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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从连看着老头,目光坚决,让他必须回答。
“每年多少高管跳槽,被前雇主以各种名义控告,查查刘春宁三个字。”老头提着尿袋,似笑非笑对那些顶罪的周瑞高管说,“最大的可能,傻孩子们被拿捏住了,他们手上大概也有点周瑞的股份,万一公司跨了他们坐牢赔钱,不如现在站出来保住公司,说不定他们董事长还许诺照顾他们妻女,每年多给点钱,黑社会顶罪那套嘛,都这么玩。”
所有人都没想到,刑从连敢当众捅破这层黑幕,更没想到,他带来的这样一个“糟老头”竟然能指出这一点,也竟然敢指出这一点。
“那该如何解决?”刑从连问。
“简单。”老头目光突然变得精明而犀利,“你可以告诉他们,就算他们顶罪,公司也不一定能保住,大难临头各自飞,能飞一个是一个。”
“恐怕这个理由还说服不了他们。”刑从连说,“药企背后是盘根错节的财团,反叛者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老头走了两步,站在刑从连对面,答:“这就更简单了……”
他拖长调子,一瞬间,所有准备顶罪的高管都朝老头看去,下意识等待答案。
“价高者胜。”老头随口说道,感觉就像今日要买个饼一样轻易。
会议室内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像听到最无厘头的情节。
先笑出声的,是周瑞制药的董事长先生。
他摘下眼镜,无奈地低头微笑:“这么大一个烂摊子,您要是想买,我们可以谈谈价钱。”
“谁要买你的破公司了。”老头佝偻着身子,一瘸一拐地走到董事长面前,大有一副指点江山的架势,“但我不想买,不代表没人对它有兴趣啊。”
周董要再开口,老头却慈爱地摸了摸他被发胶抹得油光发亮的头,说:“你只是许诺他们一个未来的可能性,却不是最大的可能性,从某种角度来说,你在忽悠他们。”
老头打了个响指,直接道,“小王同志,同样是药企收购案,调加拿大制药商瓦力恶意收购安丽洁制药的案例给这些叔叔们看看。”
从老头进门开始,王朝就像又想到一些关节,他对自己老大挤眉弄眼半天,但圣意难测,刑从连根本不给他任何眼神上的暗示。而听到老头这个要求的时候,他更吃惊地看了眼刑从连,尔后像早已准备好,他直接在桌面文档上点击,一份整理详实的购案流程顿时出现在大屏幕中。
在座除了研发人员,或多或少都了解一些商业收购,因此看得并不吃力,高管们眼神游离,早已不如先前那般坚定。
“事实上,你们公司已经很难保住。”老头负手而立,说:“我刚拉屎的时候看了眼你们公司的新闻。今年九月初,你们启动了对李南泉制药的收购,于9月7日、9月8日通过二级市场交易,收购李南泉19.5%股份。”
老头顿了顿,一听到这个收购案,所有人都紧张起来,老头宽慰在场诸人,“你们别太紧张,这没毛病,正常敌意收购嘛,再下0.6%,你们就会成为李南泉制药实际最大股东。但问题是,你们公司现在不是遇到大问题了吗?李南泉方完全可以采取业内常用的毒丸计划进行反收购。然后你们公司不仅投入大量资金在一起注定失败的收购案,又面临重大刑事案件的困境,再加上银行贷款到期等问题,几方夹击,可就惨了,哎呀,可不就要破产重组了吗?到时候资本市场里的大佬肯定会出手收购周瑞,如果你是老板你会怎么做?”老头边走边说,最后随便拍了拍周瑞制药某位意欲顶罪的高层肩膀,凑到对方耳边悄悄道:“由你们替他坐牢,他自己卖公司跑路,仁义点的兑现给你们的承诺,不过换了是我……你们已经认罪了,死活还关我屁事?”
