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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章购买比例不足60%, 所以你看到了防盗章。感谢支持正版。 近来朝中也无事,二皇子那头,以粮代钱一事始终没有进展;太子这头, 崔进之一直忙着修永通渠, 已有小半个月没回府了。
一切都陷入了沉闷之中。
李述畏热, 天一热就格外贪凉,这样的时节她难得清闲, 镇日只是躺在府上, 闲来读读书、纳纳凉, 倒真有些岁月静好的错觉。
这日正午, 太阳高悬,侍女搬了个美人榻在后院湖畔的水榭上, 李述穿着件家常薄衫,捡了一本史书,靠着美人榻懒洋洋地看着。
湖上微微吹来一阵凉风, 侍女上前来轻声问道,“公主, 午膳已摆好了,您——”
李述眼睛从书上抬都不抬, 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不吃,这会儿没胃口。”
于是侍女又悄么声地下去了。
可还没过一炷香, 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又传了过来。
李述看书时最厌烦别人打扰, “啪”一下就将书合了起来, 转身皱眉斥责道,“不要吵!”
可这么一转身,隔着竹帘才发现来人竟然是崔进之身边的一个随从,名叫崔林,他满头大汗,在水榭外一脸焦急地跟红螺在说什么。
被李述一斥骂,崔林立刻缩了缩脖子,红螺对他说了句话,然后掀开竹帘走了进来。
红螺皱着眉,十分担忧的模样,“公主,驸马爷受伤了……”
李述立刻坐直了身子,“什么?!”
红螺见状忙道,“公主别急,驸马爷没有生命危险,就是右臂被划了一道。”
李述闻言,紧绷的神经这才松了松,这才觉出自己对崔进之太过关切了,于是冷言道,“没死就行。”
可嘴上虽如此说,可她右手却将手中书卷握得极紧,手指都泛起了白。
道,“把崔林叫进来。”
她要听细节。
怎么就能受伤呢。
崔林是从永通渠一路骑马疾驰回来的,满头大汗,后背上都叫汗浸湿了。
他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道,“禀公主,今早民工干活儿的时候,驸马爷照例巡逻,可谁知道巡逻到一半,一个民工忽然掀起锄头就袭击驸马爷。变故发生的太快,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驸马爷抬起右臂一档,胳膊划了一道,幸好没伤到筋骨。”
崔进喘了口气,又擦了擦汗,“我是回来找府上医官的,您知道,工地上没什么好大夫。”
“哦……”
李述听了具体伤势,迅速做了决策,转头对红螺吩咐道,“去叫薛医官,他治外伤在行。让他将府上贵重的药都带着,以防万一。”
“是。”红螺点头就要走,李述又叫住了她,道,“别叫马车,叫侍卫骑马带薛医官过去。”
一道一道吩咐地极有条理,确保医官能最快地去给崔进之治伤。
红螺领命退下了。
崔林站在下首,这会儿终于觉得凉快了一些,他这才有空抬眼觑了觑平阳公主,暗自皱了皱眉。
心想,丈夫受伤了,换了旁的妇人,此时怕是都哭出来了。可公主却连说话都不打个磕绊,还是跟往常一样的冷静模样。
公主对驸马可真是冷淡!
怨不得当初国公爷不想让平阳公主进崔家的大门。
她庶出的身份又不能给崔家带来助力,就连感情上都没法好好照顾驸马。
崔林暗暗撇了撇嘴,心想,当初若驸马爷尚的是安乐公主,那如今崔家的地位、驸马爷的感情生活,肯定都比如今这模样好太多。
原本崔林还想问一句,看李述愿不愿意去工地上看望一下崔进之。虽没有原因,可崔林就是觉得,驸马若见了公主,估计会开心些。
可瞧着她如今这冷淡的脸色,这话不用问出口便知道她肯定会否认。
于是崔林将话头咽回了肚子里,躬身道,“公主,那我也先下去了,驸马身边没贴身的人,还要我照料。”
李述脸色凝肃,点了点头,“好,你记得快马回去。”
崔林走后,李述在美人榻上静坐了片刻,脑子空空地不知道要做什么,许久她才发现自己的手指有些酸。李述松了松手,发现书卷已被她捏地不成模样。
她很少有什么软弱的感情流露出来,譬如担忧,譬如思念。这种情绪被李述称为无用的情绪。
可此时……
李述抿着唇,猛然站了起来,脊背挺得笔直。
迟疑片刻,她忽然道,“备车。”
换衣、套马、登车,往日出门要半个时辰的功夫,今日不过一炷香就齐备了,车马粼粼,一路疾驰往城南驶去。
如今是正午,路上行人不少。马车夫一边赶路一边挥着鞭子一边扬声叫到,“闪开闪开!”
