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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急,等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也许你就有答案了。"
祁桢顿了顿,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壶酒,倒满了酒杯,放到了天玑面前。当年天玑最喜欢的青竹酿,也成了祁桢最爱的酒,就这么一直喝了十年。天玑闻到那股熟悉的酒香,眉宇间有些动容,片刻后才平静下来,缓缓开口。
"那年冬天特别的冷,接连一个月大雪纷飞。我突然接到线报,有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跪在相府前求见叶烁光,声称那孩子是叶烁光的骨血。
我本打算前去一探究竟,可是赶到相府的时候,相府外的雪地上只剩下斑斑点点的血迹。
我悄悄潜进了相府,却只见她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躺在雪地里,还死死的护着怀里的孩子。
我原本并不打算插手,可是相府的人正要下杀手的时候,你却突然哭了起来,我看了你一眼,就是那一眼让我改变了心意。
我冒险救下你们母子,又把你们暗中藏了起来,可是我没想到叶烁光竟是铁了心要斩草除根。
三个月,你和你母亲藏身的地方终究还是被他发现了。他带走了你的母亲,而你当时正好不在家中,这才逃过一劫。
自那以后,我便时时把你带在身边,你才得以平安长到八岁,而你母亲却是再无下落。"
"。。。为什么?母亲千里迢迢的带着我来投靠他,如果他真是我的生父,他为什么这么迫不及待的要我们死?"
"他二十岁金榜题名,官拜五品,娶得前丞相之女为妻,可谓一朝得志,飞黄腾达。但是当年的叶烁光可还远远不是今日的叶烁光。
你母亲带你来的那时候,正是他羽翼未丰根基不稳的时候。若让人得知他不仅与青楼女子有染,还生下了一个孩子,那他的大好前途可就要毁于一旦了。你以为他会为了一个孩子而放弃他的大好前途么?
你们母子只是他人生中的一个污点,既然是污点,那自然要擦拭干净才可放心。"
"母亲。。。"
祁桢突然无法再说下去,如果母亲。。。如果母亲早在十五年前就已经死了,那么。。。
"我花了许多年的时间终于查清了你母亲的下落,但是。。。恐怕还是让你自己亲自去接她吧。"
天玑的话简直像明灯一般突然照亮了祁桢的心,他不由自主的提高了声音,简直恨不得马上飞到她的身边。可是天玑接下来的话,却又让祁桢高高飞起的心瞬间跌落了下来。
"当真?母亲她还活着?还请师父告知我母亲的下落。"
"相府中有一处菡秋苑,那里藏着你想找的人。"
"菡秋苑?那里不是早就已经废弃了吗。。。"
"我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你对祁氏并无感情,但我终究还是天玑,何去何从由你自己决定。三日内,你若不回祁氏那么你我师徒缘分便只能到此了。"
"。。。师父恩德,桢永不敢忘。"
天玑离去的时候,天边恰好出现了第一道微光撕开了深重的黑暗。
烛泪已残,天还未亮,正是晦暗不明的黎明前夕。
靳妩还在睡梦之中,黎明的微光却已经透过窗扉照了进来,半梦半醒之间她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
钺心发出低吟,然而那低吟声中透出的却不是威胁。
愉悦,一种难以名状的兴奋愉悦充斥在那低吟声中,那感觉好似久别重逢,终于能够再见。
靳妩陷入这似真似幻的感觉之中,挣扎着想要醒来,意识却仿佛在这莫名的愉悦感中越来越涣散,陷入更深的睡眠当中。
光影之间,最后的一瞥,是一抹张扬至极的红。
靳妩终于醒了过来,天已大亮。空气中有一种不寻常的气息,陌生而又有些熟悉。
她突然有一种错觉,仿佛很久很久以前,她就曾在这种气息中醒来。
不是一次,而是在极其漫长的时光里,无数次的醒来。这气息令她觉得安心,就好似一个人的拥抱,一个绮丽美妙的梦。
却又同时令她更加惶恐,她究竟遗失了什么?
