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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两年时明凤身体大不如前,一直深居疗养院,算起来同桌一起吃饭已经是三年前,但即便餐桌上只有秦卿,一些传统还是沿袭了下来。
她刚走到花厅入口就听到了老太太的声音,“你胖了。”
接着,女仆端了水跟盆出来。
秦卿轻轻合了一下眼皮,细长的指尖接过杯子,仰头开始大口大口喝水,灌下几百毫升后俯身跪在地板上开始扣喉咙,胃里久违的恶心翻涌很快吐出了所有食物。
漱完口之后,她擦了擦嘴角,面无表情地起身,这才坐到了餐桌边上,视线只落在屏风的一角上。
“离开家这么久,果然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手脚也没有保养,连脸上的皮肤都差了许多。”时明凤端庄慈祥着像是一位和蔼可亲的老太太,正满是心疼数月不归家的孙女。
“……阿曼呢?”等着喉咙的疼痛过去,秦卿淡淡开口,丝毫没有理会对方逢场作戏的意思。
“哎,你这孩子,在外边几个月,认识的尽是些不三不四的人,连礼仪教养都忘光了。”时明凤虚弱的脸上还渡着一层灰白,显然是被南絮气了一遭还没缓过来。
“他们是我的朋友。”一路进门都格外顺从听话的秦卿终于忍不住回了一句。
啪地一声,对面重重放下了筷子,时明凤阴郁着脸色,浑浊的目光似乎要穿透她的身体般,严厉道:“这是谁教你回话的,自己去领罚。”
秦家的规矩,家主发话任何人不能反驳,否则便是大不敬。
封建教条的老思想散发着腐朽的味道,像是一道枷锁要往人的脖子上套。
以前时明凤说一不二,这一次秦卿却没有起身。
她将视线缓缓移到老人岁月斑驳的脸上,清淡的话语犹如利刺一下穿了窗户纸,“一直玩这种过家家的游戏,也该适可而止了。我可以放你颐养天年,现在告诉我阿曼在哪里?”
十几年都未曾驯化成功,如今她已经挣脱了牢笼,这老太太还想故技重施,分明是异想天开。
但即便秦氏已经濒临破产,这位掌权了秦家数十年的女人依旧没有抛却端庄优雅的意思。
“阿曼是秦家的老人,如今家中遭难,她自然得回来同舟共济的。”苍老的声音不疾不徐地捏着,像是一下接着一下掐在人的心尖上。
“不可能。”秦卿的反驳亦是沉稳有力,单凭上辈子阿曼能替她挨刀去死,她便不会相信叛变这种鬼话。
时明凤却是牵起嘴角的皱纹笑了笑,“你自小就聪明,不会猜不出她是自己回来的。其实你心里也担心的,对吧?”
刺啦一声,秦卿霍然起身,走到了墙根站好,神色平淡地道:“罚吧。”
正如她了解时明凤一般,时明凤一手培养了她,自然也晓得阿曼对她的重要性。
只要对方捏住这张牌,她就不得不听话。
时明凤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珠帘后边的人这才迈步出来,仿佛有些迫不及待般,上前便唤了一句,“我亲爱的姐姐,欢迎回来。”
秦卿正面贴着墙壁,侧过头看去,正好撞见一只黑色眼罩,还要对方手上厚实的戒尺。
那戒尺宽三厘米,厚三厘米,扁长条状雕刻成好看的半圆,其上还刻着弟子规。
于别人看来古色古香的玩意,却是秦卿童年里挥之不去的噩梦。
秦婉柔在一旁跃跃欲试,“这打上去应该会很疼,我会控制好力道的。”
说着怜惜的话,下一秒戒尺抬到半空高高落在了背上,啪地一声脆响中,秦卿脑门上的经脉都跟着跳动了几下。
这一下,已经横生把尺子打断,结实的桃木砸在脊梁骨上,戳得骨头缝都疼得厉害。
“……”秦卿咬着牙关,额头起了一层细汗,却始终不发一语。
“真不结实。”秦婉柔嘀咕着很是不满。
没等她再去拿另外一根,餐桌前的时明凤便出声阻止道:“好了,她也知道错了,上楼去吧,该检查一下功课了。”
秦卿刚吐出一口气,登时脸色一沉,立在原地目光冰冷地看着她,“你想玩什么都可以,先让我见阿曼。”
她受了这一尺子已经是最大的让步,然而这个变态的老女人招呼她来竟是要把一整套流程重新走一遍。
听到意料之中的反抗,时明凤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凉凉道:“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应该了解我的,我派了阿恒守着她,只要你不听话,她就得跟着受苦。”
话音落下,瘦骨嶙峋的手指按在轮椅上,即时通讯的线路打开,一道尖锐的惨叫从里头刺了出来。
“啊!老夫人,求你绕了我吧!”
隔着音频,阿曼有些失真的声音清晰涌进耳膜,其中饱含痛苦的求饶让一直面无表情的秦卿一下子变了脸色。
“时明凤。”几个箭步冲上前,在脑子尚未思考清楚之前,秦卿已经伸手掐住了对方的脖子,骨瘦如柴的七旬老人轻易地被拎到半空中,她的眼底布满了杀意,“阿曼如果出事,我就把你千刀万剐。”
“咳咳,你竟然拿我跟一个保姆相提并论……”时明凤被勒成了扯线木偶,但气势上仍旧分毫不减,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少女。
直到再一声惨叫袭来,意识到两头可能有监控设备时,秦卿才松了手,把手里的老骨头扔回座位上。
“咳咳……”时明凤急促地咳嗽了几声,吭哧喘气犹如一个破风箱,明明身体虚弱,眼神里却带着油尽灯枯前最后的疯狂,等到再次开口时,她的语气里甚至泛起了些许笑意,“秦卿,我从不骗你。阿曼是自己回来的,而且是为了你回来的。”
为了你……为了你……
这一针准确无误地扎中了死穴,秦卿的脑子里嗡地一声炸响,上一世的血腥记忆徒然重叠下来,她向后退了一步,神色间浮现出了一抹恍惚。
阿曼已经为她死过一次了,难道悲剧还要发生第一次吗?
晃神间,她觉得思绪越来越迟缓,最后眼前一黑,便已是人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