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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 巧舌如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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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三夫人脸色变幻莫测,对这情形有些措手不及。

    她站出来,本是为了讥讽千柔,如今,却让千柔趁机辩白了一番,且千柔言语锋利,将自己也扯进去了。

    自己分辩几句,引来这个女子更多的话,偏偏字字句句都在理,令人无力反驳。

    众人的眼光热辣辣的,现在不止在看千柔,也在看自己了。

    这感觉,真是太让人心烦,让人如鲠在怀。

    她心思急转,正欲张口挽回,令风向倒向自己,突然听得有个女子喊:“顾姐姐。”

    这却是在喊千柔。

    这声音清脆娇嫩,拂过几年的流年,带着熟悉之感。

    千柔惊喜抬眸,果然见林梦瑶带着笑容,越众朝自己走来,身侧随了个穿着青色衣衫的男子,却是尹青云。

    林梦瑶一身水红色锦缎宫装,云鬓高挽,俨然一副贵妇打扮。

    一别经年,再相见时,却是如斯情景。

    千柔心中微叹,但见林梦瑶笑得真诚,明白她并没有跟自己生分的心思。

    千柔便露出笑容,朝前赶了几步,握住林梦瑶的手,感慨道:“几年不见,妹妹已为人妻,出落得越发标志了。”

    林梦瑶歪着头打量她,温声道:“姐姐自己容色倒是出落得更好了,何苦打趣我呢?”顿了一下,又问:“姐姐在信里说,已有一女一子,今儿个可带来了?”

    千柔摇头:“孩子喜欢闹腾,让他们留在家里厮混倒省心些。”又瞧着林梦瑶,带笑问道:“你的孩子带来了吗?长得挺好吧?”

    林梦瑶与尹青云成婚后,感情甚笃,连生了两个儿子,日子颇为美满。

    林梦瑶答道:“孩子没带来,长倒是长得好,就是太皮实了,闹得我头晕。”

    两人旁若无人一般寒暄,周围围观众人的脸却都绿了。

    到底怎么回事?都等着看大戏呢,怎么就突然变了画风呢?

    尤其那些贵妇人,一个个在心里吐糟,我腿都站软了,就给我们瞧这个?

    这时,夏三夫人总算缓了过来,走上来朝两个握着手寒暄的女子冷笑。

    旋即,她将目光落在林梦瑶身上,欠身道:“尹夫人,好久不见。”

    她与林梦瑶年纪差不多,彼此自是相识的,有几分交情。

    林梦瑶回了一礼,神色淡然。

    夏三夫人神态自若,不疾不徐的道:“尹夫人与佳禾郡主感情似乎挺不错,不知尹夫人可曾听说了京中的一桩奇事?”

    她说得隐晦,实则指的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林梦瑶淡笑道:“我听说的事儿多了去了,不知你指的是哪一桩。”

    夏三夫人见她故意装傻,不由得一滞,缓了缓才只得直接道:“就是关于佳禾郡主的流言,说起来,这桩事儿的两个人,跟尹夫人有莫大的关系呢。”

    顿了一下,斜斜看了千柔一眼,又意有所指的道:“虽说男人少有长情的,但若不被人撩拨,绝不会轻易就变心。如今这种情势,旁的都罢了,我心底,很为一个人伤心呢。”

    她这番话,不乏挑拨之意。

    仙逝的林王妃,乃是林梦瑶的姐姐。

    当初,武王对林王妃感情之深厚,令人侧目。

    如今,满京城都在传,武王恋慕佳禾郡主,显然,林王妃已然成了昨日黄花。

    今昔对比,九泉之下的林王妃若有知觉,只怕要为武王变心悲痛欲绝。

    身为林王妃的姊妹,如何还跟林王妃的情敌言笑晏晏?

    夏三夫人就是想引导林梦瑶,让她意识到,眼前的佳禾,是她姐姐的对手,令林梦瑶对千柔生出恨意,若是跟千柔翻脸那就更好了。

    众人听了这番话,有知道林梦瑶身份的,都神情微妙起来,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林梦瑶,看她如何应对。

    却见林梦瑶神色转冷,眸色锐利看向夏三夫人,拂袖道:“夏三夫人,你这么贱,你家里的人知道吗?”夏三夫人闻言一僵,脸乍红乍白,竭力维持端庄:“尹夫人如何恶言伤人?”

