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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街头零落。
天际黑云翻墨,白雨跳珠,远远望见孤光一点莹,挑在豆腐干一方竹篷角檐,飘摇又凄迷。
几张桌椅空空,这样深晚,这样雨袭,连寂寞的人,也宁愿在家饿着肚睡觉,不愿出来半步的。
可坐在面摊前的妇人依旧安静坐着。
她正在切一块五香牛肉。
才卤煮出锅,肉连筋腾腾直冒热气。如此的新鲜软嫩,是极考验刀功的。
她一片一片薄薄切着,砧板洁净,不见星微碎屑。
突然又抬起头,看着篷沿嘀嘀嗒嗒的落水,轻轻叹口气。
怎能不叹气呢,这般冷清又潮湿的夜,天地空阔,独她渺渺一人。
恰在此时,落锦胡同内闪出三个男人,苍色短衣劲裤,脚踏矮靴,未撑伞,却戴着簇新的斗笠,低低压到眉间,朝桌前随意一坐。
一个年轻响亮的声音:“三碗面,多滴些椒油。”
锅里的汤水一直不间歇滚着,往里洒下二把面,用长竹筷来回拨拉几下,等面软熟即可。
她便继续专心的切牛肉。
“周大人,那牛肉味挺浓,勾馋虫。”依旧是那个年轻响亮的声音:“喂,切一盘熟牛肉过来。”
乌黑老钝的菜刀轻微一颤,落下一溜肉屑。
拿过半油膻腥的缺口旧盘子,摆满切好的牛肉,转身一瘸一拐的朝他们近前来。
一阵卷地风刮过,吹起裙袂,一条腿少了半截,空荡荡的悬着。
三人中,有人蹙了眉宇,眼眸冷光转瞬即逝。
、她将盘搁在桌上,朝后退了几步,用腰上的围裙边擦手边看着他们,紧崩的脸皮挣出一抹笑容。
似乎在说话,刚卤熟的牛肉,味是最美的时候,还不赶紧尝尝。
一声“喵呜”低鸣,不知何时腿边现了只虎皮黑纹大花猫,左蹭右挠,露出尖利的牙齿。
其中一人拈起一片,递至花猫嘴边,一叼,就下了肚。
妇人依旧面无表情,看着猫儿痉挛抽搐,眼睫眨了眨,突然身手敏捷的朝雨中奔去。
她奔出一射之地,雨点浇在颊腮上,那整个脸即变得斑驳纵横,有什么东西如泥般化开,显出另一张面孔。
突然顿住回眸,身后暴雨如帘,哪有半条人影跟随,松口气,庆幸自已又逃出生天。
........
一棵老树,一盏红笼,一个青年,正吃一壶酒。
他的眼珠被活生生的剜去,徒留两个黑森森的洞,在这样冷清寂静的雨夜里,看着实在恐悚可怖。
他似乎吃醉了酒,鼻尖红通通的,耳力也不行了,任由那条湿淋淋的人影,一瘸一拐的入了角门。
数十步外樟树下,吴天压低声道:“大人,这瞎子武功实不可测,前次距十步之远,他已梅花镖射出,若非躲得快,只怕要吃大亏。”
“此宅院无它路可进,唯有硬闯一途,你们各自小心。”周振威嘱咐,掌中已藏一支碧油油的荷叶镖。
看门人不客气,就莫怪他手下不留情。
这世上很多事,往往都出忽意料的莫名其妙,比如,你觉得看门人必会不客气,十步远时必会射出梅花镖。
可他却客气的很,抬手还恭敬的作了一揖。
正是年华正茂的青年,那嗓音嘶哑却如耄耋老翁:“来者可是巡抚周大人?你定是与刘堂主约好来会面的可对?”
瞧这看门人委实拎得清,连进门内的理由都已帮他拟好。
周振威不言语,只是颌首略点下头。
看门人空洞的眼眶似能看到般,喷出一嘴酒气道:“周大人双目明亮,你朝门里可看到什么?”
周振威依言瞅去,黑夜迷离,雨如豆筛,即便是双目明亮的人,也决计看不透的。
可他却看的清明,皆因十盏灯笼挂在十间屋门前,簇新新的,笼面红的如女子唇涂的胭脂,新鲜娇艳。
是一幢三层高的小楼,一门一窗一红笼,窗内没有掌灯或点烛火,弥露出漫漫黑暗与死寂。
“大人可是看到十间点了灯笼的屋子?”看门人笑道:“刘堂主就在其中一间等着大人呢!”
他又吃了口酒,杂着醉意声含混的很:“至于其它屋子,曾进去的人就没出来的命。”
.......
夏日阴晴不定,前还如瓢泼,忽一阵凉风过,月白星稀。
门外还是碧柳绿树夜蝉鸣,而这院落内,萧条阴森,似深秋般落叶满地。
周振威觑眼将这十间屋子打量,青墙碧瓦一色,看不出有何不同端倪。
他向胡忌另四人低声喝命:“我去第一间屋,你们几个在此勿要妄动,半刻后如不出,即带领围抄在外的兵士斩平此地。”
四人颌首领命,他便三两步窜至第一间屋门前。
轻推,竟没上锁,吱扭一声开了条半大不小的缝儿。
一股子冷幽幽甜丝丝的媚香味,如蛇芯子直扑面舔来。
周振威早有防备,摒息,口鼻间掩着金毛大虎的锦罩。
房内只有一张奢靡富贵的拔步床,门围子及凭栏细杆处,皆雕刻着男女欢合的十八般姿态,用金漆浇铸,栩栩如生的蛊惑人心。石榴红锦帐垂一半挂一半,鲜红的褥被间玉体横阵。
那肤如凝脂,吹弹可破,线条儿随着侧卧之姿,似山峦弯曲绵延。
胸前雪白峰儿缀着两朵绽开的红花,竟是未着寸缕。
“周大人可是想小凤春我了?这般巴巴来续前缘?”她咬着涂了脂红的嘴唇,娇妩的轻笑。
小凤春的笑没男人可抵过,周振威亦是男人,且被玉翘素了好一阵日子,他不自觉握紧拳。
小凤春歪头打量着这个高壮彪悍的男人,口鼻捂实,眼眸里濯濯生辉。
和她好过的男人无数,那日落锦胡同内,她骑在他健实的腹胯间,晓得吃了鸳鸯醉的他,那处有多雄伟难消,隔着彼此裙袍都抵得她酸软涩痛。
涂了凤子花的指甲,纤纤鲜红。甲尖喂满剧毒,只需轻划过皮肤,就会要了那人的命。
“周大人不来看看小凤春被你捏碎的足么?可讨厌,一点儿不怜香惜玉。”她嗤嗤地笑,用一方帕子似掩非掩的轻拢在胸前红处。
那帕子还是玉翘的那方,白芙蓉悄绽一朵。
他似着了魔怔般,朝小凤春一步一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