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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檀的目光缓缓移到施老先生身上,而对方只是坐在那里,凝眸望着桌上的手稿,一动不动,脸上也没有泄露出丝毫情绪。
他的眸光更沉了些,伸手便要将手稿从桌上拿回。
妲己的轮椅刚刚滑到门口,忽然听身后的老人冷不丁开口:“东西放下,你给我滚!”
白檀的手就这么被他扬起的拐杖压住,力气大得甚至压出了一道红痕,他却仿佛不知痛一样,嘴角淡淡一勾,“我替妲己谢外公网开一面。”
妲己顿了顿,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结果。
她回过头,身后蓦地被一道高大而挺拔的黑影挡住了光线,她都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就听头顶传来一句:“走吧。”
说完,他的手扶上她的轮椅,动作平缓地将她推向门外。
身后又同时传来摔掷东西的巨大声响,和老人气急败坏的怒喝:“你个败家子,你到底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你底子差,从小我就送你去国外养着,生怕你出什么事儿,你倒好,在国外就知道花天酒地,和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不清不楚!好不容易求到你大少爷点头终于愿意回国管理家族企业,你又都干了什么?!”
“约了周行长见面你三推四阻,刚接手白氏就开始胡乱裁人,董事会上的大股东还有几个是你没得罪过的?我和你爸知道你身体不好,你爱怎么闹都随着你来,结果你声都不吭就娶个狐媚子回家!你对得起祖宗、对得起全家吗?!你让我以后怎么放心把施家的百年家业交给你!”
妲己皱了下眉,那道嗓音猛地砸在她心里,沉甸甸得难受。
不同于前两次的发火,这一次,话里浓烈的爱恨交织,足以击穿人心。
她听过外界许多与白檀有关的传言。
也知道是浪荡公子,游戏人间。
可这是她第一次从他身边亲近的长辈口中听到他的平生。
她抿着唇,知道自己没有开口的立场,毕竟在老一辈眼里,她苏妲己从名字到长相都妖艳得不像是娶回家里能做个贤内助的女人。
狐媚子,妲己闭了闭眼,无声咀嚼着这三个字,竟笑了。
她没看到白檀的脸色一直如同无波无澜的古井,平静幽深,直到听到最后一句,目光才突然变得逼仄紧凝,机锋暗藏。
她只觉得一种难以言喻地悲哀扩散开来,附着她心底沉甸甸的难受,逐渐化为无可忍耐的尖锐疼痛。
妲己开口,声音很轻,说的却是:“白檀不是您说的……”
“她不是狐媚子。”白檀头也不回,对于老人的指责和谩骂,从头到尾就只解释了这一句,语调沉然,轻易盖过了她的话音,“我只说这一遍,以后再让我听见任何人这样骂我妻子,包括您在内,我决不轻易放过。”
一番话,震住的不仅是身后的老人。
连妲己也愕然睁开了双眼。
只听到他最后道:“我不是什么感天动地的大孝子,这一点从小您应该就发现了。至于您没发现的另一点,我告诉您。”
“我是她丈夫。”
施老先生不可置信地看了他良久,拍案而起,“白檀,你是要反了天吗?!”
不知是他们的声音太大,还是其内容太过震撼人心,妲己的耳膜嗡嗡作响,心也随着每一个字的起伏而麻木地颤抖。
“反了天又怎么样。”男人低低地笑,一如往常那般不萦于心,“您要是这么看不上我,大街上随便捡一个继承人回来都比我强。”
“你!”
白檀没再继续听下去,推着妲己走出门,反手就将木门甩上,把老人的声音隔绝在听不到的地方。
*
楼道里空空荡荡的,只有他和妲己两个人。
安静得令人心慌。
出了门,白檀便将手从她的轮椅上撤开了。
妲己抬眸去看他,虽然他脸上不显山不露水,可是她不知为什么,竟从他周身感觉到了一股极其深邃的寂寥。
抿了下唇,她还是道:“谢谢你今天出面帮忙,不过外公毕竟是长辈……有时间的话,我们还是再来给他陪个礼道个歉吧。”
男人这才将视线落在她身上,薄冷的唇线微微一翘,“你这是觉得我刚才过分了?”
