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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尘四散, 泥土飞溅。
原本被草草糊在墙上的芋茎被彻底埋在了石块砖瓦的底下。即使它们数量不少, 但是房屋石料与木料的数目显然更胜一筹, 饶是它们并没有因为沾满灰尘失去食用的价值, 但干枯的芋茎与石块碎瓦颇为相似, 武田军想要将它们一片片的挖掘、辨认出来,还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工夫。
这无意义的体力支出, 对于眼下缺粮到了极限、时时刻刻都在节省体力的武田军而言, 也算是合格的、能压垮他们意志的最后一根稻草。
小狐丸与石切丸用的不一定是相同的办法, 但从另外两个方向传来的尖利哭嚎声来看,他们取得的结果恐怕是一样的。只造成一座或几座房屋的倒塌自然不是他们想要取得的全部,在尘土朝着四面八方扑过来之前, 三日月宗近与岩融就靠着在刀剑男士中不算高的机动灵敏地退到了另一个糊着墙皮的房屋前——
这一次不是直接切断承重的柱子, 而是以岩融强悍的力量直接击破了墙面。
时间溯行军糊墙皮的手法太过粗糙, 水分在侵蚀芋茎本身的同时也在侵蚀它们所贴着的墙面。原本就砌得不够结实、只是作为挡风遮雨场所的墙壁倒塌之后, 碎石滚落一地, 房顶也因为骤然失去了一边的支撑,发出一声巨大的、脆弱的“嘎吱”声,稻草簌簌地滑落到破碎的残壁上。
一个接着一个, 直至能够作为武田军临时食物来源的房屋大半都失去了原有的价值,甚至还有数所无辜的房屋被牵连在内。与时间溯行军不同, 用这“不可见”形态刀剑男士即使是光明正大的做出这种事,也无人能发觉其中的异样。房屋塌陷的时候石块碰撞摩擦, 木柱折断崩碎, 已经最大程度地掩盖了蓄意所为带来的痕迹, 再加上这其中需要的武力虽然不能说是每个刀剑男士都能轻松具有的,但也无疑超过了人力的限度——尤其是超过了此时此地的武田军的能力范围。放在以前,他们要从其中找到端倪也不容易,何况是在精神高度紧绷的当下。
这就像是天意。
先是好不容易找到的食材被烧毁,再是糊满了墙皮、让他们怀着微薄希望的房屋倒塌。一切只在转瞬之间就发生,甚至他们都来不及找到应对的方法,就失去了挽回的余地。
武田军坚守高天神城真的已经太久了。
武田胜赖的粮草早已停止了运送,不管冈部元信如何写信催促,都没有做出一点安抚。或许武田胜赖是因为有别的军事部署,不能顾及这边,但这对城内的武田军而言,已经形同抛弃。在这种不知道上位者想法的茫然、与对生的渴求中,武田军距离哗变只有一步之遥,三日月宗近等付丧神的做法没有催化哗变、令他们与同伴兵戎相见,却切实地让他们感受到了更加深切的绝望。
上天都认为他们在此死去是理所当然,他们坚守城池,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等冈部元信终于听到这些消息,都不需要多说,他就能意识到他已经再难挽回足轻的士气——但如果再放任下去的话,不出几日,高天神城也只能对德川家康敞开大门。
这世间便是如此偏爱织田信长一方的吗!!先是织田信长数次的化险为夷、击败强敌,到如今,仅仅是织田同盟的德川家也受到了天命的眷顾?!
还是说……并不是德川家也受到了上天的庇佑,而是武田家已经被天命摒弃,注定要消失在这个乱世呢?
冈部元信不是相信天命的人,但是这太多的巧合,也让他无法以和以前一样冷静的眼光去看待事物。在弹尽粮绝之际突然发现了茎绳与墙皮时有多庆幸,此刻他的心里就有多无助。甚至在日薄西山之时,漫天的红霞与映照在城边疏落白雪上的红光,都让他忍不住与自己的未来联系起来。
他原本是今川家的重臣。在今川义元死后,他一度为了拿回主公的首级而投降了织田,又在武田信玄进攻骏河的时候投降了武田。如今被围困,即使他想要再度投降,织田家也并不会重视他这么一个武将,眼前的德川更不会容许他活着出去。
……这样大概也不错。
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命运,冈部元信朝着自己的近侍下令。
“将还能动的人集结起来——接下来出城与德川交战。”
“即使城中无粮,只要能抢夺德川家的粮草,我们就能……”
就能如何?继续苟延残喘一阵子?
