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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雨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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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那天之后,谁也没有再提起过关于那件事的只言片语。

    无论是那一座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显得平静而温暖的小镇,还是那一个共看天下永不分离的承诺。

    仿佛那一切都只是钺凭空捏造的想象。

    可是无论是殒还是钺,都十分清楚的知道,谁也不可能真的当那件事没有发生过。

    可是他们却又不约而同的维持着表面上的平和。

    依然走在同一条路上,依然坐在同一匹马背上,却好像突然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即便朝夕相处,却只剩下无言相对。

    殒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在那一个决绝的转身背后,是突然决堤奔涌如潮的泪水。她甚至不敢抬手擦拭,生怕被他看出了异样,只能任由那泪水彻底模糊了视线,顺着脸颊一滴一滴跌落在地。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少主。

    可是他究竟是什么呢?

    她甚至不愿意去想,或者说即便知道了又怎么样呢?

    他想要的,她给不起。

    踏在累累白骨之上的永不分离,她也并不想要。

    可是即便如此,路却还是要走下去。

    可是这一趟旅程还有继续走下去的必要吗?

    可是就算离开了,她又能到哪里去呢?

    而且,他会放任她的离开吗?

    在这一路难堪的沉默中,钺一直在反复的想着这些问题。

    对她来说,这一趟旅程唯一的意义大概只剩下替陈源报仇这一件事。

    可是也许就连这一件事,她也完全可以撒手不管。

    可是这天下之大又有哪里是她的归处?

    也许有一个人的身畔原本是可以成为她的归处的,可是却被她亲手放弃了。

    她因为放不下对另一个人的牵挂,亲手推开了那个人。

    然后,再彻底的拒绝了另一个人。

    她同时伤害了两个人,还把自己推到了如此进退维谷的境地。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自作孽不可活。

    可是如果让她重新选择一次,她大概还是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是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大概是很难继续留在他的身边了。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却也让她十分清楚的意识到,殒是绝不会放她离开的。

    自从那天以后,殒白天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带着她,晚上更是一定会住在她的隔壁。

    即便那些寸步不离的时光几乎绝大部分都是以沉默的形式度过的,可是他却依然不肯放她离开半步。

    他要她留下,她就必须留下,无论她愿不愿意。

    他要她与他执手并肩共看天下,实际上却是要她躲在他的身后。

    他总是这么霸道,似乎从来不曾在乎过她的意愿。

    她只是被动的接受,表面上的接受,却从来不曾真正的接受。

    就好像玉娘的事情,她从来不曾真正的接受过他的安排。

    他仿佛一直都只是把她当做了一件十分重要的附属品,他不肯丢弃她,却又从来没有真正的把她当做一个能够比肩的人。

    她毫不怀疑,他可以为她支起一片安稳的天空。

    可是这样的执手并肩,她却并不想要。

    她总是有一种模糊的感觉,有一个人曾经给过她真正的执手并肩,可是那个人究竟是谁呢?

    她想不起那个人究竟是谁,可是她已经能够肯定,那个人绝对不会是殒。

    争执、伤害、各自坚持着自己的执着,直到再也无话可说。

    这大概就是殒和她的曾经吧。

    那么她的死亡,又会不会与他有关呢?

    这个怀疑原本只是突然闪过的一个念头,一旦出现却像滚雪球一般,在她的心里越滚越大,再也无法抹去。

    可是眼看着距离梧州越来越近,她的心却越来越无法平静,甚至连那些问题都无暇去想了。

    也许真的要出大事了。

    虽然他们之间的关系几乎已经糟到了极点,可是她心里却总是有些不好的预感,也许这还不是最糟的。

    可是一场意外的大雨,却耽误了他们的行程,也让她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

    从煜都所在的颍州前往梧州,需要横穿益州和沧州。

    益州地广人稀,多荒漠平原,常有风沙来袭。但是益州的城镇都是沿着荒漠的边缘建成,官道又都是顺着城镇前进,所以益州这一路虽然绕了些远路,倒也算是顺利。

    可是等进了沧州地界,气候和地形就大不相同了。

    他们刚进沧州地界,才走了半个时辰就被一座高山挡住了去路,不得已只能沿着官道绕道而行。

    等赶到沧州境内第一个镇子的时候,天色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

    镇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儿人声都没有,只能借着月光,隐隐约约看见这里的房子竟然都是凌空建造的,而且材质都是青竹而非砖石。