靳妩昨夜受了重伤,今早起来,全身都像散了架一般。可是想起律先生昨日的吩咐,又不得不强撑着起身,又来到了荼靡奢华的乜舞楼。迎接她的却只有昨日那不发一言,一直侍立一旁的老者。
老者却带着她去了另一个地方,轩王府。
要说鼎鼎大名的乌衣巷是这一朝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地方,那它两侧的巷子可就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右边的青衣巷,虽比不得那乌衣巷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能在里头占个住处那也勉强算得上是光宗耀祖了。
至于乌衣巷左边,其实也有一条巷子,但是呢,这条巷子寻常人连进去看一眼都难,就更别说住进去了。因为那里头可都是皇亲国戚的府邸,所以老百姓都戏称它为龙袍巷。
这皇亲国戚可不是一般的皇亲国戚,您要是外姓的,有幸和皇上做了亲家沾了点儿龙气,那至多也只能让您在乌衣巷里选个好位置。
至于这龙袍巷,住的只能是姓伊祁的。
当朝景帝有两个儿子,都在十八岁的年岁上搬出了皇宫,相继在这龙袍巷里建府做了邻居。
大皇子伊祁决封宁王,赏宁王府。二皇子伊祁殒封轩王,赏轩王府。
再说到这宁王府和轩王府,虽然只有一墙之隔,可这里边儿却是天壤之别。
宁王府取意宁静致远,府中庭园楼阁一派生机祥和。而另一边的轩王府却是冷静肃杀,府中没有任何林园景致,正中一块巨大的练功场,四周摆满了兵器架,白日里也空旷无人,整个府邸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靳妩跟着老者来到一间屋子门口,还没进门便听见里面传出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听说祁苏找到了?”
“没想到肖将军常年在军中,对这煜都的消息还这么灵通。”
“我只关心祁苏的消息,其他事情我一概不知,也不想知道。”
肖未话音刚落,老仆便带着靳妩推门而入。那老仆抬头看了肖未一眼,似乎饱含深意,肖未却只注意到了跟在他身后的靳妩。
“少主,人带来了。”
“靳妩?你怎么会在这?你是轩王的人?怪不得,看来昨日之事也是轩王的手笔。”
“不是。。。”
“哦?没想到靳妩昨日刚到煜都便有幸与将军相识,倒是巧的很呐。”
这两人一搭一唱的,倒是把靳妩晾在了一旁,让她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王爷不知道昨日之事?”
“愿闻其详。”
“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过是昨日在一头牛中巧遇了靳姑娘,倒与肖某十分投契。”
“原来如此,不过肖将军恐怕误会了。靳姑娘是我一位故人的义女,迫不得已才投奔于我。没想到她昨日方到皇城便有幸得肖将军赏识,本王也意外得很。”
“确实如此,我昨天只是偶然到了一头牛。。。没想到。。。”
“无妨。我肖某看中的是你这个人,我既然已经把你当做了我肖某的朋友,便不在乎你究竟是何身份,又会替谁办事。”
“将军如此胸襟,本王佩服。”
“靳妩既然昨日才到煜都,肯定还不曾好好逛一逛这煜都。今日既然在此相遇,我愿做个向导带你在这天下闻名的煜都城中好好游览一番,如何?”
“扑哧。”
肖未这一番话说的可是掷地有声,大气磅礴,无不透着一股有情有义,叱咤疆场的铁血男儿风范。可靳妩一看到他那白净如玉的脸上飘着两抹比女子还好看的嫣红,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说你这小妮子,我肖未难得热心一番,主动提出要带你游玩,你倒好,你不感激涕零也就罢了,你还笑我?”
“我。。。我只是觉得肖将军的确是个难得的大好人,不仅为人豪爽而且十分面善。”
靳妩这一说,肖未的脸更红了,不仅是脸,就连耳朵也通红通红的,看起来整个人都快要冒烟了。
“得了得了,你想什么我还能不知道。”
“肖将军可千万别生气,将军一番好意我心里明白。只是今日我原本是应了轩王王爷的召唤,此事恐怕还得先过问王爷的意思。”
“肖将军难得和靳妩这么投缘,本王也高兴的很,自然不会为难于她。只是我今日的确有几句话需得交代于她,可否请肖将军稍等片刻?”
“无妨,王爷既然有正事,那我等些时候也是应该的。只是方才我问的那件事,不知王爷如何作答?”
