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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心歪歪头,道:“为什么不能?是对于小清来说有危险吗?”
阿玉摇摇头,道:“危险倒是没有,只是这样一来的话,小清他自己的意识和本真就会被挤压的越来越少,甚至被完全覆盖,如此,就和谋杀也没什么两样了。”
“原来是这样……”江月心想了想,又道,“但是,你很想这么做吧?”
收集云孤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将所有的碎片拼贴起来,重现原初那完整的图景吗?阿玉辛辛苦苦将无数云孤的碎渣拼起来,为的可不是自己过收藏的瘾,他一定是想要将那个故人带回来的。
阿玉沉默了片刻,道:“想归想,但是我真的不能那么做。”
“那你在收集全了云孤后,打算怎么办呢?”江月心问道。阿玉所寻找的故人应该是他许多年前的朋友,这样的一位故人,原本的尸骨定然已完全消解在了时间的尘埃中,阿玉若是想把那故人带回来,就必须要给那故人的生命信息找一个新的皮囊以安身。
所以,即便阿玉现在不愿意“征用”了小清的身体,他也总会有一天要面临这个问题。
阿玉叹口气,道:“怎么办……我也不知道。到了哪个时候再说吧……”
世间的事纷纷攘攘,有谁能一眼看穿未来步步为营呢?还不都是到了眼跟前儿,再见机行事吗。
江月心心不在焉地拨弄着手中的酸葡萄,道:“既然还没想好,你又何必急着唤醒小清身体里的云孤呢?照你说的,他这块云孤可是相当大的一块核心信息,若是觉醒了,谁知道会不会就此占领了小清本身呢?”
小清不过是个经历简单的小孩儿,自己的思想人格等等都还没有完全形成,若是那云孤里的核心信息过于强大,难保不会反客为主,覆盖掉小清的本真自我,这样的话,也就相当于是云孤自己个自己找了副新皮囊,当家作主了起来。
阿玉一愣,道:“光顾着高兴了,却是疏忽了这种可能,这可怎么办……”
江月心放下了手中的葡萄,静静望着阿玉。
阿玉这才反过味来,又是一惊,道:“对了,月心,你怎么知道我……我在试着唤醒云孤?”
江月心仿佛没听见阿玉的话似的,答非所问道:“只顾着高兴?你也不是头一次寻到云孤了,为何这回会这样高兴呢?”的确,这一次的阿玉,简直可以用喜形于色来形容了。
阿玉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却没有迫切地追问,好像生怕惹恼了江月心似的,只乖乖应道:“正如你所说的,这块云孤的核心信息有可能会强大过小清本人的,所以,我只想着,只想着云孤觉醒后,说不定能借小清的口,跟我说说话……我真的,真的很想念他,只想,能听听他的声音就很好……”
这样说着话的阿玉,看起来就像一个可怜的乞丐,小心翼翼地乞求着命运给他的一点点施舍。对着这样的阿玉,江月心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阿玉却全然不知自己在江月心眼里变成了小乞丐,他仍是很在意自己刚才的疑问,不由又试探问道:“那个,月心,唤醒云孤的事……”
“你把小清带到这个小院,难道不就是为了唤醒小清身体里的云孤吗?”江月心道,“这院落的形制构造,与当世的房舍完全不同,一看就不是近代盖的房子,很显然,这是你从久远之前刻意保留下来的院落……”
江月心说着,手指在石桌光洁的面上来回摩挲着,道:“而且,这院落处处都透着时时打理,精心维护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就像是在那位故人离去后,你便接手照顾着这个宅子,等着那故人的归来,而且是随时恭候……”
江月心从石桌上抬起眼睛望着阿玉,道:“……就好像,你只要这样做了,那个故人就不会离开,就会总有一天回到你身边似的。”说着说着,反倒像自己不好意思了似的,又垂下了眼帘。
阿玉静静听着江月心说话,大半身子靠在了白义身上。他终于开了口,声音却似乎遥远的很:“这院子……我其实也翻新过。如果就照着原样,那几间破草房,早就塌了……原本这里还有间铁匠铺,我有不会打铁,所以拆了一并盖成了宅院。这样还显得宽敞些,是不是?”
他这番话完全是顾左右而言他。不过,江月心知道,只有在默认的时候,阿玉才会这样隐晦地承认。水人知道自己猜的不错,便低头笑了笑,没再说话。
兵法上说,穷寇莫追。对于被逼上穷途末路的敌人,只有让他自己放松下来,想清楚了利弊,才有可能举白旗投降。阿玉虽然不是敌人,但此刻也被水人逼到了死角,这个时候,得给他留下一线可供他抵挡腾挪的空间,才有可能让他自己把心底的话和盘托出。
谁让这家伙太爱面子了呢。
江月心觉得自己这招欲擒故纵一定有用,毕竟这一招阿玉自己也曾经运用过许多回了。水人耐心地等着,等阿玉自己倾吐出关于云孤的一切,云孤原初的那位故人的一切。
江月心渴望了解云孤的一切。云孤就像是横在水人和阿玉中间的一道裂隙,似乎并不怎么碍事,但是往往在最细微的关键时刻,这裂隙几乎可以变成完全隔绝了他们两个的鸿沟。
水人直觉,阿玉只有能将关于云孤的一切自己心甘情愿地和盘托出,他才可能真正放下云孤后面的那位故人,惟其如此,他和水人之间的细微裂隙,才有可能被完全弥合,也只有这样,水人才可能真正的完全进入并占据阿玉所有的心。
此时此刻的时机,江月心认为恰到好处,自己只需等待,等待那一汪徘徊旋绕的清泉,顺势而下,倾泻如瀑。
水人等待着,等待着阿玉真正跟自己交心。水人是如此的期待,以至于他那徒具人形的皮囊中,只不过是装饰作用的心脏,都在咚咚跳动着,像是合着水人紧张的呼吸而擂响的战鼓。
不过,这家伙的思考停顿也太长了吧!
江月心实在等不下去,终于抬起头,望向那少年,道:“阿玉,你……”
江月心简直说不出话来。
对面那位,那位理应沉浸在对故人的无限缅怀中的少年郎,此刻竟靠着白义睡着了!
甚至脸上还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像是在坐着一个令他无比惬意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