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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果然在二门处等着。
她老人家跟福姑站在一起, 笑眯眯地看着门口。
“祖母!”庄明宪提着裙子, 小跑着扑进老太太怀里:“我回来了。”
“哎呦,哎呦, 这是哪家的小姑娘认错了人?我的孙女可是妙手女公子, 宫里的皇上都请她去看过病的, 这毛毛躁躁的小丫头是哪个?”
老太太一边笑着,一边抱住了她。
“是安安呀!”庄明宪笑嘻嘻地抬头看祖母:“我是祖母最疼爱的安安呀。”
“你还知道自己是祖母的安安呀?”老太太惩罚般地点了点她的额头:“一去就这么久,小没良心的。”
虽然语气里有嗔怪,她老人家还是止不住地打量庄明宪。
见乖乖孙女长高了一些, 胖了一些, 气色比从前好了很多,脸上的笑容就更加满意了。
“这个陆世子大人就是个靠得住的。出去一趟,把我们安安照顾的这么好。”她笑道:“走,我们回去。”
她老人家牵孩子一般牵着庄明宪的手,其实是于理不合的,庄明宪也不纠正,任由祖母牵着自己。
“我给您带了扬州的董糖、菜刀, 还有一个雕漆嵌玉松鹤同春地屏,都在后面呢, 下午陆铮会安排人送过来。”
老太太高兴的合不拢嘴:“哎呦呦, 那敢情好,瞧瞧我们安安就是体贴知道心疼人,出门给人看病,还不忘给祖母带东西……”
一个小厮探头探脑的, 见祖孙两个手拉手高高兴兴地回去了,就一溜烟朝老太爷的院子松涛居跑去。
老太爷站在松涛居门口转来转去,片刻难安,不停地朝门外张望。见小厮回来了,他不待小厮开口就问:“怎么样?回来了吗?”
“回来了,回来了!”小厮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道:“宪小姐回来了,跟老太太去了安荣院了。”
“好,好,好。”老太爷喜形于色:“你赶紧去安荣院那边等着,一旦明宪回了玉玲珑馆,你立马让她来见我。”
小厮本想好好歇一歇,听了老太爷这般吩咐,又不得不赶紧朝外跑。
幸好庄明宪并未立马出来,而是在安荣院跟老太太腻歪了很久,小厮也可以好好喘口气。
等庄明宪出了安荣院,小厮也歇好了。
他估算着庄明宪回去,换了衣裳洗了脸又休息一会的时间,就走到玉玲珑馆说老太爷叫庄明宪。
“你先回去。”庄明宪说:“跟老太爷说,我马上就过去。”
老太爷这个人最喜欢摆一家之主的谱,她回来了,没有第一时间去给他请安,他必定气不过所以才派了人来叫她。
这些都是小事,庄明宪自然不会跟他争执。
她略收拾了一下,就去了松涛居。
老太爷得了消息,喜不自禁,一会站起来,一会又坐下。
正好薛姨奶奶来了,她挺着肚子脸上笑意浅浅:“老太爷,您今天格外高兴?”
“你怎么来了?”老太爷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说:“要多休息,别到处乱跑,当心动了胎气。”
说着,他还亲自去扶了薛姨奶奶,让她坐在软凳上。
薛姨奶奶心里是很得意的。
随着她肚子越来越大,老太爷对她也越来越好。
男人嘛,总是在意子嗣,希望子嗣繁茂,家族昌盛。
她肚子里的这个可是老太爷的老来子,只要一举得男,日后她便有了跟吕氏抗衡的资本。
“您别担心。”薛姨奶奶轻轻抚着自己的肚子:“这是个乖的,从来不让我难受。”
她看着老太爷:“您待会要见客吗?”
