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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楷从雍州长史转迁秦州长史后,没有多长时日,代地平定,州主胡崧便被调走任盛州刺史。秦州一把手空缺,汪楷便以长史身份,代为行使权力,主持州中政事。未及,秦州副都护邱阳,又被正式调往长安,升任武卫将军,掌管都城的防务事宜。故而秦州的主官,只剩长史汪楷与都护彭俊,地位更显突出。但彭俊奉令南下梁州,去襄助谢艾操练强弩军,并策划应对将来可能无法回避的水战,且去南郑城已经有数月之久,归期遥遥未定。故而绝大部分时间,秦州州事都是汪楷在主持。
不说秦州的官员、富户屡屡奉迎,便是远来的各色人等,途经襄武,也晓得汪长史的门头,还是要来拜一拜。而汪楷性子,不仅强硬执拗,同时也颇为粗枝大叶不拘小节,虽然也曾刻意推辞了很多应酬,但不少欢愉宴请场合,还是能见到他的身影。
多日前,有一蜀地来的绸商,颇为富豪,又因绸商都是要和各地的达官贵人打交道,因为老百姓天天有饱饭吃就是幸事,哪里还有余钱去买丝绸锦缎?故而这位蜀商,托了人交际到汪楷面前,言道要在襄武驻留一两个月销售采办等等,请汪长史多多关照。
几天交往下来,汪楷对他也有了几分好印象。蜀商出手阔绰,为人爽朗,每每相邀汪楷各种宴饮,招待得无微不至。又兼生性诙谐大方,大事小情思虑周至,曲意逢迎之下,让汪楷舒心慰贴,渐渐地,汪楷几乎将其引为圈外良友,三五日便相聚,小酌大饮几番。
半月前,汪楷又接了蜀商的邀约,到了傍晚后,便欣然赴宴。席间还有几位当地名流乡绅等被蜀商请来作陪。好在都是熟面孔,等汪楷在主位坐定,继而觥筹交错谈笑风生自然欢畅,不多时,店家专门安排的歌姬进了雅间,奉献丝竹之音,用以助兴。
汪楷半酣,眯着眼睛听得摇头晃脑,情绪颇高。极为乡绅见他模样,也顺着他意跟着欢呼叫好,一片兴致勃勃的时候,汪楷却发现,唯有那蜀商,一言不发,强装笑意。
汪楷奇怪不已,当即便出口问询蜀商,为何面色不对。蜀商各种婉言推脱,愈发使汪楷穷究之心大起,无论如何要蜀商说出个所以然出来。
蜀商便道,既然汪长史垂询,不敢不直言相告。他说这些歌姬,纵然是声色俱优,但在他看来,也只不过是中人之姿。
汪楷面上便有期望神色。蜀商微微一笑,便唤了他的妹子前来。汪楷抬头一看,果然是有闭月羞花之貌,不由多看几眼。那蜀商的妹子,身段婷婷娜娜,言行举止间,倒少了商户人家的铜臭气息,而真有几分大家闺秀的端庄优雅。
更难能可贵的是,妹子琵琶、羌笛、长箫、琴瑟等诸般乐器,无不精通,此外还有一副天籁之音的好嗓子。那娇声间或高亢清越,间或婉转低吟,几首曲子唱下来,众人一片真心赞叹,汪楷简直更是击掌鸣和、拍案叫绝起来。
妹子陪了一阵,轻柔道声献丑,便听从兄长的吩咐,礼拜后退出去了。汪楷思有所念,宴席间便有些心不在焉。蜀商看在眼里,微微一笑也不做声,又觥筹交错了小半个时辰,眼见天色早已黑透,众人便欢愉散席。
众人陪着汪楷略说几句,蜀商便偕同妹子向几位当面告辞而去。汪楷醺醺然,想到那般才貌双全的极品佳人,竟有些怅然若失。一路乱七八糟想着,等回了府,进了内室,他霍然发现,那蜀商的妹子,竟然坐在床边等他!
眼见妹子一双剪水美瞳含情脉脉,娇艳檀口中吐出如兰气息,柔声道心慕长史气度不凡,一见倾心,故而兄长愿意成人之美,从此谨愿奉以枕席。汪楷的心瞬间几乎都要停止,哪里还管得许多,趁着酒性未散,立时便将那半推半就的美人推倒在榻,聊发了一回少年狂。
一夜颠鸾*倒凤,数度温存。天未明时,美人便推醒了汪楷,却言道昨夜情难自已前来私会,传将出去总是不好,白白坏了女子名声。现在趁着外面行人稀少,打算速速潜回家中,再请兄长来当面商议婚配之事。并向汪楷求取贴身玉佩以作信物。汪楷连忙应允,亲自送美人悄悄出了门。
未及天光大亮,汪楷起床洗漱完毕,便就用餐。正高兴地浮想联翩时候,府门外喧哗声大起,且愈发吵嚷不堪。汪楷心中奇怪,便就拟叫人出去打探,还未张口,门卒便一溜烟跑了进来,高叫不好,说那蜀商在门外大声哭骂,非要汪楷出去。
汪楷一时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便问那蜀商何事哭骂。门卒却低下头去,嗫嗫嚅嚅欲言又止,最后却道小人不敢说,请老爷自己出去一问便知。
汪楷大惑不解,当下又有些微微动怒,心道一介商人,竟敢前来长史府门前吵闹,可谓是胆大妄为。于是便昂然出门,欲要当面责问。孰料刚刚跨出门槛,愕然发现门外那蜀商竟然带了妹子,并及一大家子眷属,堵在门前,口口声声怒叫着,说他的亲妹子,昨夜被汪楷遣人绑架而去奸*淫,今晨逃回家中,不堪忍受耻辱,差点投缳自尽了,叫汪楷还他公道!