再怎么坚持也等不到救援的粮草,这种无望的努力已经不足以让足轻为武田军拼搏。而已高天神城守军与城外德川军的人数差,抢夺粮草之说已是天方夜谭。
冈部元信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没有试图继续勾画连自己都不信的美好蓝图,只是平静地重复道:“把人都叫出来,要出阵了。”
……
虽然迟了数日,但第二次高天神城之战最终还是如“历史”那样发展。
有时间溯行军的援助,出阵的武田军远比历史上的寥寥数百人要多,但长期的饥饿与心态的动摇极大程度的剥夺了他们的战斗能力,以至于在面对德川军时几乎拿不出像样的抵抗。
为首的冈部元信倒是表现出了区别于足轻们的作战勇猛,但最终迎来的也是与“历史”一样的奋战而亡的下场。武田军战死了五百余人,剩下的都成为了俘虏,只等德川家康决定他们的未来。
这方面倒是比历史上稍好一些——但这些轻微的、不会影响到全盘历史的意外变动,已经不在刀剑男士的关心范围之内了。
“这样说来,对竹中先生的事,明智光秀也应该早就清楚了。”
“是的,早在信件中就应当有所暗示。只是当时我未能发觉。”
一期一振比三日月宗近等人到的要迟一些,正好赶上了武田军最后开城进攻的时刻。虽然时间仓促,但一期一振带领的野武士原本就比常人来的行动迅捷,很快就在武田军的前进之路上布上了绊马索,德川家俘虏的大半武田足轻便是因此而来。除了这个,他们还有意识地在道路两旁也拴起了密密的绳,几乎要结成一张长度极广的往,极大程度地限制了武田军的军阵宽度,避免了在这种最后关头还有时间溯行军与武田军进行接触。
事实也证明一期一振当时的防范是正确的——在那时确实有时间溯行军出现。但是它们与武田军长相不同,就算武田军再怎么对外界失望,也断不可能连对方是不是自己军队的同僚都认不出来。因此时间溯行军能悄悄混入武田军军中、趁隙刺杀德川家康的时机只剩下了武田军出阵的那一刻。
它们自己对武田军进行了粮食上的援助,因此在历史上武田军出阵的时间过去后,饶是时间溯行军也不可能准确的确定武田军出击的时间,只能靠那些无意识地收集附近信息、傀儡一般的时间溯行军来确认机会可能出现的时间段——啊当然,如果武田军能一直撑过到德川退兵就再好不过了。再加上三日月宗近等人进入高天神城前还清扫了一波附近的时间溯行军,这次时间溯行军难得的姗姗来迟,恰好被一期一振与野武士们布下的无数绳索拦住了与武田军汇合的道路。
德川家康的危机,也就此被斩灭在无形之中。
抓紧了一期一振还在点兵、准备返回丹波的短暂时间,三日月宗近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的推论和盘托出。果然,在沉思片刻后,水色短发的付丧神就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信件?是长谷部他们带来的那些明智光秀和竹中先生来往的信吧。那些我也已经看过了喔。”三日月宗近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虽然不知道竹中先生是否知晓明智先生与主公之间有关‘织田信长’的纠葛,但竹中先生与明智先生的关系一直不错。”
一期一振还记得那些虽然满篇都是竹中半兵卫的口吻、字体却被明智光秀点评为像明智光纲的信件,连时间溯行军的人都不觉得竹中半兵卫邀请明智光秀加入时间溯行军有什么不对,可见在并不频繁的来往下,竹中半兵卫与明智光秀的关系也是远超过了友好这个层次。
如果说明智光秀和三郎的关系是脱胎于同一个身份“织田信长”的羁绊,那明智光秀和竹中半兵卫就应该是更符合这个时代的人交往方式的目标一致、理念类似所致的惺惺相惜。
“说来惭愧。连一直对明智光秀抱有成见的我们也终于认可了他对于主公的忠诚与保护。”一期一振继续说道,“没有‘历史’作为拖累、比起旁人传言更相信自己所闻所见的竹中先生,应该比我们更早,也更深地确认过这一点。只要主公仍是‘织田信长’,他与明智光秀的关系就无人可以撼动——因此,在那时邀请明智先生加入敌方,这么鲁莽的举动不像是竹中先生能够做出来的。”
“啊呀。”三日月宗近也意会了一期一振的意思,以惊叹的口吻说道,但是表情仍是从容淡定的浅笑,“也就是在那时,竹中先生就在暗示明智先生按兵不动,他要在时间溯行军出打探消息了吧。”
“这次也好,上次也好。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但竹中先生确实为我们提供了许多消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