“不是,是要见明宪。”
老太爷说着,脸上的笑就藏不住了:“我告诉你……”
这件事自从成了之后,他一直藏着掖着,就是为了给庄明宪一个惊喜,给老太太一个惊喜。
他知道老太太最在意的就是庄明宪,眼下庄明宪大了,她就一门心思扑在了给庄明宪相看夫婿上。
他为庄明宪办成了这样一件大好事,祖孙两个对他必定十分感激,老太太一定会跟他和好如初。
一想到他能搬回安荣院了,老太爷激动的坐不住。
他忍不了了,藏了十几天,在最后的关头告诉了薛姨奶奶。
薛姨奶奶愣了一下,然后才笑着说:“老太爷真是厉害,这样的事情都能做成。宪小姐必然很高兴,还有老太太,一定不会再跟您怄气了。”
老太爷本就非常窃喜得意,却苦于无人分享。听了薛姨奶奶这一番恭维,立马觉得老太太会因为此事主动伏低做小,请他住回到安荣院。
这真是他搬到京城之后做的最明智的一件事情。
“你放心,吕氏那个人刀子嘴豆腐心,你为庄家生育子嗣,她不会为难你的。”
薛姨奶奶本就不痛快,听了这话更觉得憋了一口气。
她低下头,柔柔地笑了:“老太太就是脾气暴躁了一些,心底一向很好,妾身都知道的。”
嘴上这么说,抓着帕子的手却有些发白。
正说着话,庄明宪来了。
“小姐。”薛姨奶奶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托住腰,就要站起来。
老太爷制止了她:“你身子重,坐着吧。”
他笑着看庄明宪:“平安回来就好。”
庄明宪淡淡地瞥了薛姨奶奶一眼,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
薛姨奶奶吓了一跳,不敢拿乔了,立马站了起来。
庄明宪什么都没说,只轻蔑地看了她一眼,给老太爷请了安就要走。
“你等一下。”老太爷指着桌子上的一个嵌螺钿大红喜鹊登梅盒说:“你打开看看吧。”
他明明很激动,却竭力装作淡定、轻飘飘的样子,庄明宪看了心里有些狐疑。
她走过来,打开了那红色的木盒,里面放着大红烫金纸。庄明宪取出那纸,不解地打开了。
婚书:
傅文,字时文,北直隶顺天府通州三河县人氏,谨以北直隶河间府河间县庄家二房庄氏金山第二孙女明宪配之,从兹缔结良缘,共盟鸳誓。惟愿夫妇和顺,瓜瓞绵绵,相携白首……
最下面盖的是礼部官媒的印章。
庄明宪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整个人都懵了。
不、不、不,一定是错觉,一定是她看错了。
跟傅文定亲的是庄明姿,要嫁给傅文的人也是庄明姿。他们连婚期都定下了,就在今年六月,再过两个月就要成亲了。
一定是她看错了,一定不是她的名字。
她不敢置信地瞪着那婚书,然后看着老太爷:“这……婚书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她声音凝涩如冬天冻住的河水,透着一股子寒意。
“没错。”老太爷对她吃惊的表情很满意:“怎么,高兴傻了吧?你大姐已经跟傅文退亲了,你就要嫁给傅文了!”
庄明宪爱慕傅文,还为了傅文学习吹埙,有段时间跟鬼哭狼嚎一般害得他睡不好觉。
这下好了,庄明宪终于得偿所愿了。
他也终于要得偿所愿了!
“不!”庄明宪脸色发青,睚眦欲裂地看着老太爷:“定亲要提亲、纳吉、交换庚帖……怎么会直接写婚书?”
直接写了婚书,这婚事就定钉板上了,是经过官家认可的,想悔婚都不行了。除非是休妻或者和离。
老太爷得意一笑,哈哈地捋着胡须:“所以你要感谢祖父我,你以后便是傅家妇了,婚期就在六月。虽然时间紧了一些,但一切都是现成的,傅家那边准备也充分,傅文绝不会亏待你的……”
庄明宪看着他的笑脸,听着他说的话,只觉遍体生寒,让她止不住发起抖来。
那是对命运的恐惧。
她怕她用尽全力还是无法扭转结局。
她不要嫁给傅文,死也不要。
十年夫妻,前面八年独守空闺的冷寂,被傅家仆妇耻笑、被婆婆李氏看不起的羞辱,给傅文治好病之后被毒死的痛苦绝望……
那样悲惨的过往,有过一次就足够了。
她宁愿死,宁愿现在就死。
她不能死,祖母还需要她。
她要活着。
“我不同意!”她脸色发青,颤抖着说道:“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老太爷脸上还挂着洋洋得意的笑,闻言只觉得庄明宪神情很奇怪,根本没有欢呼雀跃对他说感谢,看着他的眼神还非常冷漠,冷漠中带着几分……恨。
是的,就是恨。
他的脸色也拉下来了:“傅文有什么不好?这门亲事有什么不好?你不要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的是你!”庄明宪再也忍受不住,她声音尖锐地叫了出来:“我说了不同意,就是不同意!你凭什么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定下我得亲事,凭什么?”
“你有什么资格替我做主?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根本就不是个合格的祖父!你根本就没有资格做我得祖父,你也不配决定我的人生!”