    林梦瑶冷笑:“你自己不要脸,我何必给你留脸面?你刚才含沙射影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听得很清楚。”

    她说着,放开千柔的手,转而朝夏三夫人走了两步,在她面前站定,逼视着她,声音中透着鄙夷不屑:“你不就是想说,近来京城有起子嘴碎的小人,编了些话,往我顾姐姐和武王身上泼脏水吗?你既然跳出来了,跟个跳梁小丑似的,为什么不敢将话说全呢?你没那个胆量,却又来挑拨,真是可笑至极。”

    众人吃惊地看着林梦瑶——众目睽睽之下,她可真敢说!

    因为事涉武王,这桩事虽然点燃了大家八卦的热情,但大家都是悄悄议论,提到武王时更是遮遮掩掩,以“那位爷”呼之。

    如今,林梦瑶这般,却是开了先例了。

    众人却不知道林梦瑶的心思。

    她虽然性格爽快,却不鲁莽,出嫁后当了主母,为人行事更加老练。

    如今她言语锋利,为的是将事情拿到台面上来,直接掰扯清楚。

    她将夏三夫人说得脸皮紫涨,脆声道:“我与顾姐姐相识已有几年,虽然见面的时候不多,但对彼此的性情最了解不过。当初顾姐姐待嫁之身,以《精忠报国》名显,皇上下旨召她进宫,曾许以武王侧妃之位,但当时顾姐姐并没有应,而是回答说已经定亲了。皇上见她为人至诚,不但没有强人所难,还赞不绝口,格外开恩给顾姐姐、李二公子赐了婚。”

    还有这种事?

    众人面面相觑,满面震惊。

    这桩旧事,少有人得知。

    林梦瑶与千柔亲近,闺阁之中,倒是听千柔说起过。

    如今林梦瑶娓娓道来,众人眸色不自觉亮起来,屏息凝神盯着林梦瑶,唯恐听漏了。

    千柔见林梦瑶坚定站在自己这边,心中温暖,嗓子眼辣辣的。

    人生在世,能有这样的挚友,实乃幸事。

    这时,林梦瑶斜睨着夏三夫人,又道:“当日机会就在眼前,顾姐姐毫无贪恋之心,如今倒要冒天下之大不韪,跟武王勾搭吗?这等事,若有人肯信,也忒没脑子忒蠢了。”

    夏三夫人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看,显然是在说自己没脑子,不由得气疯了,冷笑道:“尹夫人为朋友两肋插刀,却将自己的亲姐姐抛在脑后,这做派,倒叫我开眼了。哼,圣人说得好,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尹夫人又不是当事人,有什么资格下断言?”

    林梦瑶毫不退让,立刻就回嘴道:“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我虽不是当事人,但我是顾姐姐的挚友,是武王的小姨子,如何就不能下断言?我难道还比不得你名正言顺吗?”

    夏三夫人满目怒色,却又无言以对。

    论起来,自然是林梦瑶更够资格一些,自己不过是个外人罢了。

    林梦瑶哪里会等她回嘴,如连珠炮一般道:“我顾姐姐虽不是天姿国色,但确实心怀大义,是万里挑一的奇女子。此事武王是什么心思,我不知道,也不好评说,但顾姐姐的性情,我却是一清二楚。顾姐姐将权势看得很淡,婚前就婉拒了武王侧妃的名头,婚后与夫君情意绵绵,更不可能有二心。”

    “顾姐姐为了过安生日子,去了江南别居,到头来,还是有人往她身上泼脏水。我能力薄,难以堵住众人的嘴,只能用自己想得到的方式护她了。”

    众人闻言都一愣,又都十分好奇,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就见林梦瑶将目光投到尹青云身上,神色缓和了几分,微笑道:“夫君,我有一事要求你,你肯应允吗?”

    尹青云脸上皆是宠溺之意,立刻就道:“夫妻之间,说什么求不求的?夫人有话只管说,为夫无不从命。”

    “那就好,”林梦瑶唇边弧度转冷,一字字的道,“有的人眼盲心黑,欺辱我顾姐姐,说我顾姐姐的坏话,当我顾姐姐好欺负,当我是死人吗?你给我听着:待会儿就通告尹家上下,往后谁再敢胡说八道欺负顾姐姐、往她身上泼脏水,除非他家人不生病,不然,病死了也不许为他们诊治!”

