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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随即把那个少年囚犯丢进了水池里。囚犯下半身泡在池水中,上半身在水面上的黄绿色火焰里,被熊熊烈焰吞噬。
然而他竟然既没有挣扎也没有惨叫,无论是身体还是衣物都完好无恙,丝毫没有起火燃烧,仿佛那黄绿色火焰根本就烧不到他一样。透过火焰只能见到,他的表情从开始时的惊异,渐渐变成一副困倦疲惫的模样,整个人也委顿了下去。
随着火焰的燃烧,池子里面的水越来越少,火焰也一点点熄灭下去,到了最后,池子里的水彻底干涸,那个囚犯也绵软无力地瘫在了池子底部。
他的衣物头发都安然无恙,既没有被水浸湿,也没有被火烧坏。人还活着,只是刚刚还是属于十几岁少年的健康红润生机勃勃的脸色,现在看上去已经一片苍白灰败,笼罩着一层病态的气色。
那男子上去,轻轻捏开囚犯的嘴,在他脑后一拍,他口中竟然吐出一颗有指头大小的半透明丹药来,丹药里面隐隐有活光流转,倒更像是一颗水晶琉璃般的宝石。
众人在周围早就看得目瞪口呆。那男子把丹药喂入那个病重的老人口中。
效果几乎是立竿见影,那老人本来已经是处于昏迷的弥留状态,不过一盏茶时间,就抖抖索索地睁开了枯萎的眼皮,眼中渐渐有了神采。
再过片刻,老人已经能够开口说话,神智越来越清醒,精神状态也在迅速地恢复过来,甚至开始要水要食物。
濒死之人在死前确实会有片刻的好转,被叫做回光返照,在这之后迎来的就是死亡。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绝对不是回光返照,而是人正在真正地活过来。
那男子道:“我从这个少年的身上,转了十年的寿命给这个老人。如果是一个健康人的话,可以增加十年的寿命,但这个老人本来快要死了,需要维持活命的生气比平常人多很多。所以这个少年的十年,只够他用一两年。”
众人当然不能等这一两年时间,看这老人到底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但看到只剩一口气的垂死者奇迹般地活转过来,这时对于这男子已经十分信服。
“那就快给皇上转移寿命!死牢里有的是囚犯,用多少都不成问题,皇上的寿命能增加多少就增加多少!”
众人又是惊喜又是激动,一叠声地让人去死牢提囚犯,杨昕这时候也无法阻拦众人,免得引起怀疑,只得任由他们去。
从死牢里提了十来个囚犯出来,那男子照着之前的方法,把这些人剩下的寿命全部炼成了丹药。
跟之前那个只被夺走了十年寿命的少年不一样,这些人失去全部寿命之后,一个个表面上容貌明明没有多少变化,却像是转眼间老了数十岁,萎靡衰败,死气沉沉,仿佛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已经来日无多。
炼出的所有丹药,全都给凤倾城服了下去。像那个垂死的老者一样,她的生命力也开始迅速地恢复,之前一直无法愈合的重伤渐渐好转起来,中的毒都奇迹般地自行退去。
凤倾城当天就醒了过来,数日之后,太医再给她诊治,她已经脱离性命危险了。
救回凤倾城一命,那个叫萨伊的男子自然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赏。但跟凤游皇宫里众多被凤倾城的光环套住的男子一样,他什么赏赐也不要,只是提出一个众人毫不意外的请求,跟在凤倾城身边。
这样一个有着非凡神通的人物放在凤倾城身边,本来极具威胁性,但杨昕大大方方地接受了对方。
幸而凤倾城“用情专一”,在恢复之后对那男子只表示了感谢,跟她身边的绝大多数美男们一样,并没有多特殊的待遇。
她这一次虽然死里逃生,但因为军心不稳,凤游军队的战况大受影响,非但没有攻破大元边境,己方的防线反倒已经崩溃,现在不再是凤游进攻大元,而变成了大元的反击。
凤倾城这时无法再因为不愿意见人而躲在毓安皇宫中。凤游军队正是因为她生死未卜而士气低迷,就算她整张脸都毁了,现在也得亲自上阵去鼓舞军心。