车马疾驰,只见一股扬尘。
出了明德门往西走,终于到了永通渠。
车马不减速,直直进了永通渠边上的营地,又激起了一阵尘。
此处乱糟糟的,沿着水渠两岸密密匝匝都是灰扑扑的营地,此时是正午,一天中太阳最热的时候,这时候民工是不做活的,工地上一片此起彼伏的鼾声。
马车从两旁营帐中间传过去,听得鼾声如雷声一般,连车马行进的声音都遮住了。
马车直直往最大的主营处行去,车马刚刚停下,车帘就掀开了,紧接着一个人影跳下。
“公主小心!”
李述径直从马车上跳了下去,唬得红螺小声惊叫了一声,自己也连忙跟着跳下去。
李述抿着唇,表情凝肃。站在主营门口。
因为在马车里闷了半晌,此时她脸色微微泛着红。这时节炎热,李述又畏热,正午出门实在是折磨人。
李述微微皱起了眉,刚跳下车时还是急迫的模样,此时站在主营帐门口,却迟疑着不知道要做什么。
她不知该不该进去。
更不知进去之后,怎么跟崔进之说她是专程来看望他的。
她不想对他留有情谊。
或者说,不想让他以为她对他仍留有情谊。
守门士兵只见一辆宽大马车横冲直撞而来,刚绷紧了神经,紧接着就见驸马爷的公主跳了下来,十分急迫。两个守门士兵连忙收了手中长戟,齐声道,“见过平阳公主!”
李述叫他们喊回了神。
她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将所有关切的情绪都掩藏下去,又是平日那幅冷淡的模样。
道,“崔进之在里面吗?”
士兵点了点头,主动掀开了帐子。
李述走了进去。
外面太阳正烈,相比之下帐子里就暗得多,李述的目光短暂地致盲,一时看不清帐中细节,只看到一个挺拔笔直的人影站在帐中。
她一瞬间以为那是崔进之,向前走了一两步,脚步里有她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急迫。
李述走近了,道,“你受伤了怎么不坐下?薛医官看过了吗?他怎么说?现在伤势怎么样了?”
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足见问话人的关切之情。
可帐中站着的人却没有回应。
而右侧忽然传了一声,“雀奴,”声音带笑,“我在这儿。”
这才是崔进之的声音。
李述眯了眯眼,目光终于适应了营帐中的光线。
帐中的人一身深青色官袍,高而瘦,转身看向她,目光带着诧异,但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冷肃。
他看着她连珠炮似的发问。
这是沈孝。
李述把沈孝错认成了崔进之。
但这不是沈孝盯着李述不放的原因。
纵然豪奢如平阳公主,一口气掏二十万石粮也是件伤筋动骨的事,况且她和自己又没有交情,怎么会做这种事。
沈孝从来就不指望李述能捐多少粮,重点不是她捐多少,重点是她捐不捐。
哪怕是捐一万石,这也是一个了不起的信号——
李述的身份十分特殊,一方面,她是陛下最宠爱的公主之一,她若是愿意捐粮,那就相当于皇亲国戚这头松了口;另一方面,她又是崔国公家的嫡媳,虽说崔家如今没落了,但昔年那可是关中世家的领头人物,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是崔国公家的嫡媳都捐了粮,那就相当世家大族这头松了口。
可以说平阳公主的态度稍微变一下,整个长安城的形势都会逆转。
二皇子与太子的夺嫡之争在征粮一事上彻底爆发,而征粮能否成功,关键点只在平阳公主身上。
不是沈孝非要盯着李述不放,而是他只能盯着李述不放。
短短一个月内想要征够二十万石粮食,唯一的突破点就是李述。只要李述一松口,那些皇亲国戚、世家大族也大半都会松口。
不仅是沈孝,长安城如今无数双眼睛都在紧紧盯着平阳公主府。李述这两个月躲到山里去,不单单是为了躲沈孝一个人。更是为了躲避各方的劝说与游走。
日头酷辣,可沈孝站在府外一动不动。
他下了决心,今日一定要见到李述。
见不到李述,征粮结束后他只有死路一条,沈孝心里清楚。
可是……她到底愿不愿意见他,这却是个未知数。
平阳公主这样的人,算计的只有权力与利益,手狠心冷,是典型的政客模样。沈孝唯一见她透出一丝人气的时候,还是那日在永通渠,她急慌慌地冲进营帐里关心崔侍郎受伤的时候。
他这么干站着求见真的有用么?