    她这话可没有半点夸张。

    尹青云乃尹家下一代的家主,自然有权利掌控整个家族。

    今儿个她特意出现,为的就是给千柔撑腰。

    京中流言四起,林梦瑶自然也有所耳闻。

    得知这消息后,她第一个反应是不信,第二个反应,是担心千柔。

    林梦瑶很清楚,对于女人来说,起了这种流言,名誉会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心里着急得很,一时半会儿,却想不出法子来。

    今儿个,她本扯着尹青云,想去探望千柔,安慰一番,却听得满大街都在传,佳禾携着夫君,进了金瑜楼。

    紧赶慢赶过来了,遇上了出格的夏三夫人,林梦瑶哪里按捺得住,立时火力全开,将夏三夫人打得没有还嘴之力。

    如今,她开口说了这番话,心甘情愿,真心实意,绝没有半点虚妄。

    千柔于她,不止是挚友,更是让她心悦诚服、尊敬喜爱之人。

    林梦瑶的话一说完,尹青云毫不迟疑,立刻大声道:“夫人此言有理,为夫自当遵从。”顿了一下,又道:“不止尹家上下,但凡是我的弟子,也得守这条规矩。”

    众人目瞪口呆——这威胁,可谓史无前例,但没有人敢轻视。

    尹家世代行医,家学渊源,俨然是大燕杏林界的领军人物。

    至于尹青云,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是尹家年轻一辈中最出色的,被赞是百年一遇的医学奇才。

    坊间传闻,尹青云的医术,已经胜过不少御医,假以时日,必定会是大燕最出色的大夫。

    更勿论,他还能说会道,为人风趣,是皇上跟前的红人。

    得罪了他,真没好日子过。

    另外,几年前筹建的女子医馆,尹青云是授课夫子之一。

    如今,最早那一批女子已经学业有成,在京城各医馆单独劈了屋子,专给女子看病,广受好评。但凡家中女子生产,也必定要请那些女大夫坐镇,渐成习惯。

    山不转水转,这个世上,人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大夫了。

    没准哪天自己就病得快死了,或是家里有人生孩子,那时可就要看人家脸色了。

    众人心思转了一转,都想,为了说点闲话,得罪尹青云这尊大佛,这买卖,还真不划算。

    风向立时就倒了。

    无论众人心里怎么想的,面上都正经起来,目光也少了几分探究。

    千柔却是眸中有泪,看着林梦瑶、尹青云,叹息道:“你们夫妻如此待我,我真不知该如何回报。”

    李靖行也一脸感动,朝林梦瑶、尹青云夫妻深深鞠躬,接口道:“多谢两位施加援手。”

    尹青云忙笑道:“两位不必客气,佳禾郡主的言行举止,我甚是仰慕敬服。我自己没她那样的能力,倒是很愿意为她略尽绵力。如今内人出了这主意,甚合我的心意。”

    林梦瑶眉头一挑,俏声道:“夫君,你说话可得小心,你说自己仰慕顾姐姐,回头说不定会有人往你跟顾姐姐身上泼脏水,编出你们有私的故事呢。”

    她说这番话,也是有用意的。

    尹青云与她夫妻恩爱,倒有几分默契,立时就明白她的意思,扬着唇道:“我心思坦荡,不怕人说,佳禾郡主更是冰清玉洁,从未有半点逾越之举。若有人胡乱攀扯,无耻下流,被我知道了,必定不会跟他客气,要直接给他几巴掌。”

    夫妻两个一唱一和,将自己坚定不移站在千柔这边的立场表露无遗。

    林梦瑶这才觉得如意了,回头看向夏三夫人,勾唇冷笑道:“昔日明惠郡主,哦,应该称夏小姐才是。夏小姐心怀不轨,想往我顾姐姐身上泼脏水,落了个封号被夺的下场。如今,夏三夫人出来攀扯,今日之后,只怕也会在京城成名,名声扫地。”

    顿了一下,又道:“姑嫂是一丘之貉,果然应了那一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随着她这番话,夏三夫人脸上血色尽失,脑中一片空白。

    她来不及想林梦瑶为何敢跟自己这个镇南王府的儿媳叫板,只忧心忡忡自己的处境。

    自己今儿个,可算是将佳禾、武王、林梦瑶这几个人得罪干净了。

    佳禾还好说,不过是空有封号罢了,她根本不放在心上。

    但林梦瑶,身后可是有尹家的,又是大将军之女,身份贵重,不能不顾及几分。

    最可怕的,却是武王了。

    那个男人有多狠,全天下的人都见识了。惹了他,得罪了他,自己能有好果子吃吗?

