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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长的头发烫了卷,之后又盘了一个蓬松低垂的侧髻,廖婉玗别了一只低调的珍珠发卡,米黄色的小立领长旗袍裹出玲珑曲线,她踩着英式的细跟黑皮鞋,甫一进门,就吸引了大部分目光。
她对人们或探究或惊艳的目光毫不在意,想来他们此刻窃窃的私语,无非是讲她出身家世,跌宕经历。最不堪,大约是与林克己穿过些许绯闻。
辛小月没来过这样的场合,亦步亦趋地跟着廖婉玗,“婉玗,我有点怕。”
廖婉玗浅笑了一下,侧头与她耳语,“你怕什么呢?就算他们是老虎,你还不会做武松吗?”
辛小月被她逗笑了,抿着嘴点点头,“那我先去喝点酒。”
廖婉玗没有拘着她,也不担心她闹出什么大事情来,本想叫她给自己也拿一杯,一抬眼,迎面就见着甄顾向这边走来。
鹭州市农工商总会晚宴邀请函送到廖婉玗手上的时候,她就想到了,果然,如今真的就遇见了甄顾。
“小婉,真的是你。方才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是个挺淡漠的人,起码这些年对着廖婉馨的时候总是淡淡的,没显示过任何有起伏的大情绪。
就连将廖家的所有东西彻底捏在手里,也没叫他愉悦半分。但他方才看见廖婉玗走进来时,心中分明升起了一些小小的激动之情。
走过来打招呼之前,他有一瞬间想起她们最后分开时候的情景,也是犹豫过究竟要不要来打招呼的。
他怕她,还在怕他。
“好久不见,甄会长。”
他现在是鹭州农工商总会的商会会长,廖婉玗挑了这个最疏远礼貌的称呼。
甄顾有那么一瞬间的失望,他本以为这么久过去,兴许廖婉玗已经不怪他了,“小婉,你太客气了。”
甄顾一身黑色的西装,身姿挺拔,浓眉下漆黑的眼眸直直地看着廖婉玗,廖婉玗在心里打了个颤。
她看见甄顾其实还是怕的,她总能想起他那晚的表情和自己瑟缩在芦苇地里的惊恐。只是如今她也成长了些,能够将这份情绪隐藏在笑容之下。
“大姐还好吗?我前几日回家没有见到她。”
虽然廖婉馨没给他带回什么有用的消息,但他知道,她是白秀珍叫回来的,目的不言而喻。
“挺好的,改天约个时间,我带她见见你。”
她扯着嘴角淡淡地笑了一下,正对上端着香槟酒杯走回来的辛小月。她是看有陌生男人再跟廖婉玗搭话,才回来送酒的。
廖婉玗接过酒杯呷了一口,视线在宴会厅里环顾了一圈,有些人她面熟,因为都是廖湛山在世时的旧友,有一些则完全没有印象,想来是这一两年间的后起之秀。
“走,我给你介绍介绍。”
她抬起眼帘睨了甄顾一眼,缓缓地点了一下头。有人自告奋勇地要带她认识鹭州城的权贵,她没有理由拒绝。
想要从甄顾手里拿回阿爸的心血并不是一件易事,比起她重新打通人脉消耗的财力与精力,她最好的选择,便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所以,此次回来,她反而并不排斥跟甄顾接触。
觥筹交错,衣香鬓影,有那么一瞬间,廖婉玗忽然想起阿爸的寿辰,那一晚,理应也是如此热闹的吧。
寻了一个借口,她从人群中暂离,走到小露台上才透了一口气,甄顾便又跟着来了。
她没回头,但他身上香水和烟草混合出的气味,应该是错不了的。
甄顾站在她身后两步远的位置同她一样望着天空,只可惜今晚天气不佳,无月也无星。
“你要报复白秀珍,为什么要牵扯到阿爸呢?他待你不薄,不是吗?”
甄顾闻言收回目光,将视线落在廖婉玗的背影上,“姨丈确实带我很好,但,不懂那些东西,如何才算报复她呢?”
廖婉玗想想觉得这话也没错,毕竟白秀珍就指望着那些东西赚钱过活,留给她,日子可是太逍遥了。
“那你成功了,你快乐吗?”她微微侧头,一个字一个字,讲的很慢。
“快乐?”甄顾喃喃地跟着念了一遍。他应该是快乐的吧,毕竟隐忍多年的夙愿达成了,他还有什么理由不快乐呢?
