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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 莉莉丝沉默了。
她瞥了眼喝倒的甄剑仁, 和熟睡的橘猫, 面露忧伤地独自倚靠在窗前。
上回痛饮的时候,他还在她身边。
她借着酒疯, 和他说, 睡了他值得炫耀。
如今她真的睡了他,可为什么却那么悲伤?
倘若被她的魅魔姐妹们知道,一定会嘲笑她。
因为她都想笑自己,招惹谁不好, 偏偏喜欢上他。
这不是活该吗?
放下喝空的酒瓶,她想仔细回忆他的可恶。
那家伙杀了她千八百次,现在他恢复记忆, 她更没必要把他放心上。
对,没错。
自我调节一番的莉莉丝,不住地点头。
她才不要为那个男人,茶饭不思, 夜不能寐。
酒劲上头,令她的双颊微微燥热。
指尖触碰到发烫的耳朵时,她的脑海蓦地浮现出他与她木屋里度过的夜晚。
甩了甩脑袋, 把不该有的旖念抛之脑后, 莉莉丝气闷地咬住唇。
色字头上一把刀。
别再胡思乱想了。她警告自己,赶紧选择性失忆。
“天赋异禀有什么了不起!”她不屑地嚷嚷, “最多能当个男宠, 哼!”
“别走, 秦雨…妹妹……”甄剑仁的梦呓,吓了莉莉丝一跳。
她还以为方才的自言自语被听到了。
盯着甄剑仁皱得死死的眉宇,莉莉丝忍不住叹息,唉,都是痴情种。
失眠一整夜的莉莉丝,顶着两只熊猫眼,干等地坐着椅子。
“大姐大,你不要紧吧?”甄剑仁望进莉莉丝布满血丝的暗红眸子里,她的眼神瞅着比平常可怕多了。
“我没事。对了,去东国的船,你能弄到吗?我也要去东国。”她强撑着精神问道。
“应该能。”甄剑仁的语气不太确定,“我托人帮忙,得等他的消息。”
“我先去睡一会儿,有谱了你再知会我一声。”莉莉丝打了个哈欠,一旦升起困意,立刻就能入眠。
莉莉丝这一睡,就睡到日上三竿。
她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起床梳洗完毕后,她踏出客栈的门。
迎面便遇见从外头回来的甄剑仁。
“船的事怎样了?”抱起趴在栏杆上的橘猫,莉莉丝望向脸色不太好的甄剑仁,“没办成?”
“也不是没办成。”甄剑仁欲言又止。
“说嘛,出什么事了?”莉莉丝一边揉着橘猫毛绒绒的脑袋,一边催促。
等了半晌,甄剑仁才慢慢开口:“我们需要和公子坐一艘船。”
“公子?不就同一个人拼船,至于这么为难的样子么!”莉莉丝费解地蹙眉。
甄剑仁摇摇头:“大姐大,我说的公子,不是指普通男人。”
“那是什么?”莉莉丝被勾起些许好奇。
“东国的公子,一般有两个意思。”甄剑仁解释,“一是对富贵人家二房的尊称,二是专指在花楼里伺候女人的男子。”
“伺候女人的男子?”摸着橘猫的手,顿时停下动作。
她记得东国是以女为尊的国度,如此看来,那里搞不好还真有男宠……
“这艘船的主人,原是凰国情阁的花魁,后来被一个商贾赎了身。这不周游列国,正好经过北国的港口,要回去。”
因为对方开出的价格太优厚,人船老大二话不说就把船卖给了那位公子。
甄剑仁没弄到船,自然心情不好。
于是二爷就替他想出一个馊主意。
“我们应征他的侍从才能上船?”莉莉丝重复着甄剑仁的话,头疼地扶额,“我说剑仁弟弟,你不晓得我已经对扮女仆,深恶痛绝了。”
掰着手指头算算,她都假扮了多少次侍女?
这回,她说什么也不会再上贼船!
“大姐大,这次不太一样。”甄剑仁嗫嚅地越说越小声,“不是当侍女,而是做男仆。”
“哈?”莉莉丝不敢置信地瞪大红眸,指尖戳向自己丰腴的胸脯,“你见过我这样的‘男人’?”
隔天,换上一身利落男装的莉莉丝,只觉得胸口闷得慌。
甄剑仁不仅替她买了好几套男装,还专门找到束胸的布带。
一开始莉莉丝是拒绝的,但目前唯一能蹭到船的方法只有这一个。
而她也不想继续留在北国,所以她只能勉为其难地女扮男装,登上船。
“大姐大,呸!”甄剑仁轻轻地扇了自己脸一巴掌,“瞧我这记性!不能再喊你大姐大了。”
莉莉丝笑眯眯地看着甄剑仁,一字一句说得他心惊胆战:“你要是敢喊我一声大哥大,你信不信我立刻推你进海里喂鲨鱼?”