    夏三夫人想着,心底万分懊恼,觉得今儿个太莽撞,太失策了。

    若这世上有后悔药吃,她一定不会站出来。

    虽然李靖行和佳禾卿卿我我的模样很刺眼,虽然自己对佳禾有深浓的嫉恨,但并不是不能忍。

    若是忍下来,他们如何且不用管,自己必定不会这样难堪。

    夏三夫人想着,脑海一片空白。

    她不敢再放肆,暗暗掐着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勉强笑道:“今日小妇人的确多舌了,但这流言非我起头,我也是从旁人口中听来的,我自觉得,自己并没有多大的错处,尹夫人何必对我恶言相向?”

    话音一落,千柔立时就道:“你的意思是,还有很多人在传我的闲话吗?”

    夏三夫人翻眼,心想,这不废话吗?如今你跟武王的事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乃是众人茶余饭后必定会谈起的话题。

    想归想,但话不能这么说。

    她便保持着笑容,颔首道:“有很多。”

    林梦瑶便“哦”了一声,抬眸四下一望,随意将目光落在一人身上,问道:“夏三夫人所指的,必定是你了?”

    那人慌忙摆手:“不关我的事,我就是个看热闹的。”说完,忙挤到众人身后,一溜烟跑了。

    开玩笑,这可是尹大夫的夫人,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这位佛爷。

    林梦瑶便瞄了夏三夫人一眼,淡淡笑道:“听你话中之意,必定是你的朋友吧?”

    不等夏三夫人回答,便抬眸继续四处望,见近前站着几个跟夏三夫人交好的贵妇,便将视线落在那里,含笑道:“我知道,你们几位都是三夫人的好友,黄夫人,是你吗?”

    顿了一下,凤眸中流露出一抹寒意,又问:“刘二夫人,是你吗?史太太,是你吗?”

    众人听她一直问“是你吗”,都不由得抽了抽嘴,不约而同想,这位尹夫人真是个奇才,什么都敢问,什么都敢说。

    那几位被点名的夫人却是花容尽失,面面相觑。

    等回过神来,黄夫人立刻义正言辞的道:“回尹夫人,此事与我无关,全是夏三夫人自说自话。”

    她斜斜看夏三夫人一眼,声音冷厉下来:“之前瞧你还算规矩,才跟你来往,今儿个才知道,你不过是个小人罢了。从今以后,我再不会与你来往,我们绝交!”

    夏三夫人黑眸中射出愤怒的光芒,却不敢跳出来反驳她的话。

    今儿个,自己已经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若是直接说这些贵妇也都参与了说闲话,将她也拉下水,得罪更多的人,自己的日子必定更惨。

    刘二夫人紧随其后,忙也道:“佳禾郡主赈雪灾、开善堂,美名天下知。我心底一直信她冰清玉洁,十分敬佩她的为人。夏三夫人,你竟敢颠倒黑白,往佳禾身上泼脏水,我要跟你绝交,从今往后,有你没我!”

    史太太忙也表了态,骂夏三夫人居心叵测,表明自己今后定然不与她来往的决心。

    众夫人又不傻,哪里肯承认自己参与说闲话。

    若承认了,一个多舌的恶名就落在身上不说,还会给自己招来祸患。

    武王就不论了,眼前就有个得罪不起的林梦瑶。

    趋利避害,本是人的天性。

    何况,她们跟夏三夫人只是熟识罢了,并没有深厚的感情。

    权衡之下,大家都知道该怎么选。

    夏三夫人瞪大眼睛,哆嗦着唇,说不出话来。

    她今儿个出来挑衅,是想看着千柔从高高的云端跌落,看着她名誉尽毁、痛恨恐惧却无能为力。

    那种场景,必定很解气很爽。

    到头来,佳禾仍旧好好站着,自己倒是被千夫所指、众叛亲离了。

    她准备看顾千柔的好戏,结果到头来没看着,自己倒是给众人演了场好戏。

    她不敢将林梦瑶得罪死,便将目光投在千柔身上,歇斯底里尖叫道:“我不跟你们对嘴,且冷眼看着,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心有顾忌,即便放狠话,她也不敢说得太放肆。