    不过这半夜三更的,又累得要命,钺也无暇多想,刚在通宝银号里安顿下来她就睡了过去。

    可是这一觉居然睡到了第二天中午,也没有人来催她出发。

    一直到她自己醒来,走出了房间才发现外面浓雾弥漫,潮湿的地面上还散发着一股泥土的腥气。

    “醒了?那就过来吃饭吧。”

    殒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她这才发现殒正坐在主屋里和银号的掌柜说着话,桌上已经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饭菜。

    她顿了顿脚步,最后还是一言不发的走进屋里坐了下来。

    “这么多年了,沧州却还是老样子,这雨一下,也不知道要多久才会停。”

    殒一边喝着茶,一边和那位掌柜说着话,看样子像是早就已经吃过了,这些饭菜大概也是专门为她留的。

    钺心里一动,可是紧接着却又觉得有些奇怪。

    这雨不是已经停了吗?

    难道不应该问这浓雾要多久才会散吗?

    为什么他问的却是这雨要多久才会停?

    难道是口误?

    可是殒怎么可能会犯这种错误呢?

    “我记得少主上一次来的时候也刚好赶上了下雨,那一次好像差不多连续下了一个月吧?”

    “一个月?!虽然下雨,但是总有挡雨的办法吧,总不能在这里等上一个月吧?”

    钺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眼睛,连筷子也不由自主的顿住了。

    “姑娘有所不知,沧州这地方气候潮湿,又多雨水,一下起雨来往往就要连续下上很久。而且这雨一下起来就会起雾,今天这样的雾还算轻的,最浓的时候,姑娘坐在屋里,却连屋外的情形都看不清楚。而且一旦下雨,山里头的蛇虫鼠蚁全都跑了出来,极易形成瘴气。这种天气,别说赶路了,最好连门都不要出。”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这里的房子都这么奇怪,原来是为了防雨水和蛇虫鼠蚁。

    可是这样一来,难道真要在这住上一个月?

    钺下意识的望向了殒,却见他只是面无表情的喝着茶,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既然走不了,那就暂时先住下吧。”

    殒终于吐出了一句话,却并没有表现出心急的模样。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钺也不知道究竟是该高兴还是担心。

    他们的行程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给耽搁了,可是那也仅仅只是耽搁而已。

    而且,这地方太过潮湿,她身上的伤原本就没好全,在这种地方就更加的难受。

    所幸,这一路过来,殒并没有发现她身上又添了新伤,而且在她出发之前,祁纹还偷偷塞了不少伤药给她。

    可是依然很难受,身上的衣服好像总是黏黏糊糊的,似乎永远也不会干。

    “要出去走走吗?”

    已经是第五天了。

    自从那天下午开始,这地方就没日没夜的下雨,简直像是天破了个大洞,不停的往下漏水一样。

    一直到今天,才总算是停了下来。

    天边的乌云稍微分开了一条缝隙,露出一抹微弱的阳光,把那些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稍微驱散了几分。

    一阵敲门声过后,殒的声音从屋外传了进来,钺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打开了门。

    再这么闷在屋子里的话,她感觉自己都快要发霉了。

    脚下的土地潮湿而泥泞,空气中还夹杂着一股怪异的腥味。

    二人并肩走在泥泞的土地上,可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却远的几乎可以再容下一个人。

    一路上遇见了不少像他们一样忍不住出门走走的人,脸上大多都挂着微笑,仿佛只需要天边那一缕微弱的阳光就足以驱散所有的阴霾。

    “快看,快看,出太阳了,雨终于要停了。”

    几个兴高采烈的孩子从屋子里冲了出来,一边大声的叫嚷着,一边高兴的向后面的同伴招手。

    “雨。。。要停了吗?”

    钺听见了孩子们的叫声,下意识的抬起头往向那一缕微弱的阳光,喃喃自语般说道。

    原来出太阳就意味着雨要停了。

    “已经出太阳了,雾也开始慢慢淡了,明天。。。”

    殒淡淡的答道,说完明天那两个字的时候,却突然停了下来,似乎再也说不下去了。

    雨停了,路却是要继续走的。

    可是如果时间能够就这么定格在这一刻,那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

    起码她在他的身边。

    钺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心思,反而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道。

    “你花了这么多心思,不顾一切的要去梧州,究竟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