“你这是什么态度!”老太爷也怒了:“有你这么跟祖父说话的吗?我朝《户婚律》上有规定,写下婚书经由官媒盖章,这婚事就是已经成了!别说傅文愿意三媒六聘、八抬大轿把你抬回去,便是他什么都不给,直接登门来领人,你也必须跟他走!”
她知道!
她当然知道!
就是因为她知道,她才会这么无助,这么尖锐,连虚与委蛇都不愿意了。
“你休想!”
愤怒的火焰在胸中翻腾,庄明宪浑身紧绷,脸色涨得通红,望着老太爷的眼神更是毫不掩饰的厌恶憎恨。
“我不会嫁给傅文的。”庄明宪冷冷道:“除非我死!”
“好,好,好。”老太爷气得头脑发晕,抓了桌子上的茶盏就摔了过来:“不知好歹的东西!你去死,现在就去死,你就是死了,这门亲事依然算数,到时候让傅文娶了你的牌位的进门。”
庄明宪双手握成拳头,牙齿咬的硌硌作响,脑中轰隆隆的。
她要走!
她要离开庄家!
她要自立门户!
陆铮会帮助她的,陆铮不会不管她的。
对,还有陆铮呢。
他说过只要有困难,都可以让童嬷嬷去找他。
便是童嬷嬷不去,她还有一块玉佩呢,陆铮给了她一块玉佩。还有皇帝,给了她一个恩典,她可以用那个恩典得到自由。
恐惧渐渐散去,理智再次占领了她的心。
“是吗?”她满目讥诮地看了老太爷一眼:“那我就等着。”
说完,转身就走。
老太爷气得浑身发抖,脸上的肉跟胡须都一起打颤。
他一心一意为她打算,倒打算出个仇人来!
薛姨奶奶微微一笑,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上前拉住了庄明宪的胳膊:“宪小姐,究竟是怎么回事?老太爷为了你的婚事,愁的食不知味,夜不安寝,终于给你订下了这么亲事,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便是真有不满意的,你直接跟老太爷说就是,怎么能跟他这样吵架呢?这样好的亲事,别人想要都要不来的。”
“老太爷到底是你的祖父,是一家之主,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别说他让你嫁给傅文了,他就是将你配给贩夫走卒,你也只有笑着接受的份。”
“这样跟老太爷吵架,实在是太不孝顺了,我这个姨奶奶都看不下去了。”
薛姨奶奶道:“快给老太爷陪个不是,这事情就算过去了。”
她越劝,老太爷怒火越盛,庄明宪就越觉得恶心。
他算哪门子的祖父?
他真的是为了她好吗?
祖母那样的,才是真疼她。
“给我放开!”庄明宪冷冷瞥了她一眼:“这没你说话的份。”
薛姨奶奶见祖孙两个这样僵,心里高兴的不行,哪里愿意松手呢。
“宪小姐。”她柔声道:“我是地位低,可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叔父呢,便是替老太爷管教你几句,也不为过吧?”
她手死死掐着庄明宪的胳膊,恨不能将她那块肉给掐掉。
庄明宪,当初你烫我脸的时候,没有想到今天吧。
胳膊上一阵巨疼,庄明宪哪里不明白薛姨奶奶在干什么,她猛然一甩胳膊,挣脱了薛姨奶奶的手。
薛姨奶奶“哎呦”一声,重重地跌在地上,捂着肚子叫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老太爷脸色一变,立马过来扶她。
“老太爷……妾身,肚子好疼……”她好像很疼,把下唇都要白了,望着庄明宪的眼神却格外的得意。
到底只是个孙女,不大中用的,她肚子里这个,可是老太爷的老来子。
“你这个小畜生!”
老太爷怒不可遏,铁青着脸给了庄明宪一巴掌。
“你跟你死了的母亲一样,都是乱家的种子。她是不知羞耻的娼.妇祸水,勾引你父亲,娼妓之身还想嫁入庄家。害得我们父子反目,夫妻离心,最后阴阳两隔。”
“你更是没有规矩的孽障,要气死我不算,连未出世的孩子你都能下得去毒手。你们都是一样一样的,自打你们母女来了庄家,我庄家没有一日安生过。你给我滚,滚得远远的,我庄金山没有你这样的孙女!”
她的母亲不是父亲的原配太太吗?不是无父无母的孤女吗?
什么时候变成了娼……妓?
四月的京城暖意融融,庄明宪却觉得自己掉进了三九天河上的冰窟窿里,冻了个透心凉。
她一脚深一脚浅地跑了出去。
这一定是假的,她要去问祖母,祖母不会骗她的。
“祖母!”