    千柔冷笑,不与她对视,也不答她的话,转头看向林梦瑶,温声道:“今儿个突然相遇,我挺欢喜的,妹妹维护我,更是让我感动感激,只是家里还有两个孩子,不能久叙,我与夫君就此告辞,来日我们再聚。”

    该做的戏已经做完了,实在没必要留下来。

    被众人如看戏一般围观的滋味,一点都不好受。

    林梦瑶一听甚合心意,点头道:“姐姐说得好,来日我们再聚。”

    她也有儿子要照顾,不可能在外面久留。

    众目睽睽之下,李靖行唤过早已看呆的掌柜,施施然拿银子结了账,将首饰递给丫鬟拿着。

    旋即,千柔、林梦瑶从容道了别,携着各自的夫君扬长而去。

    灰头土脸的夏三夫人见状,也默然离开了。

    楼里静了一静,众人重新交头接耳起来。

    这个道:“尹夫人说了,佳禾郡主当初没有贪慕武王侧妃之位,可见私情一事是胡扯。”

    那个道:“李二公子与佳禾,看起来真的很恩爱,流言不足为信。”

    另一个道:“佳禾确实有善心,心怀天下,看起来不像水性杨花之人。”

    纵然心底有一丝疑虑,此刻他们也只能都闷在心里,不敢臆断,更不敢如之前那般,绘声绘色谈两人如何苟且了。

    金瑜楼发生的种种,很快就传了开来。

    半日时间,风向就变了。

    议论来议论去,最后大家众口一词,都觉得,千柔是清白的。

    毕竟,佳禾拒绝过武王侧妃的荣耀,不可能下贱到嫁了人之后,再去吃回头草。

    再者,她与李靖行很恩爱,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情意,实在看不出有半点隔阂。

    另外,在百姓心目中,佳禾的声誉一直很不错。事情刚出来时,虽也有人说她的好话,无奈男女之事太有吸引力,将那些声音盖下去了。

    如今有了金瑜楼之事,说佳禾心善人品好的声音便渐渐占了上风。

    至于武王的心思,咳咳,实在不好说呀。

    毕竟,如佳禾这种女子实在少见,暗自仰慕她的人不在少数。

    当初宴席上,夏小姐发难,武王站出来维护,那态度,简直将佳禾当成珍宝一般。

    再者,武王去江南时,特意去过桃花村是事实。

    大家都觉得,林梦瑶的话,倒是最中肯的。

    神女必定无心,但那襄王是否有意,咳咳,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是夜,武王府。

    武王听完贴身侍卫的汇报,脸色由阴转晴,转过头来,笑向高祈瑞道:“祈瑞,你听到了吗?如今风向已经倒向佳禾,大家都觉得她是无辜的,她的名声有所好转。假以时日,大家更会知道,她确实冰清玉洁,绝无攀附之心。”

    高祈瑞黑着脸,揉着额头,苦笑道:“王爷,这值得开心吗?你没听侍卫说,大家都觉得你对佳禾有情吗?佳禾郡主倒是摘出来了,你可还在坑里蹲着呢。”

    武王摆手,不以为意道:“只要佳禾无事,本王的名誉,根本算不得什么。再说了,他们说的是事实,本王确实钟情于她。”

    高祈瑞无言以对,无力吐糟。

    武王也不要他回应,自己在书房里踱着步,冷声道:“镇南王府的人一直跟佳禾做对,来日本王若得势,必定不会跟他们罢休!”

    高祈瑞喉头一甜,差点没吐出血来。

    自己的名声摘不清,倒是有精力想着怎么给佳禾报仇。

    若是形势允许,高祈瑞真想嚎一嗓子:“这货是谁?我不认识他。”

    武王再踱几步,勾了勾唇,含着笑容道:“昨儿个一直束手无策,没想到佳禾自己出马破了局。到底是我齐逸峥看上的女子,聪慧绝伦,就是不一般。”

    旋即稍稍黯然,叹息道:“听说她与李靖行挑首饰时,眉眼间都是柔情,与夏家那下贱的三夫人对峙时,一句‘关我什么事,关你什么事’,言语锋利得让人无言以对,可惜无缘得见。”

    高祈瑞摇摇欲坠,几乎要晕倒。

    赞佳禾聪慧,还惋惜没能见到佳禾柔情、冷艳的神情,这种话,众人寄予厚望的王爷怎么说得出口?怎么就能说得这么坦然呢?