“肖将军要的人的确已找到了,只是她恐怕对将军有所误会。所以,本王需得先问将军一句,将军仍不改初衷吗?”“误会总有解开的一天,只要她在我身边,我等得起。”
“将军既然执意如此,本王也愿成人之美,只是她目前不便见客,过些时日本王自会派人去请将军。”
“不便见客?难道。。。罢了,她本就是王爷的人,王爷行事肖某无权过问,只要王爷遵守约定,肖某必不会忘了答应过王爷的事。”
“如此甚好,本王以为肖将军不只是性情中人,更是豪爽果断的大将之才,能得肖将军相助,是本王的福气。”
“王爷谬赞,肖某不敢当。王爷既还有事交代靳妩姑娘,肖某便不多打扰了。肖某先行一步,在院中等候姑娘。”
“将军慢走。”
靳妩一直安静的听着这二人的对话,心里头却突然生出了些奇异的感觉。
没想到,竟连肖未这样的人也会为了某些目的和殒达成约定。这煜都里的人,各个儿都有着自己的心思和目的,像肖未这般的还算得上是心思明澈的,那些躲在暗地里口蜜腹剑的又有多少?
不过一天的时间,她已经受了这么重的伤,且不说查明真相什么的,她真的能够在这煜都里平安的活下去吗?
“靳姑娘,我听全叔说,姑娘在来王府的路上可是十分冷静,似乎对于我的身份早已是心中有数了吧。”
靳妩心里暗自一惊,,总觉得殒这句话似乎是在暗示些什么,可是眼下哪里容得她细想,只得先留了个心眼。
“之前曾听律先生说起过一些,想来是先生顾念我没见过世面,怕我冲撞了王爷。”
“呵,那本王倒要问一问,姑娘既然早有所知却仍不知收敛,究竟是年轻气盛还是得了谁的吩咐?”
靳妩微微一愣,这不知收敛是指什么?莫非。。。难道。。。看来昨天的事情他可是一直都放在心上呐。。。这是要秋后算账了呐。。。可是。。。这得了谁的吩咐这话又从何说起呐。。。
“少主言重了,是靳妩不懂事,冲动妄为,这才冒犯了少主,绝不是得了谁的吩咐。”
“姑娘是否有所隐瞒,本王心中有数。却不知姑娘对于自己的言行是否心中有数?”
“靳妩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本王倒是看轻了姑娘,没想到姑娘刚进煜都不到一天,姑娘的大名就已经传遍了整个煜都城。”
糟了,看来轩王早就已经听说了昨日一头牛中的事情,刚才不过佯装不知。虽说只是共饮一席,可对方到底是宁王和肖未,肖未似乎无碍,可是宁王。。。看来她还是太过草率了。
“本王听说,昨日在一头牛中,宁王特地设了宴为肖未洗尘。突然出现了一名女子和肖未打了起来,还在十招之内胜了肖未。
宁王对这名女子青眼有加,当即邀请这女子同桌饮宴。更有甚者,当晚宴散之后,这名女子和宁王,肖未一共离席,似乎相谈甚欢。
不过市井传言难免有过而不实之处,本王倒想听一听姑娘作何解释?”
“昨日。。。我属下知道一头牛的规矩,只是被那里的香味吸引,这才误闯了宁王的宴席。正打算离开,肖将军却邀我立下赌约,言明我若能赢了他便可一品佳肴。我原本以为是肖将军设下的宴席,这才答应下来。却没想到,真正的主家却是宁王。是我考虑不周,请少主责罚。”
“是吗。。。?”
殒低声问了这么一句话,却又像是根本不需要她回答。只是目不转睛的凝视着靳妩,靳妩只觉得身上压力倍增。
“看来你和肖未倒是十分投契。”
“肖将军为人直爽,见属下孤身一人漂泊他乡,这才心生怜悯。”
“那不知本王那位王兄如何?”
“。。。宁王爷身份尊贵,属下不敢妄言。”
“是不敢妄言还是怕隔墙有耳?”
“靳妩不敢,昨日之事事出突然,属下一时草率,绝无二心。”
殒原本只是平平淡淡的说着昨日之事,可是说到隔墙有耳四个字时却陡然加重了语气。靳妩直觉压力倍增,几乎站立不住。
殒只是一言不发的凝视着靳妩,他沉默的越久,靳妩便越不安。冷汗浸透层层包裹的纱布,一点一点的浸入皮肤,火辣辣的烧灼着仍然渗着血的伤口。剧烈的疼痛犹如一把锉刀缓慢的侵蚀着靳妩的神经,靳妩只觉得眼前的光线似乎一点一点的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