁容?”我循着这声音的来处看去,便见幽暗之处还有一间小商铺,在一面“卜卦算命”的大旗子旁正坐着一位老者,头戴紫阳巾,身穿八卦衣,白发皤然,正捋着胡须打量着我们道,“可愿老夫为你们算上一卦,指点迷津?一人只需一文钱即可。”
我心想没准又是游走江湖的骗子,正欲拉着煜倾离开,没想到煜倾却大步走过去说:“好啊,既然有缘,那就请先生给我俩算上一卦。”
那老者将一副卜牌平铺于身前的桌子上,颇具深意:“不准不要钱。”
我只得跟了过去,只见那老者笑得一脸神秘:“就从这位姑娘开始吧!”
我想都未想,便在众牌之中随手抽了一张:“可问先生此牌何解?”
那位老者将牌翻过来一看,叹道:“哎呀!姑娘这可是大喜之兆啊!”
我只见牌上写了个“咸”字,不解地问:“先生说的大喜是为何事?”
“咸。亨,利贞。取女吉。”见我一脸狐疑地望着他,他继续解释道,“此卦为异卦相叠,下艮上兑。艮为山;泽为水。兑柔在上,艮刚在下,水向下渗,柔上而刚下,交相感应。感则成。少男在少女之下,彼此感应,象征新婚。”说着他又将目光转向煜倾,“想来姑娘的心上人,便是身旁的这位公子吧?”
我听他一说,羞赧得整张脸热乎乎的,不知道有多红,只得掏出帕子掩面淡笑。
这时听那老者说:“公子也请吧!”
煜倾的手在卜牌见移动了好一阵,终于一定神抽出一张来,递给老者道:“请先生为在下指点迷津。”
那位老者看了看卜牌,又看了看煜倾,眼神中尽是不可置信。
见老者迟迟不答话,煜倾忙紧张追问:“可是这卦象有异?”
“同人。同人于野,亨。利涉大川,利君子贞。同人之卦,上卦为乾,为天为君王,下卦为离,为火为臣民,上乾下离象征君王上情下达,臣民下情上达,君臣意志和同,这是同人的卦象。”那位老者越说越快,“上天下火,火性上升,同于天,上下和同,同舟共济,天下大同。此乃君王治世之兆啊!”
我转头去看煜倾,见他一脸凝重之色,迟迟不语。
谁料这时老者又道:“公子可愿老夫为您再卜一卦?”
煜倾点了点头,又从卜牌间犹犹豫豫地抽出一张,我扶着煜倾,感觉到他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坤。元,亨,利牝马之贞。君子有攸往,先迷后得主。利西南得朋,东北丧朋。安贞,吉。”老者捋着胡须,幽幽道来,“坤卦坤上坤下,为坤宫本位卦。坤卦为柔顺,为地气舒展之象,具有纯阴之性,先失道而后得主,宜往西南,西南可得到朋友。柔顺和静,厚载之功;静守安顺,妄动招损。得此卦者,宜顺从运势,以静制动,不宜独立谋事,顺从他人,一起合作,可成大事。且《象辞》中曰,大地的形势平铺舒展,顺承天道。君子观此卦象,取法于地,以深厚的德行来承担重大的责任。”
“可是先生……”煜倾正要问,便被老者打断了。
“想来公子如今是遇到困境了吧!”
煜倾忙道:“敢问先生可有破解之法?”
“此卦是同卦相叠,阴性。象征地,顺从天,承载万物,伸展无穷无尽。坤卦以雌马为象征,表明地道生育抚养万物,而又依天顺时,性情温顺。它以‘先迷后得’证明‘坤’顺从‘乾’,依随‘乾’,才能把握正确方向,遵循正道,获取吉利。”
“先生所说的关键,可为‘先迷而后得’?”
听得煜倾问话,那老者答道:“对,虽然起先出师不利,为困境所扰,但并非就此陷入绝境。此时切莫冒险急进,须小心谨言慎行,尤其不可单枪匹马。取得他的支持犹为重要,在他人的合作下,共同完成事业,诸事即能成功。”顿了良久,他又道,“且记住,‘利西南得朋,东北丧朋’”
煜倾默声一阵,正正地对那老者揖了一礼,拱手道:“今日多谢先生指点迷津,先生一言,在下受益无穷。”
“罢罢罢!”老者只是笑得轻松,“既然能相遇,那便是有缘之人。”
辞别了老者,我和煜倾又继续往前走。依然是如星的灯火长阵,喧闹的集市,熙熙攘攘的人群,四处都洋溢着的欢颜笑语。可是我与煜倾却一句话也没说,也再没了看花灯逛集市的兴致,好似成了这一佳节的局外人。
当天晚上,我们背靠背地躺着,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今日的夜突然变得很静,就那些连窗外枝影摇曳的摩擦声和树间窸窣的虫鸣声都隐匿不见了。光如一条极细的丝线,在寂静与黑暗中渐渐延长,那长度仿佛是无限的,怎么也望不到个头。
外头的梆鼓刚刚敲过,已经三更天了。
然而我还是了无睡意,只拧着自己的手指思绪纷乱。
终是一个定神,我转身去唤:“煜倾。”
“婉莲。”恰在我叫他的同时,他也在唤我。
我俩同时转过身来,煜倾首先道:“我想……我们是不是太自私了。”
我内心一颤,只沉默不语,因为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如今大昭国难在即,我身为一个皇子,一个王爷,不但不为国效力,反而还在这游玩赏乐,我真是太………且不论能否为国效力罢,就是父皇与母后……是他们养育我成人,我却连在他们膝下尽孝都做不到……”就着白恍恍的月光,我竟看见他眼眶中有晶莹的光在闪烁。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然而这时他却真的落泪了。我知道,他心底的挣扎更甚于我。
他执过我的手,认真道:“婉莲,如果我负了誓言,你可会怨我?”
我用另一只手拭去他眼角即将滴落的泪:“婉莲何怨之有?”
“我曾说过,与你此生相依,白首到老……”他将我的手握得更紧了,“我们好不容易才盼得如今的美满,可若我此番归去……”
我忙用手覆住他的唇:“不用说了,我都懂。”我直视着他的眼眸,“无论你做什么抉择,婉莲都会陪着你,支持你,就如当初的你一样。”
“婉莲……”他抱住我,很用力,很用力地抱住我,就仿佛要将这一刻的相拥永远地刻入记忆,刻入骨髓,刻入生生世世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