    此刻的高祈瑞还不知道,武王这样,根本不叫事儿,更大的风波,其实还没开始。

    京城的风向,很快就由专门打听消息的明石传到千柔、李靖行耳中。

    得知十之八九都认为千柔是无辜的,夫妻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将明石打发走后,千柔又是笑又是叹,含着感激道:“多亏夫君妙计,带我出去走动,对我百般维护才解了我的困境,谢谢夫君。”

    李靖行含笑道:“夫妻之间,本就该一起面对风雨,说什么谢不谢呢?”

    凝睇着爱妻的容颜,却又凑近她耳边,调笑道:“不过,你若真想谢的话,我倒不反对,但嘴上说一说是不成的,得以身相许,任我为所欲为才行。”

    千柔面颊泛起一道红云,低着头悄声道:“只要夫君欢喜,柔儿绝不反对,还会热情伺候你。”

    李靖行先是一愣,其后哈哈大笑,明亮的目光如夏日的阳光一般,迸射出火热的光芒:“柔儿,你可真是让我稀罕,是我的珍宝。”语落,已是迫不及待缠着她,缠绵了一番,心底欢喜又得意。

    眼前的小娇妻,不止聪慧,不止是贤妻良母,还知情识趣。

    身为男人,能拥有这样的妙人儿,此生更有何憾复有何求?

    两人恩爱情浓,丝毫没有被这次风波影响到,定国侯李明卿却陷入焦虑中。

    流言初起时,李明卿正在衙门当差。

    一切好好的,突然就有同僚跑过来,东拉西扯,遮遮掩掩问起他家二儿媳的品行来。

    李明卿起先还不解其意,倒是回了句还不错,那问话的人摸摸鼻子,又问起二儿媳、二儿子的感情如何。

    李明卿也回答了一句很不错,心中疑窦顿生。

    等唤来长随一问,得知京城在疯传武王、佳禾有私情,李明卿又惊又惧。

    在衙门里被人暗中指指点点,同僚们避开自己交头接耳,种种异样令李明卿烦不胜烦。

    好容易熬到时辰,李明卿立刻让人去寻李靖行说话。

    只是那时李靖行虑着千柔心情不好,哪里有心情去,便对来人说身体不适,改日再去父亲跟前探望。

    李明卿得了回信,自是十分生气,后来一想,倘若这事儿一出来便将儿子召回来,岂不是给人造话题吗?再者,他回到定国侯府后,立时就有丫鬟来报,说太夫人身体不适,昏倒过去了。李明卿是个孝顺的,登时慌了神,忙命人去请大夫,又去太夫人跟前侍疾。

    忙了一宿,眼看着又到上朝的时间了。

    李明卿最爱面子,知道自己若是不去,必定会被人诟病,背后议论的声音会更多,便拖着疲倦的身子去了。

    去了之后,见武王面无表情,秦王一派从容,显荣帝老神在在,倒都是没事人一般。

    李明卿起先还惊讶于怎么没人提起那些流言,其后恍然明白过来。

    这样的消息,臣子们私底下议论八卦是行的,但没有谁会拿到台面上来。

    毕竟,于男人而言,跟女子闹出点动静来,根本就不叫事儿。

    过了早朝,李明卿如梦游一般去了衙门。

    本以为今儿个又要在煎熬中度过,没成想,没多久就得了消息,说是李靖行携着佳禾出门买首饰,跟镇南王府的三夫人起了冲突,尹夫人出现力挺佳禾……

    旋即,李明卿也从随从那里得知,京城的风向变了,登时心情好了一些。

    等下了衙门,去太夫人那里走了一圈,见太夫人仍旧没起色,但他自己却已经困倦至极,便去了方氏那里,直接歇下了。

    因昨夜劳累了一宿,他睡得很沉。

    半夜时,却被一阵若有若无的哭声吵醒。

    李明卿艰难的睁开眼睛,缓了一缓,才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就见见屋里点着根蜡烛,昏暗的灯光下,方氏正坐在床榻边沿,背对着自己,肩膀一耸一耸,显然在落泪哭泣。