正当沈孝自我怀疑的时候,紧闭的朱红大门忽然吱呀一声,侧门开了一条缝,一个模样机灵的小黄门探头看了看,见沈孝还直挺挺站在台阶下。
小黄门哀叹了一声,恨不得去撞墙,认命般地从门后钻了出来——得了,这位沈大人真是有耐力,简直是拼了命都要见公主。厉害厉害,他赢了,公主还真没法看着他在府外暴晒。大热的天气,要是晒出个三长两短来,平阳公主虐待朝廷命官的脏水可就洗不清了。
小黄门垂头丧气地下了台阶,对沈孝弯了弯腰,无奈道,“沈大人,公主有请。”
小黄门领着沈孝进了平阳公主府邸。
头顶上太阳正烈,再加上二十万石粮食的缺口沉甸甸地压在沈孝心头,他闭了闭眼,觉得眼前有些眩晕。
沈孝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这才继续迈着脚步往前走。
平阳公主的府邸十分宏阔,雕廊画栋连绵成片,若是有好事者给全长安城的豪宅弄个排行,平阳公主府邸就算入不了第一,却也绝对跌不下前三。
沈孝当了三个月的官,耳朵里也飘进了不少小道消息,譬如李述的母亲是个连名分都没有的舞女,出身卑贱,早年她在宫里头的日子颇为悲惨。故如今得势了,似是为了弥补早年贫困,平阳公主的日子过得十分豪奢。
豪奢,换句话说,也就是又有钱、又俗气。
沈孝从前还不信,毕竟皇家贵胄,哪能像暴发户一样。可此时打眼一瞧,竟然真觉得……李述的审美堪忧。
廊柱上的画饰是以金粉绘成,在六月如火的太阳光下一照,晃得人眼睛都要瞎了。还有那游廊拐角处摆的绿植,栽在硕大的青瓷花盆里,生怕别人不知道那是官窑烧出来的上等瓷器。
沈孝没忍住,嘴角浮起个淡笑来。心想,没想到平阳公主看起来冷眉冷眼,生活作风上却是……跟长相不大相符。
这么个反差,反而倒是透出些别样的有趣来。
更有些人气了,沈孝想。
胡思乱想间小黄门已带着沈孝走过了曲折的回廊,眼前是一倾波光粼粼的湖泊,隔着湖水,沈孝看到对面的凉亭上隐约有个人影。
小黄门对着凉亭方向一伸手,“沈大人,请吧。”
沈孝走过湖畔的抄手游廊,来到了凉亭外头。
他呼吸吐纳了一回,让自己的心境平静下来,又将言辞理顺,然后抬起头来准备行礼,可摆好了姿势的拱手、到了嘴边的问安却骤然间都停住了。
沈孝的大脑瞬间空白。
凉亭的四周拢着薄如蝉翼的纱帘,平阳公主李述今日未穿华服,只是一件素薄单衣拢在肩头,里头穿着件浅色的诃子。透过素纱单衣,隐隐可见瘦削的肩膀,算不上丰腴莹润,却透出股玉质的清淡来。
头上亦没带首饰,唯有一只朴素的金钗斜斜簪着,几缕发丝沿着耳侧垂下,顺着脖子一路滑在胸口处,余下的风光便被诃子挡住了。
从前竟未察觉,原来她生得极白。
大邺民风开放,女子好坦胸,一件抹胸诃子外罩一件极薄的纱衣,是如今流行的装扮。可沈孝素日见李述都是在正式场合,她总是一身严谨端整的衣裳,并不喜欢显露身体,难得像今日这般随意模样。
沈孝做官这三月间,跟着二皇子也出入了不少贵族宴席,见惯了席上的歌姬舞女。可纵然那些女子言行更放浪、衣着更暴露,可他一向都不为所动。
但此时此刻,骤然间看见平阳公主一身纱衣,随意坐在凉亭石凳上的模样,沈孝不知怎得,忽然觉得有些……晕……
头顶的太阳愈发炙热,眼前忽黑忽白,恍惚间面前出现了三年前自己被逼着侍寝的画面——满床红帐,美人如玉……
沈孝咬紧牙关,想要将思绪拉回来,可忽然觉得唇上湿哒哒一篇,他伸手一摸,却看到满手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