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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第八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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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订阅率不足你会看见这句话  马师傅这会儿也回过神来了, 易峋这是下了个套给他钻。如果他进门就说要打这玩意, 自己是绝然不会接的。毕竟, 如果东西做出来, 出了什么问题, 一样砸他的招牌。

    他搓着牙花子, 左右为难。

    易峋唇角微勾, 自怀里取出一张图纸来, 递给马师傅, 说道:“请马师傅就照着这图纸打, 价钱好商量。”

    马师傅有些疑惑,接了图纸过去, 展开一看, 不由两眼圆睁。

    那上面的确是榨油器的构造图, 但和他以前打过的却有很大不同。他之前做过一台,虽说现在记得不大牢靠了,但大体还是有印象的。易峋给他的这张图纸上,有许多截然不同的地方, 融入了很多奇思妙想,不止节省木料, 打出来的器具既轻巧又好使。

    马师傅有些怔了,不知易峋哪里来的这张图纸,难道这左近还有高人在?

    易峋冷眼看着他的神情, 忽然出言道:“马师傅若是为难, 我就再找别的师傅去。”说着, 就作势要上前拿图纸。

    马师傅却将向后让了一步,捏着图纸不放,瞪着易峋大声道:“峋哥儿,你让我看见这东西,还想拿到别处去做?你想都别想!我告诉你,这东西我若打不出来,我马师傅仨字儿就倒过来写!”

    易峋但笑不语,他知道必然如此。

    这重手艺的老工匠都一个脾气,看见了什么精妙的东西,必要亲手试试,不然夜里连觉也睡不着。

    这图纸,其实是他翻了许多农技书籍自己琢磨出来的。虽则许多想法是好,但到底只是纸上谈兵,他并不会木匠手艺,到头来还是得要木匠帮他打出来。

    当下,两人商定了价钱和交货的日期。

    易嶟忽然肚子疼,跑到木匠家后院出恭去了。

    秦春娇被这屋里的木头气味儿熏得有些难受,便走到了门口透气。

    易峋和那马师傅的言语往来,她看在眼中。易峋肯定是算计好了的,马师傅的性情及行事风格,他都了然于胸,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她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三年不见,易峋的城府竟已深沉到了这个地步,拿捏人心,掌控局势,丝毫不逊色于她在相府里见过的那几位爷。

    这样的易峋,让她有些陌生。

    秦春娇走到外头,屋檐下头的学徒正埋头做活,也没功夫去理她。

    她走下了台阶,顺着街道信步向前,倒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只是想随意走走。

    几个孩童,手里拿着彩纸风车、糖葫芦、五彩的面人自她身后笑闹着跑过,险些将她撞倒。她倒也不着恼,这样的生气盎然的市井生涯,已许久没有见到了。之前她在相府,绝大多数时候只是被圈在后院里,只能见到那么些人,抬头也只是窄窄的四方天空。

    宋家集子并不大,只是紧邻京城,所以也有一番热闹繁华。

    街边的铺子鳞次栉比,货物琳琅满目,品格自然比不上京城,但也叫秦春娇看的津津有味。

    不知不觉,她走到了一处弄堂里。

    弄堂尽头,有一间屋子,门帘上绣着一个大大的“赌”字。

    秦春娇呆了一下,晓得那是一间赌坊。她在家时,秦老二最常去的地方不是地头,而是这里。家里略有一点闲钱,都被他送到了那门帘子后头。

    她叹了口气,正想离开,那屋里却忽然传来炸雷一般的吵闹声,随即滚出一个人影。

    那人自屋中冲了出来,身后跟着一群粗汉。他还没跑出两步,就被那群人拿住,踩在了地上。

    那些粗汉连踢带踹,嘴里骂不绝口:“你这个乌龟,没钱还敢来赌。欠着我们赌坊墙一样高的债,还有脸上门!没钱,索性叫你那病秧子老婆当表字去,你当个现世的活王八倒痛快些!”

    那人双手抱头,在地下滚来滚去,满嘴爷爷的求饶。

    秦春娇早已看呆了,愣怔的瞧着这闹剧也似的一幕。直到那人去钻那些汉子的□□时,她忽然感到一阵难以忍受的恶心,头也不回的离开,身后的笑骂声如浪潮一般的阵阵涌来。

    那挨打之人,就是她的父亲秦老二。

    几年过去,他更落魄憔悴了,蜡黄的脸皮,两眼布满了血丝,畏怯中又带着一丝狡诈,头发如泥饼也似的贴在头皮上,泛着油光,不知多久没洗了。

    除了恶心,秦春娇并没有一丝多余的感情。她和这个男人的父女之情,早在他将她卖给人当小老婆的时候,在他教唆她去偷东西的时候,就已湮灭殆尽了。

    但她很担心她娘,她娘一向羸弱多病——跟着这样的男人身子是不会好到哪儿去的。

    秦老二更加邋遢废物了,娘必定是要受更多的罪的。

    然而她能怎么样,她如今也是一无所有,甚至连这副身子都不是自己的。即便想要做些什么,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也不能去求易峋,易家是她的主家,哪有为人奴仆的去求主家给养老娘的?