庄明宪脸色惊惶,踉踉跄跄跑进了安荣院:“我母亲、我母亲是谁?”
她失魂落魄,脸色苍白,像是从地狱里转了一圈似的,老太太吓得一把抱住了她:“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
她老人家只顾注意庄明宪的神色了,根本没听见她嘴里嚷嚷的是什么。
“你说!你说!”庄明宪抓着老太太的胳膊,声音尖锐地问她:“你告诉我,我的母亲究竟是谁?”
她没有等到老太太的回答就晕了过去。
“安安!”老太太吓得魂飞魄散,恨不能跟着她一起昏死过去:“快,叫大夫来,叫大夫来!”
……
庄明宪没有大碍,是惊惧交加之下怒火攻心造成的昏厥,大夫开了安神药,说只要她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老太太喂她喝了药,却不放心,守在她的身边,连午饭都是在庄明宪床边用的。
本以为庄明宪下午会醒,不料她竟然浑身滚烫,发起高烧来。
“不要,不要,我不要嫁人,不要嫁人!祖母,我不要嫁人!”
她摇着头,喃喃地说着胡话,眼泪顺着眼角朝下掉,两只胳膊也无意识地摆动。
那无助痛苦的模样,让老太太看着,觉得自己心肝被人摘去似的疼。
“祖母在,祖母在呢,有祖母在,谁也别想委屈强迫我得安安。”老太太握着庄明宪的手,跟着她一起哭。
儿子死之前,将安安托付给她,她却没能护住安安。
老太太心痛极了。
她片刻不离庄明宪,让人去叫张老大夫。
等张老大夫从城南赶过来,给庄明宪开了退热镇定的药,她才慢慢安静了下来。
“安安!”老太太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低声说:“乖孙,祖母在呢,祖母护着你,乖乖睡吧。”
她放下帐幔,从屋里走了出来,眼中竟是前所未有的凌厉。
她对童嬷嬷、谷雨说:“你们好生守着小姐,若是小姐醒了,痛了,叫人了,立马告诉给我知道。”
她又对福姑说:“叫松涛居服侍的小厮来花厅。”
她要亲自问问究竟出了什么事。
当时小厮就在房中侍候茶水,来龙去脉自然一清二楚。他跪在地上,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老太太越听越怒,待听到薛姨奶奶挑唆老太爷打了庄明宪一巴掌,她“砰”地一声,踢翻了凳子。
“薛玉娘、薛玉娘!”她连名带姓叫着薛姨奶奶的名字,语气里都是咬牙切齿的愤怒。
小厮的声音应声而止,老太太却狠狠瞪着他:“继续说!”
小厮从未见过老太太发过这么大的火,那模样像是要吃人一般,吓得他哆嗦了一下才继续把剩下的话说完。
“还有吗?”
老太太收敛了所有所有的怒气,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可是这种平静太可怕了,比刚才发怒还要让人觉得害怕。
“没……没有了。”
小厮如蒙大赦地逃了出去。
福姑急急忙忙跑进来:“老太太,老太爷正朝安荣院来呢。马上就要到了。”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这次争吵必然比之前更要剧烈了。
“嗯。”老太太神色平静,缓缓说:“我就在这里等他。”
老太爷打了庄明宪,又骂了庄明宪,得知庄明宪病倒了,心里有些后悔。
他是来道歉的。
“吕氏。”他咳嗽了一下,说:“上午的事情是我失了分寸,但也是明宪太过分了,要不是她咄咄逼人,毫无规矩,我又怎么会打她。你知道,我一向是很疼她的,毕竟书仪只留了这么一点骨血。”
老太太波澜不惊地反问:“所以,你并没有嫌弃她?并没有因为安安母亲的事情迁怒她?”
她没有生气、发怒,老太爷松了一口气:“那是当然了,她身上流的是我们庄家的血,我岂会嫌弃她?”
“不仅如此,我来是道歉来的。”老太爷声音越发软了:“我知道自己太过严厉,吓着她了。其实我也是为她好,否则我怎么会把傅文这么好的婚事给她呢?”
“我一直瞒着,就是想给你、给明宪一个惊喜的。这孩子不领情,我实在是气不过,其实我心里最疼的就是她。”
老太太心里一片悲凉。
你最疼安安,却把婚事定给了庄明姿,等庄明姿出了丑才把安安推出去。
什么最疼她?不过是因为庄家女做了丑事,受制于傅家,不得不拿安安顶罪。
傅家人对庄明姿做的腌臜事一清二楚,有这样一个不要脸的姐姐,以后安安到了傅家还不是认人拿捏?