到了战场,她才知道情况比战报上的寥寥数语更加严峻。凤游军队节节败退,大元军队已经夺下了凤游的十来个城镇,正在以锐不可当的势头朝凤游国都毓安逼近。
毓安地处凤游境内偏北,凤游本身又不是什么大国,按照这种趋势下去,不出半个月大元军队就能兵临毓安城下。况且西南边还有赤松和罗狄两个小国在虎视眈眈。
大晋和海东已经不能过多指望。海东本身军事实力就一般,国内分裂混乱,新登基的年轻皇帝控制不稳朝政和军权,加上又有下面的亲王率领一批前朝老臣和贵族在不断作对,攘外不能先安内,军队打起仗来还要时时顾着后方,有时候连接到的军令都是朝令夕改,怎么可能打得了胜仗,就算有再丰富的军械装备都没用。
大晋那边跟羌沙军队和漠北驻守的李家军正激战得如火如荼,勉勉强强处于一个战成平手的状态,有时候还稍微落点下风,总之不可能帮得上凤游什么忙。
凤倾城紧急召集凤游众将领商议,往毓安方向集中撤退,毓安附近的地形对防守有利,而且容易布阵。
隐观会有一种太昊八极大阵,以前谢逸辰把隐观会分会开到大元南方的时候,就曾经在苍何岭中布过这种大阵。太昊八极大阵极度复杂,变幻莫测,一旦布成,可以把数万军队困死在其中。
太昊八极大阵主要依赖地势布成,在一个地方布下就不能移动,基本上用于防守;另外有一种同出一宗的姊妹阵法,太清八极大阵,同样以奇门遁甲之术为原理,但用来布阵的是军队,也就是军事阵法。
太清八极大阵以人布成,高度机动灵活,可大可小可疏可密,可以像太昊八极大阵一样一布就是连片的数十个山头过去,也可以只是几十上百人的士兵就可以布成一个局部的小阵法。因为其多变性和复杂性,比一般兵法上的排兵布阵更加刁钻古怪难以预测,在战场上有巨大的杀伤力,尤其适用于大规模的战争。
但太清八极大阵是一种赌博性的战术,有很高的风险。一旦赢了,是大获全胜;一旦对方的实力仍然高出己方太多,阵法在这种压倒性的实力面前仍然不够看,或者阵法被对方破了,就是全军覆灭。
因为大阵消耗的军资是一般行军的至少两倍,对阵中的所有将士们体力要求极高,难以长时间维持。军队从布阵开始就没有退路,几乎不存在普通情况下两军交战,一方败了之后还能往后撤退逃跑的情况,并且布阵者自己也需要一直在阵中调度,是最不可能从中生还的人。
前人用太清八极大阵,通常是到了最后的决战时刻,无路可退的时候,才会拼死一搏。要么旗开得胜功成名就,要么一败涂地一无所有,当然从某种角度上看,也不失为一种气魄恢弘的壮烈之举。
现在隐观会的人才物资虽然大部分已经没了,这两种阵法仍然还在凤倾城手中,她以前没有用,是因为凤游没到这种需要破釜沉舟的地步。
现在一国之都岌岌可危,又不能指望外面的帮助,不得不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这上面,背水一战。凤游军队跟大元军队的差距没有悬殊到压倒性的地步,倾举国之兵用太清八极大阵,还是有很大胜算的。
十五万凤游军队,朝毓安附近聚集,背靠毓安城,在略有起伏的丘陵和山地之间拉开一个长长的半月形状,面朝着南下长驱直入的大元军队。
这是太清八极大阵的初始阵型之一,大阵总共有五百一十二局,两千零四十八种变化,这种内凹的半月形状,最基本的作用是把对方军队迎进来,半月两端开始收拢,将敌军困到阵中。当然实际上不可能这么简单,这个过程里还有更加复杂的穿插交织,会不断地随着敌军的反应而做出变化。
太清八极大阵厉害的一点在于,布阵的军队表面看上去排布杂乱无章,即便一道道军令完全公开地下下去,只要不提太清八极大阵这几个字,一般人都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大元军队一开始时并不知道凤游军队是在布阵,只以为对方是要死守毓安,是以攻城的准备南下行军。不偏不倚地进入了太清八极大阵的半月形埋伏之中。
大阵立刻开始收拢,大元军队的前锋当头遭到猛烈迎击,这时候半月形的两边尖端,也就是各自的一万精锐骑兵,迅速插入大元军队中路,至少有一半军队被截断在阵中,想要往后撤退出去,已经没那么容易。
而被困在阵中的大元军队,明明围住他们的凤游军队数量也不算太多,却是无论怎么左冲右突,都无法破阵出去。