“大哥……”后一个“大”字,甄剑仁硬生生憋了回去。
“乖,剑仁弟弟。”莉莉丝拍拍甄剑仁的肩膀,欣慰地应道。
接着她又弯腰,从随身的行囊里把橘猫“掏”了出来。
差点憋坏的橘猫,“喵”地张大嘴,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它刚刚还寻思着自己会不会被挤成猫饼。
“莉莉丝,你这套还挺帅气的。”尽管好不容易才喘过气来,橘猫仍没忘调侃莉莉丝,“说不定会被女人看上呢!”
莉莉丝没好气地敲给橘猫一记爆栗:“你少叭叭两句,也没人会当你是病猫。”
橘猫委屈地抱住肿起包包的头,它只不过皮一下嘛!
懒得搭理八白的莉莉丝,一个人转身走出仆人休息的船舱。
这艘船比她想象得老旧许多,脚踩在甲板上,“吱呀”作响的低吟,总让她担心这船散架。
海风,夹杂着一股淡淡的咸味,扑面而来时,十分冷峻,宛如磨砂纸擦耳般生疼。
她倚靠在围栏前,俯瞰浪花飞溅下的木桨。
它似乎不懂得疲倦般地前后挥动。
眼见夕阳西下,红澄澄的身子被恍若无尽的海平线吞噬了一半,莉莉丝慢悠悠地走下甲板,回到舱内。
入夜的大海,有别于暖暖白日里的温柔,变得寒冷,且森然。
晚餐时分,莉莉丝见着了那位买下船的公子。
虽然甄剑仁说他曾是花魁,但他并不像莉莉丝想得那般阴柔。
相反,他极具男性魅力,浑身上下散发着狂野之气。
和这位自称姓“陆”的公子站一块,甄剑仁反而更像卖弄姿色的小妖精。
值得庆幸的是陆公子不难相处,与外表的粗野不同,他的言行举止极富优良的教养。
“你们不用那么拘谨,和我一块吃吧。”陆公子主动邀请她与甄剑仁坐下。
实际上她和甄剑仁真不是拘谨,她的紧张是怕自己露馅,而甄剑仁是怕她露馅。
她不开口说话还好,顶多外表俏丽了些。
一说话,哪怕她故意压低嗓音,也不像男人。
“听二爷说,你们上船打短工,只为去东国?”陆公子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我们兄弟二人,有认识的人在东国。”甄剑仁抢先回道。
“你们两兄弟长得一点都不像。”陆公子随口一说,却让甄剑仁冷汗直冒。
“我们是结拜兄弟。”甄剑仁难得机智地脱口而出。
“结拜兄弟?”陆公子一愣,随即语带羡慕地笑道,“那你们感情铁定很好。哪像我,连个能称兄道弟的人都没有。”
从接下去断断续续的聊天里,莉莉丝了解到这位陆公子被赎身好多年。
为他赎身的商贾,几年前病逝了。
“留在东国,睹物思人,我就想四处走走,透透气,看看时间能不能让我忘记她。”陆公子说这话时,眼里依然噙着笑。
成了鳏夫的他,不想被外人闲言碎语,因此这些年皆是独个生活,并未再许人。
他的侍从只要男人,也是这个原因。
毕竟凰国女尊男卑,男女立场貌似对调了过来。
“不好意思,年纪越大,就越爱回忆过去。拉着你们说了好多。”陆公子放下酒杯,他手支着下巴,偏仰着头,睇着莉莉丝与甄剑仁,“以前我总认为自己生错了身体,生错了地方。直到近些年,我才明白,老天这么安排,自有道理。”
听完陆公子的一席话,莉莉丝若有所思地闪了闪红眸。
她其实不太认同陆公子的想法,此刻饱受情殇的她,只想指着老天爷的鼻子骂[哔——…自动消音]。
待酒终人散,阻止甄剑仁不小心打碎一个又一个碗盘后,莉莉丝揽下收拾全部餐餐碗碗的活儿。
讲真,她感觉自己洗碗的技术愈来愈熟练。
卷起袖管,手拿抹布,在泡沫里擦拭着油滋滋的碗,使它们重获光洁的新生。
将碗盘整整齐齐地摆放进支架上,莉莉丝满意地叉腰,巡视着自己的劳动成果。
忽地,舷窗外响起海螺悠扬的号角声。
这大晚上的,谁搁海上扰民?
莉莉丝奇怪地靠近圆圆的小窗,往外一探,唯有黑漆漆的大海,静静地回望她。
然而,她还是瞧出了端倪。
有几艘皮划艇,趁着夜幕的遮掩,正行动迅速的从另一艘大船,悄悄地划向他们的船。
果不其然,片刻工夫后,过道里就飘荡起众人惊慌失措的嘶喊声,和凌乱匆忙的脚步声。
“海…海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