至于道歉,晚了,彻底晚了。
都是她这个做祖母的无能,让安安平白受了多少委屈。
以后再也不会了。
老太太喋喋不休了很久,见老太太只是不说话,他又有些慌乱:“吕氏,安安迟早要嫁出的,以后陪在你身边的还是我,我们好好过日子。”
“你看薛氏不就怀孕了吗?说不定你也能怀个孩子呢。就算你怀不上也不要紧,等薛氏生了,孩子养在你名下,陪你解闷逗趣,便是没有了安安,一切都一样。”
他说着,握住了老太太放在膝头上的手。
老太太看着,越发齿冷。
怎么能一样?
怎么可能一样?
那是她的孙女,她的命!
薛氏肚子里的贱种连安安的一根头发丝也比不上。
老太太依然不说话。
老太爷见她没有把自己的手抽回去,还以为她有所松动,就动容道:“你就放心让安安嫁过去吧,婚书写了,不能悔婚了,除非傅家写休书。我庄家三代无犯罪子男,五代无再嫁之女,不能为了一个安安破例,你要体谅我。”
老太太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好。”她轻声说:“就按你说的办,但是薛氏肚子里的孩子,你真的由我吗?”
老太爷立马点头:“由你,由你,你想养就养,不想养也随你。”
老太太就笑了:“我理解你的苦衷,是安安脾气太倔了,傅家的确是一门好亲事。等她醒了,我慢慢跟她说。”
老太爷大喜,握着老太太的手摩挲着:“人都说妻贤夫祸少,果然如此。我庄金山能娶你为妻,真是三世修来的福分。”
我吕青苗遇到你庄金山,一定是做了八辈子的孽。
“我其他的都不求,只求婚事一定要隆重、体面。你这就去一趟傅家,就说彩礼不能少,一定要六十四抬才行,少了,我可不答应!”
六十四抬,未免太多了!
若是没有明姿这件事,他也好开口的。
可经过这么一件事,傅文还愿意结亲,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要这么多嫁妆,实在是有些太过了。
“怎么?”老太太挑眉冷笑:“你不愿意?”
老太爷心头一凛,立马服软:“当然愿意。”
他跟吕氏刚成亲的时候,夫唱妇随,日子不知道多和顺。就是庄明宪的娘罗玉蔻不知廉耻,勾搭书仪,他们夫妻二人为此事反目。
最后书仪带着罗玉蔻远走他乡,吕氏怨恨他逼走儿子,对他特别冷淡。
等到罗玉蔻难产而死,书仪带着襁褓中的庄明宪回到霞山坊,没过多久就思念成疾撒手人寰,吕氏就更恨他了。
不仅与他分房而居,还一颗心扑在了庄明宪身上,眼里心里再也没有他一丁点的地位。
后来他遇到了薛氏,多亏她温柔解意,时时劝解,他心中的忧愁才少了很多。
他原本以为庄明宪现在懂事了,跟她娘不一样。现在才发现,他错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罗玉蔻也好,庄明宪也罢,天生就是祸天星,害得他们夫妻不和。
罗玉蔻已经死了,只等庄明宪嫁到傅家,离开吕氏,他们夫妻自然能和好如初,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了。
只要吕氏愿意嫁庄明宪,多几台聘礼又算得了什么?实在不行,他自己拿钱贴补傅文好了。
老太爷前后想了一遍,笑着说:“我这就去,你等我回来用晚饭。”
老太太这才笑了:“好,我等你的好消息。”
老太爷心满意足而去,老太太脸上的笑容倏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问福姑:“你男人做账房,应该识字吧?”
“是的。”福姑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看着她脸色虽平静却令人心骇,就说:“他是认字的,老太太是要他进来吗?”
“嗯。”老太太说:“叫他进来,我有事要让他做。”
福姑去了,很快叫了她男人吕福进来。
老太太已经在桌子上摆放好了纸笔:“福姑,你来磨墨。吕福,我说一句,你写一句。”
吕福自然答应,坐了下来:“老太太请说。”
老太太说:“我吕青苗,跟庄金山的日子过不下去了。我一天都不想看到他,我要跟他和离,以后我跟他桥归桥、路归路、老死不相往来。”
福姑大惊,吕福执笔的手也是一抖,一大颗墨水就落在了雪白的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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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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