汪楷乍闻此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昨夜的才子佳人,缠绵缱绻,无边的绵绵情意,怎么一转眼就成了逼奸?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眼见汪楷这样的高官,表面上冠冕堂皇以夫子自居,暗地里竟然将良家女子掳去逼奸,这种禽兽不如的恶行,当然引起百姓们各种义愤,皆纷纷言道,如今秦王以法律纲纪治国,汪楷身为长史,不能以身作则,反而带头违反,且看他如何自处。
蜀商激愤难耐,向围观的人诉道,说自己只有这么一个妹子,父母逝去后,兄妹二人相依为命。妹子乖巧聪慧,才艺双全,正要给她选个良善人家托付终身时候,万万想不到,昨日万宴,只是因为顾着客气礼貌,将妹子唤出使她拜见汪楷一面,到了晚间竟被汪楷这种衣冠禽兽恃强夺去,坏了贞洁又害了名声。可怜她一个孤苦的女子,跟着兄长四方经商历经风霜,却遭到这样悲惨的厄运。
妹子声声哭骂不绝,亲自举着汪楷的贴身玉佩,并竟提及汪楷身上胎记等**佐证,表示本当该以死洗刷耻辱,但情愿从此不要颜面,今日也要当众揭发汪楷的禽兽嘴脸。
蜀商向围观民众求证,公道是否自在人心。并激昂地大声道,他也知道汪楷非是等闲官员,但如今他便是拼了性命,也必须要为可怜的妹子讨个公道,就算汪楷能够一手遮天,他也无所畏惧,定要与其斗争到底,大不了以死抗争。百姓们非常同情他,纷纷应和,各种訾议之声纷纷,长史府前,一度喧嚣杂乱,成为是非之地。
情况的巨大反差,使汪楷瞠目结舌,又急又气,浑身都发起抖来。他平日里素来以言辞犀利自矜,但现在关心则乱,竟然辩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强迫自己冷静,仔细一想,隐隐感觉自己是被人设了圈套陷害,但具体的原因,以及关键的证据,又完全拿不出来。而蜀商一口咬定妹子是被汪楷掳去的,再说当天宴会结束后,蜀商在众目睽睽之下,确实是将他妹子给同车带了回去,现在自己的贴身玉佩为什么会出现在苦主的手中,而身上的胎记为什么又会被对方知晓,这种种不合理处,都让汪楷极为被动和理亏。
事情越闹越大,并由内衙迅速将此事原原本本地汇报给了高岳。高岳闻听这般荒谬且恶劣的事,当然发怒,认为汪楷身为国家高官,却深陷这种桃色案件中,最后还闹出了人命,不仅颜面尽失,还有公然触犯律法的很大嫌疑。于是高岳公开下令,将汪楷的秦州长史一职,就地免去,并勒令他立即回长安,当面辩述,同时为了早日弄清真相不至有所冤枉,高岳命有司将汪楷及蜀商等相关人等,都发来长安,详细断案。
这些时间,经常有人在长史府前指指点点。汪楷深陷漩涡中心,已经开始心力交瘁,连门都不敢出,常常懊恼怅恨,觉得本来情缘佳话,竟然是用心险恶的飞来横祸。他愈发的认为是有人在害他,但究竟什么真相,他根本摸不清头脑。越想越钻牛角尖,他已经变得神经高度紧绷,在接到高岳的令旨后,汪楷气恨交加,又深深畏惧,索性一根绳子自己了断,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含恨死去。
高岳也曾想到过,汪楷之事有些蹊跷。凭他对汪楷的了解,此人虽然强势爱使性子,但总还算是人品端正的人,小错也许会犯,但公然掳掠逼奸民女的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禽兽事,汪楷应是不会、也不敢为之,且依他的身份,更应是不屑为之。那么为什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不可思议的事,莫非其中有何见不得人的阴暗隐情?
高岳正在考虑是否亲自去襄武一趟时候,愕然获悉汪楷自杀身亡。得报后,高岳自然认为汪楷竟敢如此强横,宁死也不愿向他低头,乃是**裸的示威。高岳当即勃然大怒,便公开斥责汪楷不但行为失常,且乖张悖逆,执拗偏激,大失人臣之礼。随即下令黜汪楷为庶人,革去一切功名,禁止以官身厚葬。同时严令将蜀商等捕获归案,但那蜀商一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襄武甚至秦州悄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