“我师父说,我其实并不适合做买卖,因为我有一些奇怪的原则和底线。那些东西在普通人身上或许没什么,但对于一个生意人来说,完全是并不需要的。”她转过身来,背靠着石雕的露台栏杆,手肘反撑在栏杆上。
“我那时候就想,若是这样讲,在我认识的所有人之中,你大概是唯一一个符合商人标准的。但你看,其实,不符合也并不耽误做一个买卖人是不吗?”
甄顾往前走了两步,站到廖婉玗身边,他比廖婉玗高出许多,微微低着头看她,“小婉,如果你是为了那些东西回来,我其实……我其实不介意把他们都给你。”
廖婉玗从鼻腔里轻“哼”了一声,“代价呢?”她可不信甄顾会拱手相送。
“我希望你留在鹭州,希望你能够给我一个机会。只要你跟我在一起,我所有的东西,都给你,都是你的。”
话音刚落,廖婉玗就笑了起来,“我以为将近两年不见,你能有些变化的。”
这话,甄顾觉得自己接不了。
他需要有什么变化吗?他也以为自己应该有些改变的,但很可惜,见到她的那一瞬间,他就明白了。他仍旧是两年前的他,仍旧是两年前的心思。
从这点看来,可以说是毫无长进吧?
他已经很久不被人质疑与嘲讽了,现在忽然被她这样讲,他忽然生出一种挫败感来。
但他又很不甘。
凭什么因为他对她还有感情,就能算作毫无长进呢?他将手下的几个公司管理的井井有条,那些东西比在廖湛山手上规模更大,盈利更多。
“我也以为我会有变化的。”他自嘲地说。
廖婉玗轻轻叹了一口气,“那些东西,不比你送给我。但是,我一定会拿回来。”
她光明磊落,她尊重对手,所以,她甚至大大方方地跟他打了个招呼,告诉他,不必让着她,那些属于廖家的东西,她都会拿回来。
距离他们所站露台两米外,还有一个同样大小的露台,那边的门忽然被人大力推开来,落地的玻璃门弹在门后的墙上,“咣当”一声响。
廖婉玗下意识直起身去看,人却被甄顾拉着忽然蹲了下来。她用眼神询问他,之间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这人可真是奇怪,他们都是被请来的客人,有什么需要躲避的呢?
正这样想着,她忽然听见隔壁露台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地声响,紧接着一个娇滴滴的女声说了句“讨厌”,隔壁便传来断断续续的喘息和嘤咛之声。
“……”廖婉玗觉得自己脸上有点发热,更加后悔跟着甄顾蹲下来的行为。他们这是在干嘛!
“我这么久没有见到你,你有没有想我?”
廖婉玗也不能把自己耳朵闭起来,此时只得被迫听着。她觉得这个声音有点耳熟,狐疑地转头过去看甄顾,之间甄顾换换点了两下头,算是印证了她的猜测——男人是工会会长。
她微微挑眉,开始在脑海中分辨女人的声音究竟属于谁。
“那还用说嘛!我当然想你啦,只是林克己这人最近常常在家,我也没有借口出来。”
林克己在家,所以她没有借口出来?
那倒是顾盼?
她想站起身来看一眼,胳膊却被甄顾牢牢地抓着。于是她蹙着眉头瞪着甄顾,忽然就觉得鼻子有些痒。
今日阴天,夜风透着凉意,她没忍住,打了一个喷嚏,惊动了隔壁露台的人。
“谁,谁在那?”
甄顾无声地叹了口气,伸手摘下廖婉玗发上的珍珠发卡,率先站起身来,“是我。”他神情淡然,语调平静,丝毫没有偷听被发现的窘迫之态,“婉玗发卡丢了,我来帮她找找。”
廖婉玗听见自己被点了名字,只得慢吞吞地站起身来,对着不远处的公会会长笑了一下,“是,发卡丢了。”说完她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顾盼打从甄顾站起来的时候脸色就很不自然,这会见廖婉玗也在,更加窘迫。
他们方才做的事情和说的话,想来廖婉玗都是听到了。
“那找到了吗?”工会会长以为甄顾和廖婉玗与他们到露台上的目的是一样的,嘴角噙着笑,严重带着戏谑。
“找到了。”甄顾晃了晃手中的发卡,“那我们就先走了。”
廖婉玗觉得自己经历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完全可以避免的事情,被甄顾拉着走了两步就甩开他的手。
“你搞什么名堂?”
甄顾仿佛是真的不在意方才撞见的事情,他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什么,忽然就是想蹲下。”
“……”廖婉玗有些无语,“你几岁了?小跚都不这样玩了好吗?”
他不回答,只是走,走到铺了白色桌布的长条桌旁边时,廖婉玗心想,算了,她不要跟他计较这些没有用的事情,她还是留着精力,用在正经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