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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婉玗还摸不清这边的商业环境,也不晓得人家是不是已经拥有了一个稳定又成熟的供货体系,对她这种贸贸然上门推销的人,与其说不友好,不如说是戒备心很重,大多都是敷衍几句,就请她走了。
星洲商贸是唯一一个友好接待,并听她介绍完产品的,只是当时听她做介绍的是一个华人店员,今日廖婉玗见到了经理,心里面多少有些惊讶。
经理是一位金发碧眼的英国人,年纪不大,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对廖婉玗一行人非常热情。
据他说,他是个孤儿,养父母就是华人。所以,查账听到廖婉玗一个女孩子,带着自己生产的香皂和印制传单来做推销的时候,便生出一种亲切感来。
廖婉玗昨日并没有在店中看见他,也就不知道他是听了伙计的转述决定见她,还是当时就在店内的其他房间,“非常非常感谢您能给我一个机会,李先生。”
他听了廖婉玗的话,一摊手,表情十分轻松,“你叫我查尔斯就好了,你瞧,你和我的父母都是华人,这算不算我们也是家人呢!”
查尔斯?李这样一讲,气氛顿时轻松起来,他绅士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就亲自带着廖婉玗和张景蕙进了内室。
龚延卿就在外面和店员闲聊,并没有进去。
查尔斯的办公室并不大,看样子不常来,廖婉玗快速地打量了一下,就同他隔着一张办公桌,面对面地坐好了。
“我今天还带了新产品来,是还没有开始推向市场的,比较高级一些的。”一边说,廖婉玗一边从包里拿出五块没有拆封的香皂来,她当着查尔斯的面打开一只檀香混合了松木香的羊奶香皂,轻轻地推到了他面前。
“我知道,大部分的皂品都是浓香的,女性用可能比较适合,但是对于男性来讲,应该会有些不便,这一块,是我们在一代产品上改良过得,香味清淡许多,比较适合男性使用。”
查尔斯低头凑近桌上的香皂,嗅了嗅鼻子,歪着头思考了一下,“确实很淡,是那种若有似无的味道,我觉得很清冽。”说完他疑惑地看向廖婉玗,“是有这样一个词吧?我的中文虽然从小就学习,但,始终不太好。”
廖婉玗莞尔,“查尔斯先生的中文已经非常好了,您准确地说出了我想要给客人营造的味道感觉。一点没有错,就是清冽。我相信,作为男性,一定都希望自己不要黏黏糊糊,拖拖拉拉。”
她停顿了一下,“recreance我相信是所有男性都不愿意拥有的。清淡的檀香味之中加了松树枝中的提取物,就是想营造出挺拔的,清爽干净的男性形象。”
查尔斯这一次将香皂拿了起来,“你的这套理论,很像我们那边的香水。”
廖婉玗毫不避讳地承认道,“是的,我确实学习了一下关于欧洲香水的资料。但是,您应该知道,香水的价格十分昂贵,一个家庭生活一年,都绰绰有余。当然,是在我的国家。”
根据她的调查,这里的薪资比国内高,但她相信,香水也并不是普通人家都能消费的起的。
查尔斯又看了其他几种味道的香皂,最后他用一只手手背撑着下巴,目光在几块皂品身上来来回回地扫着,“不可否认,廖小姐带来的商品,非常有吸引力。但是,您知道的,我更关心的,当然是价格。”
买卖人关心价格,这是一见在正常不过的事情,廖婉玗昨晚已经根据运输费用,当地人的购买能力做过了一个分析,所以,这会查尔斯问起来,她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具体的价格要看查尔斯先生的订货数量……”
查尔斯听完廖婉玗的话,似乎很有兴趣,之后两个人针对更多的细节进行了交流,最后他决定,第一批暂时订购几种味道共计一百块,付定金百分之三十,剩下的则会通过侨批局,支付给廖婉玗。
侨批局属于民信局,是专门办理旅外侨胞的通信和汇兑业务的。闽粤两地有许多南下的商人或是谋生的穷苦人,慢慢就发展出了这样一个部门,也省的许多人辛辛苦苦赚的钱,因为所托非人,一毛也没有送到家人手中。
从星洲离开的时候,廖婉玗十分高兴,这一批订单这数目虽然很小,但对于初来乍到的她来说,是一个吉利的象征——开门红。
凭借自己的能力和“嫦娥”过硬的产品质量,拿到了海外的第一笔订单,这跟吴买办介绍来的声音,意义是完全不同的。
“我要是写封信给林先生,你们说,会不会我们都回去了,才收到?”