大元军队以李家军为主力,当年有一批李家军曾经被派到苍何岭去剿灭谢逸辰的隐观会,见识过布在山中怎么走也走不出去的太昊八极大阵。如今见到似曾相识的情况,当即意识到凤游军队布下了非一般意义上的阵法。
立刻传讯回京都给谢渊渟,因为当年谢渊渟曾经带领九重门破过太昊八极大阵,还直接杀进了最中心的阵眼。
谢渊渟收到战报,十分犹豫。
当今世上会奇门遁甲之术的人少之又少,南方的大元军队里面肯定没有这种人才,要找也不可能一时就能找得到。
他对于这方面是略懂一些,但宁霏的身孕已经七个月了,他待在京都,虽然也忙的要命,但至少还能天天陪在宁霏身边。
要是去了凤游战场上,相距上千里大半个月的路程,宁霏在京都万一出点事情,他就算收到消息可能都已经是好几天的时间,更不用说及时赶回来。
但他要是不亲自去,战争情报最重时效性,延误一刻的军机就能决定胜败,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不可能给凤游的战场提供帮助。
大元军队没有指引,只能两眼一摸黑地硬扛,面对十五万凤游军队布成的太清八极大阵,胜算实在是有限。
太清八极大阵性质特殊,一旦大元军队败了,就是全军覆没式的惨败,他们恐怕再没有机会灭掉凤游了。
谢渊渟翻来覆去地煎熬挣扎了半天,自己实在是没法两相权衡选择,只能去找宁霏。
宁霏看过战报,也略微犹豫了一下,但倒是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你还是去吧。这是生死攸关的决战,也是灭凤游的最好机会,大元军队不能败在这里。我距离产期还有两个多月,没那么快,而且师父不久后就会北上陪着我。太子府已经是最安全的地方,不会有问题的。”
她当然希望这段时间谢渊渟能留在她身边,但凤游不除,后患无穷,以后不知道多少年,他们和整个大元都没有太平日子可过。
更不用说在凤游的也有十几万大元军队,要是折在了这一战中,大元南方防御空虚,门户大开,凤游甚至可以轻轻松松地攻入大元。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到那时候,她和他们宝宝的危险,就不是没有人陪伴这么简单了。
谢渊渟叹了口气,轻轻捧起宁霏的脸,从她的发际处一路吻下来,额头,鼻尖,直到嘴唇。
她身上仍然带着那种甜品糕点的淡淡甜香,大概因为怀有身孕,其中还混杂了一种奇异而柔和的奶香味。让人想起这十丈红尘中最美好的一切,新降临的小小生命,枝头被金色阳光照彻的红枫,黑暗夜色里闪烁起来的灯火,冬日里醅着新酒的红泥小火炉。
一切温暖而亲切的感觉,令人心痛般地眷恋。
宁霏指指自己圆鼓鼓的肚子:“也要亲亲这里。”
谢渊渟嫌弃地扫了一眼:“不亲。这小崽子就会给人添麻烦。”
像是抗议一般,宁霏的肚皮上立刻鼓出了一块,很不服气地正冲着谢渊渟。
宁霏笑起来:“不亲这小崽子就要折腾我了,你舍得?”
谢渊渟终于不情不愿地俯下身来,明显是敷衍地亲了一下宁霏肚子上鼓出来的那块地方。
“老实点,不准给你娘亲添任何麻烦,不然等我回来收拾你。”
宁霏起身去抱他,因为挺着一个大肚子,没法抱得很紧,她就只能在谢渊渟的怀里蹭一蹭。
“说不定这场战争早早就能结束,等你回来,小崽子还没有出生,你还是可以第一个见到。”
谢渊渟想起来:“如果我赶不及回来的话,要不要我们现在先给小崽子起个名字?千万别到时候让你师父来起。”
他还记得宁霏弟弟出生的时候,白书夜兴致勃勃给他起的第一个名字,白辞。
“有道理。”宁霏也想了想,“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小崽子只有一个,但不知道是男崽子还是女崽子,起个无论是男是女都能用的名字吧,到时候就不用纠结了。”
她几乎没有费什么心思去想,脑海里就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了一个字,仿佛它早就已经在那里等着她。
“叫谢靖。”
靖,安也,宁定平安之意。
万千愿望,不过这一字而已。只望你能平安归来,我能平安相迎,我们的孩子能平安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