西装革履的业内精英猛一颤抖。
老头虽然故意把嗓门压得很小,但在落针可闻的会议室内,那带着嘲讽和笑意的声音已经足够令人心神剧震。
他意指周瑞高层必然翻脸不认帐,当然会遭到抗议。
“我们公司惹上这么大麻烦,哪还有人愿意要,岂不是只有破产一条路可走?”有人故作忧虑地问道。
“周瑞是烂摊子,从某方面来说确实被你们搞烂了,但事实真的如此吗?”老头如数家珍道,“周瑞不仅是国内最大的制药企业,同时是全球最大疫苗、血液制品生产厂商之一,周瑞下属研发机构拥有超过30种各类重大疾病疫苗生产工艺专权,其中疫苗和血液制品销售收入占总医药销售业务比例高达39%和29%,也就是说就算你们制药部门全部完蛋,光疫苗和血液制品部门的利润就已经足够诱人。”老头啧啧叹道,“这么好的公司,我要是有点钱,真想把你们拆得七零八落,把最值钱的那部分吞到肚子里啊。”
老头将最后的啊音拖得很长很长,并张嘴发出空口咀嚼声音。
滑稽的声音在肃静至极的会议室内袅袅回荡,所有人都在不断思考老人这番看似胡乱的话语。
不多时,光从目光中就可以看出,原先准备顶罪的周瑞员工现在心思已经动摇得厉害,只差什么保证,他们就会改变想法。
这时,翘腿坐在阳光下的女研究员抖了抖长波浪卷发,问出了这些人最关心的问题:“可就算他们现在选择和警方合作免于刑罚,而我们最终将被收购,他们还是会被当做弃子;那么现在出去替董事长顶罪,则马上可以拿一大笔钱,怎么能说前者选择就一定比后者好呢?”
“小妹妹,你对金融这么没概念一定是搞科研的。”老头笑出声来,没回答冯珍珍这个问题。
冯珍珍杏目圆睁,简直想和这个卖关子的老头吵一架。
见状,刑从连出言阻止。
“谢谢您。”刑从连这样说。
老头听到这声谢,非常高兴,他装模作样冲刑从连鞠了个躬,还做了个脱毛致意的动作。
生产主管收回看向屏幕的视线,咽了口口水,下定决心似地走到老人面前,鞠了个躬,询问道:“您的意思是,我公司最终将会被更有势力的一方收购,对方会选择直接收购我们手中的股份,或者解雇我们职位、那时我们将获得一笔解雇赔偿金。所以最好的选择,是和警方合作。”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老头瞪大眼,看神经病一样看着这位年纪不大的生产主管:“人生中,谁能给你保证,只看你有没有勇气去博。”
生产主管冲老人点了点头,尔后转头,向周董鞠躬,郑重道:“董事长,谢谢您多年栽培。”
他说完,向着阳光下的空位走去。
他的腰板挺得那样直,好像多年来从未如此堂堂正正过。
就好像是最经典的多米诺骨牌效应,当生产主管占据第11张座位后,会议室内骤然爆发出哗啦啦声响,椅脚与地面摩擦声此起彼伏。
先前座位上那些仍在观望的员工被老头点破真相,顿觉大事不好,立刻饿狼扑食般从座位上冲出,想要抢占仅剩的9张空位,甚至连原先纹丝不动的周瑞制药最高层都动了动身体,仿佛产生了了不一样的心思。
然而空位在瞬间就被抢坐一空。
失去最后机会的员工脸上如丧考妣,站在刑从连面前的空旷场地上不知该如何是好。
“刑队长,还能再给我们个机会吗?”
“我们愿意作证。”
类似的哀求声不断响起,周瑞制药像钻石一样牢固的联盟终于在这一瞬间,化为阳光下纷纷扬扬的齑粉。
刑从连却不为所动,他透过人群间的缝隙,视线落在董事长先生的脸上。
董事长面无表情地回视着他,他突然掀起一丝冷笑,举起双手,“啪啪啪”地鼓起掌来。
“刑队长这是有备而来呀。”他大声道,“我到现在才明白,刑队长看中的不是什么案情,而是我们周瑞制药!”
听到这话,王朝都惊呆了,他见过恶毒的商人,却没见过这么恶毒且死不悔改的。
小王同志噌地怒火上头,当然也可能是受周瑞制药动不动拍桌子的坏习惯影响,他也拍桌而起,痛骂道:“我靠,你说什么哪,嘴巴放干净点!”
“被人戳中,也不用这么恼羞成怒。”董事长讥讽道。
“有句妈卖批我必须要说,你先是污蔑我们老大受贿,现在又污蔑我们老大查你们公司是为了搞垮你们好收购,泥人都有三分火,你再这么不要脸,我们……我就!”王朝说到这里时突然卡住,因为他发现自己正因为有公职,所以不能说就把你抓起来,打你一顿也不对,小王同志咂了咂嘴,找了半天措辞,发现都不那么正确,最后只能喃喃道,“麻蛋,要是阿辰哥哥在就好了……”
“果然,现在执法机关是不让人说真话了。”趁此机会,周瑞董事长继续反击:“刑队长随便出行就是豪车,司机还是前大摩财团首席执行官,不是有备而来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