    李明卿人到中年,娶了知情识趣的美妾且那妾才十几岁,如花朵一般娇艳欲滴,心里自是爱得不行。且因为膝下虽然有两个儿子,但李靖希成了废人,李靖行直接分了出去。

    两儿子,一个都指望不上,有无人继承侯位之忧。

    幸好方氏过门后,几个月就怀上了,生下来,竟然是儿子,让李明卿乐不可支。

    小妾容色美,性情娇俏,又给自己生了儿子,李明卿自是万分宠爱,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简直不知道怎么疼爱她才好。

    此刻见她背对着自己落泪,李明卿自是无比心疼,忙伸手将她板过来,带着怜惜问:“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方氏这一回头,李明卿瞧见她的容色,见她落泪时,美眸中含着水光,长长的睫毛被润湿,更是别添了几分风姿,不由得越发怜爱。

    他一心想讨好美人,以为她不过是在跟赵姨娘争锋,便自顾自道:“是不是赵姨娘跟你叫板?我早说了,虽然她早进门,但你名分比她高,根本不用怕她。她若欺辱你,你只管罚她,不必跟她客气。”

    之前他待赵姨娘倒是不错,如今有了方氏,赵姨娘自己年岁又大了,自是成了臭狗屎,连方氏的脚后跟都赶不上。

    方氏仍旧落泪,不说缘故,直到李明卿问之再三,才怯生生抬眸看着他,迟疑着道:“妾身有一事,若是说了,怕夫君生气,若是不说,妾身心里实在忧虑,日日寝食难安。”

    李明卿哪里肯让自己的心头好寝食难安,闻言忙好声好气道:“你想说什么只管说,想做什么只管做,老爷绝不会跟你生气,还会给你做主的。”

    方氏听了,这才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道:“近来京城关于武王、佳禾郡主的传言,老爷可听说了?”

    李明卿听不得这一声,闻言哼了一下。

    他是个好面子的,如今却因为千柔的缘故,成了众同僚热议的对象,心里本就不满得很。

    虽然形势有所好转,但他心里的烦闷并没有就此消退。

    方氏见他脸色沉下来,心中暗喜,面上却一滴不漏,只正色道:“看来老爷是听说了,对于此事,老爷是怎么想的?怎么打算的?”

    李明卿一脸郁闷,闭一闭眼,叹息道:“我还能怎么打算?事情已经这样了,能做的,不过是任由它去。好在今儿个靖行带着他妻子出门逛了一圈,大家都信他们夫妻情比金坚,苟且之事必定是胡说八道。靖行媳妇名誉没受到多少影响,这算是万幸了。”

    说到这里,脸色略微好看了一些,沉吟道:“此事就这样吧,等过一段时间,大家有了别的新鲜事,事情自然就会淡下来,也就不足为虑了。”

    方氏凝眸看他,眉梢眼角都是忧愁之色,皱眉道:“老爷觉得事情会淡下来?佳禾郡主且不论,武王的心思,老爷觉得能摸透吗?”

    “妾身听底下的人说,大家都觉得,此事佳禾许是无辜受累,但武王,必定对佳禾有情,且还爱得十分深厚。老爷必定不知道吧?佳禾郡主有一同父异母的姊妹,曾嫁进王府当侧妃。当时,武王对她千娇百宠,将她宠成武王府第一人。等佳禾去武王府探望了一次,顾府便有消息传来,说是那侧妃生了怪病,起不来床。顾府的人想去探望,却被拒之门外。这里面的缘故,若是细想一下,必定跟佳禾郡主脱不了干系。”

    这事儿李明卿还是头回听说,闻言瞪圆了眼睛道:“还有这等事?”

    方氏道:“此事妾身绝没有扯谎,老爷随意一打听就知道。武王府密不透风,但也听得下人说,武王不时会去瞧一瞧那侧妃。偏巧,那侧妃的容貌,与佳禾郡主有四五分相似。侯爷觉得,武王对着那侧妃时,想的是侧妃,还是佳禾郡主?”

    李明卿缄默,脸色沉郁下来。

    方氏再接再厉,又道:“侯爷,妾身心里实在担忧得很。妾身虽愚钝,但也明白一点男人的心思。于男人而言,若是看上了一个女子,打心眼喜欢上了,若不能得到,终生都不会消停。这一点,侯爷是男人,应该最明白不过。武王位高权重,如今在朝廷上声势浩大,将来前程不可限量。有朝一日他上位了,再无人阻拦他的心思……”

    随着她的话语,李明卿脸色阴沉得似能滴出水来,大声喝道:“别说了!”