    再则,她深知秦老二的脾气,属牛皮糖的,又难缠又死乞白赖的不要脸。一旦知道了她现在易家,一定会仗着自己和娘的关系,赖到易家。

    她不能给易峋带来麻烦。

    秦春娇心里存着事,有些失魂落魄。正自失神,忽然听到一人急切的喊着她的名字。

    “春娇!!”

    这声音高昂清亮,又带着一丝的急怒和焦虑。

    秦春娇茫然的看着易峋大步朝自己走来,那张一向沉稳的俊脸上带着惶急和些微的狼狈。

    易峋快步走到秦春娇面前,一把将她揽在了怀中,也不管路上行人的眼光。

    直到将这副娇软的身躯拥入怀中,易峋悬在半空的心才踏实落地。

    在马家铺子里交代了活计,出来就不见了她的踪影。他心中满是焦虑和怒气,既怕她趁机跑了,又恐她被人贩子给拐了去。

    其实,她还能去哪儿呢?秦家早已破败外迁,她举目无亲,连个能投靠的人都没有。

    但是易峋就是担忧,哪怕她的卖身契捏在自己手里,他也发自心底的不安着。

    易峋闷闷的说着:“跑到哪里去了?外头不太平,你一个女子,乱走什么。”

    低沉的嗓音,带着呵斥和牵挂。

    秦春娇勉强笑了一下,把方才撞见秦老二的事压了下去,清了清喉咙,说道:“你跟人谈事情,我待着也是无事,就出来走走。”

    易峋没有再言语,只是拉着她,走到了路边一处脂粉铺子里。

    这脂粉铺子不大,货物倒是齐全,从润发的香油,到匀脸的膏脂,从眉黛到胭脂,一应俱全。虽是比不上相府里的用度,但比起乡下货郎担子里的糙货,不知高了多少。

    秦春娇有点怔,不知道易峋拉她来这儿做什么。

    只听易峋说道:“我是个男人,不懂你们女人用的东西。你看看,要添些什么。”

    秦春娇这方明白过来,原来易峋是要给她买脂粉。

    她在相府时,确实过得精细,开了眼界,也识得东西好坏,胭脂水粉差不离和那些姑娘主子们用的一样。相府里这些主子身边的一等二等丫鬟,比起寻常人家的小姐还金贵些,但相府娇养丫鬟,一来是为了装点门面,二来也是图主子们看的舒坦。

    乡下可没这样的讲究,未成婚的姑娘还装饰装饰,已嫁的妇人,满心便只有柴米油盐的计算。这是过日子的人家,哪儿会在这些花里胡哨当不得吃喝的东西上白花钱?

    易峋要给她买这些?

    的确,易母在世的时候,喜爱打扮,精于修饰,但她是易峋的母亲。自己,只是易峋买来的人而已啊。

    不知道易峋到底是一时兴起还是怎么样,她刚想说不必了,易峋那低沉的嗓音却在耳畔响起:“尽管挑,你男人有钱。”

    这句话,让秦春娇烧的两颊通红。

    其实也没错,易峋的确算是她的男人,但这话听在耳里却是那样的暧昧撩人。

    看柜台的伙计,是个阅人无数老于世故之徒,见了这情形,心中立马有数了。

    他不去游说秦春娇,倒堆着笑向易峋兜售起来:“这位少爷,您真好眼力!咱们铺子里的脂粉,那是连京里都比得过的。您瞧这鸭蛋粉,乃是真杭粉!啥是真杭粉,那是杭州老字号元吉粉庄的招牌货,又名鸽蛋白,选用了数十位名贵香料合着鸽蛋一起做成的妆粉。敷面十日,能凝白如玉。就是说,您用上十天,能白的跟玉一样。这粉轻易不好进,我们掌柜和元吉粉庄的老板是拜把子的兄弟,这才有货。京城里那些太太小姐,都见天儿的打发人往我们这儿拿货呢。咱也不是啥人都卖,所谓好马配好鞍,那生得皮粗肉糙的,我还怕糟蹋了好货呢。我瞧这位小姐生得这般标致,就得用这样的好粉才能增色。所谓红粉配佳人,这粉给小姐用,也不算埋没,这叫两相匹配!您来几盒?”