张景蕙看着她的笑脸,心想这还是个小女孩,一点点高兴的事情,脸上就藏不住了,“这可真说不好,但试试总是可以的。”
“嗯!”廖婉玗点点头,脚步轻快,两只手一摆一摆的,“虽然卖给国人也挺好,但是能赚洋人的钱,我觉得更开心。”
龚延卿推了下眼镜,“今晚我们是不是应该庆祝一下?”
廖婉玗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高兴地一拍手,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们,一步一步地倒着走,“我们要不要出去吃?尝一尝当地人的菜色?”
他们之前为了省钱,张景蕙每日都到华人菜贩那边买菜,顿顿就在家中做着吃。
“这当然是好的,可是老秦呢?我们出门的时候他不是也出去了,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说道秦庆苏,廖婉玗也觉得很奇怪,这人每天早出晚归,问起来就笑,并不说自己去做了什么,神秘的很。
“唔……”廖婉玗想了一下,“前几天他也没回来吃饭,但我们反正要回去,等等他吧?”
张景蕙和龚延卿都没有异议,于是三人又溜达着走路回了借住的房子,廖婉玗一到家,就埋头回房间写信去了。
她这几天涨了许多的见识,正是需要同一个人说说,加上今天的第一笔订单,一块写给林克己,在合适不过了。
于是,她从下船后的所见所闻,到今日成功签下的订单,洋洋洒洒写了七张半的信纸,叠成三折塞进信封里,鼓鼓囊囊的。
等到明日,她要先去邮局问问怎样投递,希望可以快点到林克己手中。
收好信件,廖婉玗想到晚上要出去吃,于是打开箱子找了一套洋装连身裙,对着镜子看了一眼,觉得头发有些乱,最后索性去洗了一个澡。
秦庆苏和前两天一样,并没有回来,于是几人收拾停当后就一起出了门,在最繁华的商业区域逛了一圈,选定了以一家本地餐馆。
毕竟,番菜在鹭州就有,但南洋风味的餐馆还真没见过。
酒足饭饱,几人沿着马路往回走,这里的通电情况很好,街边路灯大概七八米就有一对,将路面照的通亮。
廖婉玗也喝了一点酒,是当地酿造的果酒,虽然度数不高,但后劲还是有的,她这会走在路上一面觉得自己反应有些迟钝,一面又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仿佛要飞起来似得。
她觉得自己从没像现在这样快乐过,这种快乐是基于自由之上的,是凭借她自己的努力和能力得来的。
不必小心揣度任何人的心思,也不必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她的每一天都有属于自己的目标和希望。
这大概,就是作为一个,独立的人而存在的快了吧。
有那么一瞬间,廖婉玗真真切切地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才叫幸福和活着,但她很快想起生母尤小妹来,原本来笑眯眯地脸上,表情渐渐僵住,最后消失不见了。
姜知荷,若不是她推波助澜,兴许白秀珍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如果没有那件事情,她的人生兴许不如现在活得自由尽兴,但,好歹是父母双全。
不至于,同弟弟落到成了孤儿的地步。
她恨白秀珍,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对姜知荷的心态却始终摇摆不定,这种摇摆直接影响了她对谢澹如的态度,直到见过那位谢家的家生仆之后,她仍旧无法说服自己。
龚延卿并不说话,安安静静地走在马路另一面,张景蕙与廖婉玗并排,将她面上的表情变化看了个一清二楚。
大约走了二十多分钟,他们就进入了房子所在的那一条沿海街道。这条街道左手边是陆地,右手边就是海,此刻望过去,是一片墨蓝色,只有海浪打在岸上的声音传来。
龚延卿虽然带着眼镜,但其实视力并不差,加上接受过一些训练,听力也很好,他走着走着忽然停住了脚步,之后左耳动了两下,微微蹙了眉头,“我先走一步,你们慢慢来。”
廖婉玗和张景蕙不疑有他,等到慢悠悠走进之后才发现,房子门口站着许多英国兵。
心里面“咯噔”一下,廖婉玗本就不多的酒意一下就消失了。
老乔被抓了?供出了他们?还有那块红宝石的项链坠……她咬咬牙,不免有些懊恼,当初真是不应该收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