    方氏骤然被打断,心中却欢喜。

    她伺候李明卿已经几年,对于李明卿的脾气很了解,明白他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才会露出这样的模样。

    她忍住窃喜,咬着唇道:“侯爷生气了吗?刚才妾身本来说不说的,是侯爷一定要问,妾才开了口。”说着,便红了眼圈,眸中含了颗大大的泪珠。

    那种眼泪将落未落的姿态,最是妩媚动人。

    果然李明卿见了,立时就生出不忍来,忙将她搂在怀里哄道:“心肝,别哭,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气那位爷居心叵测,气二郎媳妇不自重,撩拨上了那位煞神。”

    他说得隐晦,但方氏知道,那位爷指的就是武王。

    眼见得事情朝自己期盼的方向发展,方氏松了一口气,这才收了泪道:“侯爷不生妾的气就好,但妾还有话,不吐不快,侯爷愿听吗?”

    见李明卿点了头,她这才道:“武王的心思虽未在众人面前表露,但如今全天下都知道了,他当再无半点顾忌。倘若他上位,将来必定是要将佳禾纳了才甘心。佳禾如何,妾身倒是管不着,但她乃侯爷的儿媳,为了能名正言顺为了给佳禾弄一层遮羞布,不受众人诟病,他必定会将侯爷的二少爷弄死。如此,娶个寡妇倒是名正言顺,绝不会有什么闲言碎语。”

    李明卿张大嘴,倒抽了一口气,结结巴巴的道:“这不可能吧?”

    虽是否认的问句,但语气迟疑得连自己都不相信。

    方氏立刻道:“怎么不可能?君为天,一个人得到了至高无上的权利,什么事情干不出来?难道,他还会隐忍私欲,还会让自己陷入无尽的嫉恨中而不行动吗?尤其武王性子霸道,更不可能什么都不干,任由自己心爱的女子跟旁人卿卿我我。甚至,他根本就不需要亲自动手,只要跟底下的人微露口风,必定就会有人争先恐后跳出来,昧着良心弄死二少爷,以讨好主子,满足主子的私欲。”

    李明卿哑然。

    平心而论,君权大如天。

    倘若,武王真继位了,谁能束缚住他?尤其武王强势,拥有乾纲独断的魄力。

    男人最了解男人的心思,拿自己而言,绝不能忍受喜欢的女人被别人得到,武王的气量,难道能比自己大些吗?皇室中人,素来就比旁人尊贵,难道会有君子吗?难道会有恪守规矩,不胡作非为的人吗?

    不管旁人信不信,李明卿是不信的。

    若武王真得势,方氏之言未必不会成真。

    方氏瞧着他的脸色,继续道:“说不定,得到佳禾后,他仍旧不肯满足,恨二少爷得了佳禾的清白之身呢。到那时,二少爷倒是没法子报复了,他的怒火,只能往定国侯府,往侯爷身上撒。”

    李明卿吃惊道:“这不可能吧?”

    方氏咬着牙,语气急迫起来:“怎么不可能?侯爷觉得匪夷所思吗?那好,就当武王磊落,没有那个心思,侯爷自己,难道还能安生在他手底下当差吗?若他杀了二少爷,侯爷与他,便有杀子之恨。若侯爷为二少爷出头,不过是鸡蛋碰石头罢了。若不出头,怎么回事大家一清二楚,侯爷还能若无其事吗?”

    李明卿脸绿了。

    他还没想到这份上呢。

    若李靖行真死于武王的私欲,自己能忍受丧子之痛吗?能若无其事当这个侯爷吗?即便自己将心放狠些,将脸皮放厚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同僚们异样的眼光也会将自己逼疯的。

    真到了那时候,自己能做的,不过是辞了官,闭门不出罢了。

    真到了那个时候,定国侯府的人,都不会有出头之日。

    到那时,武王若为君,为了让人淡忘他的污点,为了让人不再耿耿于怀佳禾嫁过人的事实,他必定会想方设法制压定国侯府。

    只有平庸者,才不会成为众人的焦点,才能被人抛在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