    秦春娇听了这一大篇话,险些笑出声来。

    那伙计手里的粉,压根就不是什么真杭粉。鸭蛋粉和真杭粉,完全是两码子事儿。她在相府里时,每年府中都要到南方进一批回来。吉原粉庄的粉,更是贡上的东西,老板又怎么会和这镇子上小小脂粉铺子掌柜拜把子?

    这伙计也真会说话,看着把你捧了个天花乱坠,说的你心花怒放,其实绕着弯子的套你。人说啦,红粉配佳人,你是佳人不是?哪个女子会自己承认自己不是个佳人?

    这套把戏,她其实看得多了。相府里的管事的,各个都是全套的武艺。

    她没理那伙计,只是对易峋说道:“峋哥,真的不必了。我现下也用不上这些东西,不买也罢。”

    易峋却微微的不悦起来,方才易嶟给她买珠花时,她怎么不拒绝?

    赵桐生今年也是小四十岁的人了,一副瘦高的身材,口目端正,黝黑的脸色,看上去倒像是个耿直的人。

    他在这村里做里正也有半辈子了,接的是他爹的班,村中大小事都是他来决断。断不下来的,就要和村里有脸面有名望的人一道商议。

    下河村是杂姓村子,没有固定的宗族势力,但村中姓赵的村人多些,相对说话就响亮。赵桐生往年断事,是从来不找外姓人的,但自打这易家两口子来到村中,这形势就悄然变化了。

    易家夫妻因着能文会武,又打跑过山贼,在村中威望极高,起初只是杂姓的人有事寻他们商议,后来渐渐的连有些姓赵的也听他们的。赵桐生无奈,凡事也只好问这两口子一声。好在易家夫妻平素不也大掺和村里的事情,若非人请,轻易不说话,彼此倒也相安无事。

    如今易家两口子都不在了,剩这兄弟二人,但易家在村中的声誉倒是不见败落。易峋处事公道,行事有主意有魄力,易嶟和气热心,村中无论谁家有了难事,寻他帮忙少有拒绝的。再则,这兄弟两个都正在青年,正是能干的时候,短短几年间就挣下了偌大一番家业,村里青年佩服之余,自然更生出了几分崇拜之情来。故而,赵桐生有事商议,村里那几个宿老还可不找,但这兄弟二人却是非问不可的。

    兄弟二人将赵桐生让到堂上,便在桌边坐了。

    农家没多余的家什,也不讲究什么宾主座位,只是围桌而坐。

    易峋说道:“这正午头的,桐生叔这时候过来,可有什么要紧事?”

    赵桐生点了点头,说道:“我今儿过来,是有两件关系咱们下河村的大事要说。头一件,便是立春打春的事儿。”

    他这话一出口,易峋与易嶟立时明白过来。

    所谓打春,乃是农家习俗,就是立春这日,村中扎一头泥牛出来,放在村中田头上,由一青年汉子,手持红绿鞭子抽打,以示劝农催耕之意。

    下河村的习俗,这泥牛肚子里要填上各样彩糖、点心还有小玩意儿。打牛的汉子,要把这泥牛打碎,碎块与牛肚里的东西会被村人当作彩头带回去,算作个祈祷丰收的好兆头。打春,算是下河村的一件大事。虽只是个意思,但农家尤其看重这些节气农俗。这打春的人,也必得是村里有名望的青年人,不然会给村子招来灾祸。

    换句话说,打春是一件极有光彩极有体面的事情,村里的青年也以能当上打春人为荣。早些年,赵桐生还年轻时,便一直都是下河村的打春人。到他渐渐有了年纪,便有意让自己长子来接班。谁知,村里突然冒出来了个易家,这两年村里打春的一年是易峋,一年是易嶟。

    赵桐生的大儿子赵有余今年也十九了,聘了对过山村里地主家女儿为妻,商定今年六月成亲。他亲家年前捎信过来,言说要过来瞧瞧亲家,顺便看看下河村的打春盛况。

    他便有心要让儿子担任今年的打春人,好在亲家面前挣个体面,也是展示自家在村中的地位和声望。如此,便少不得要和易家兄弟商量了。

    赵桐生才提起打春的事,易峋心里便已大致猜到他的来意。

    赵家把持下河村两代人,赵桐生更是属蚕的——一肚子都是丝(私)!嘴上说着为一村子的人好,其实满心只为了自己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