他俯下身来,近距离与她对视,一字一字咬得极其清晰缓慢,“苏妲己,他说的不对,你不是狐媚子,而是一匹不识好歹的白眼狼!”
他为了她和老头子闹翻,她倒好,却要他去道歉?
妲己脸色一白,用力握紧了五指,呼吸随着他脸的迫近而感到格外困难,“白檀……”
男人掐住她的下颔,另一只手指向紧闭的房门,“我可真是小瞧了你的胆量,你知道那里面是谁你就敢来找他?!”
妲己心里一哆嗦,讷讷道:“他是你的外公,我以为他不会……”
他也说过要救赵导、要找施老先生求情,非她不可啊。
“不会对你怎么样?”白檀冷笑着接过她的话,“你知道施家在洗白之前是干什么的吗?你知道里面那个老头他用过的枪比你用过的化妆品还多吗?如果今天在我来之前你就告诉他你和我领证结婚了,明天开始世界上就没你苏妲己这个人了!你是不长脑子吗?!”
妲己被他吼得呆住。
他的强势如同阴云从四面八方罩了下来,让妲己压抑了一整天的心情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爆发,“是,我是不长脑子!他这么讨厌我你娶我干什么!你这么讨厌我你管我干什么!”
从她与这个叫白檀的男人染上关系开始,身边的事情就一件比一件危险离奇。
萧锦帆连出租车都舍不得让她坐怕她受苦,可是为了他白檀,她鬼门关都去过多少次了!
而在他眼里她做的这些都算什么?
入不敷出、不识好歹,一言以蔽之就是蠢。
可,为什么事到如今,她心里最难受最憋屈的地方,却还是他外公将他骂得一无是处?
“我就是不识好歹,就是整天喜欢做入不敷出的蠢事,我是不长脑子才想和你好好过日子,我是不长脑子才会心疼你被他骂到不能还嘴,才会想告诉他你白檀不是他说的那样无能无用!我是疯了才想着去讨好一个看不起我骂我狐媚子的长辈,因为他是你白檀的外公!”
男人的瞳孔狠狠一缩。
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痛楚从心底炸开,瞬间蔓延遍布全身。
她的眼泪掉在他掐住她下巴的手背上,烫得白檀几乎承受不住。
眼前的俊颜倏然放大,妲己忽然就被他吻住。
那么凌厉,那么暴躁。
好像要把她的泪水和她一起拆吃入腹。
妲己招架不住他过于激进的架势,脑海里缺氧般一片空白。
空白之中她的身体凌空而起,天旋地转,被男人从轮椅上抱了起来。
他就这么抱着她,一边走一边吻着,妲己难得在这样的情况中还能羞到考虑楼道里是否有其他人。
可她不知道,她的脸色红蕴,既娇且媚,落在他眼底又是怎样一副摄人心魄的画面。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没过多久,他踹开了一间楼道尽头的客房房门。
一进去便将她抵在门上,顺手挂上了锁。
“白檀……”妲己再傻也隐约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不自觉地推拒,可是眸里的水色却点燃了男人隐忍的火线。
“别这么看我。”男人黑眸的颜色狠狠沉了,声音也失去了一贯的平稳,粗哑得厉害。
她是真不知道自己现在这副表情有多勾人。
女人精致白希的脸上泪痕犹在,白檀忍不住伸手抚过去,却越抹越多,断了线般不停往外掉,最后他索性低头吻了上去。
妲己猛地闭紧了眼睛,在他炙热旖旎的气息中一点点瘫软,差点跌在地上,腰却被他一只手紧紧箍住,“别哭。”
这两个字大约是世界上最叫人收不住眼泪的话。
妲己不清楚自己在委屈什么,只是哭起来又被他安慰着,就愈演愈烈。
他的舌尖卷过她的眼睑,一路吻过脸颊一直到耳唇,妲己无力地揪着他的衬衫领子,无措地忍着从身体最深处涌出来的战栗。
这种感觉对她来讲,太陌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