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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军这般嚣狂,不仅在众目睽睽之下,用非常规手段袭杀了郭屯,还又敢来公然来本军阵间杀人泄愤,好似当他和过万大军都是死人一般。陈安痛惜郭屯之余,气得几欲发疯,他狂吼着挥动大军,如潮水般涌来猛攻,只要能发泄心中怒火。但秦军却在高岳授意下,迅速撤回大营不与其战,以枪盾大阵及轮番强弩逼住阵脚,陈安强攻一阵,不能得手,只得空负恨怒,忿忿不甘的撤了军。
随后多日,陈安频繁前来挑战,秦军高挂免战牌,就是不与他交手。等到陈安收军归营,秦军又分拨数次出去撩拨,陈安回军来战,秦军便一窝蜂退走,空留陈安气得跳脚大骂。陈安主动写信给高岳,好言请他退兵,高岳也不答。反复这般下来,陈安气得头昏脑涨,日日里连口舌都呼喝叫骂的干燥,但秦军不应战、不进击、不退走、不和议,像块磐石一般,死死堵在陈安的心里。
此后连日,陈安费尽心思,想竭力与高岳决战,但始终不能如愿。他一度分出兵力,想渡过渭水偷袭秦军后方,但被游曳巡视的斥候及时撞破而不得不作罢。陈安辖地狭小,民力单薄,现在对峙的时间一长,粮秣物资的供应便开始明显不支,导致师老兵疲。但士气越是受挫,陈安就越发着急想抓紧时间与秦军一决胜负,以避免被生生拖垮,结果便陷入了恶性循环。
但高岳则不同,他后方补给充足,甚至连受损的军械,都能很快得到更新。陈安难以忍受,便派遣数只分队,潜来劫粮。初次数次,都能得手,但高岳下令,使彪悍雄壮的士兵,混迹藏身于粮车内,等再次被劫取的时候,运粮的士兵假装害怕一哄而散。等陈安兵喜滋滋的来推车时,秦军伏兵突然从车中跳出,将受到惊吓的陈安兵立时砍死。这般真真假假数次之后,也没有人敢再来打粮车的主意了。
倏忽便过月余。这日上午,高岳换上普通士卒的甲装,混在照例出营撩拨的百人队中,往陈安军阵前而去。过得半晌,快归营时,人还未至,军令已经下达。众将慌忙来至中军大帐集结,却见高岳大步流星进来,左右诸将呼地一下,全都立起,带动身上的甲叶哗啦啦作响。一刻钟之后,全军出击!”
且说北路胡崧,与姚弋仲所部集结后去打安定一隅的蒲洪,实在颇有些狮子搏兔的意味。秦军一路高歌猛进,姚弋仲更因恃有强劲后援,麾下羌兵格外奋勇,蒲洪率军稍触即败,继而胡崧率军大至,蒲洪军溃散,其弟蒲突在阵中被杀,蒲洪身负创伤,仅率百余人仓皇逃走,远飙而去不知所踪。
胡崧趁胜攻略安定郡。匈奴汉将、安定太守王忠,向长安飞书求救的同时,决意守土拼死力战。但胡崧围点打援,击溃其外援后,绝其粮道,后来连水源也被切断。王忠困兽犹斗,但强行突围而不得出,最后被乱箭射死,安定落入胡崧之手。
在最先完成既定军事目标后,胡崧军势大振,并听从姚弋仲的建议,向高岳请示,可否南下夹攻扶风。不几日高岳便有军令发来,令他原地待命,并告知陈安也被击败,如今已放弃扶风,似乎率其主力往南方荆襄一带逃脱而去。
等到南线情报传来,何成与杨难敌,也分作南北两线,一起捣入始平郡。始平守将顾此失彼,接战不利,如今撤退在孤城周至城,被围得水泄不通,陷落只是早晚问题。
远在山西的刘曜闻言,大惊失色,急切间立即便想回军以救根本。但平阳的局势,极不明朗,又怕功亏一篑,于是只好派大将呼延谟先率三万军队,火速赶回长安,与留守的太子刘胤一起,主持西线军事。而眼下死守城中的靳准,还是在犹豫不决,他的决定,牵动了数方的一举一动。
长安监国的太子刘胤,连夜间都不敢安枕,将警报如雪片般飞去,自己亲率一万卫戍部队急行军,于扶风之东的礼泉,挡住秦军脚步。
两军无声对垒。一望而去,秦军玄甲黑旗,如同深沉肃杀的墨海;汉军赤甲赭旗,便似熊熊燃烧的火焰,皆是军容严整,俨然不可侵犯。
片刻,汉太子刘胤在卫卒的严密遮护下,出得阵前,扬鞭大呼,请高岳来答话。
高岳纵辔而出。他抬眼望去,却见刘胤脸盘眉眼,还有着昔年在首阳时,被他救下的那个小娃娃应流的模样。但此刻头戴洁白貂毛装饰的金盔,身罩银叶金丝软甲,外罩杏黄色的金线蟒袍,端坐高头大马之上,顾盼自若,愈发衬得俊美英锐,气度华贵。当年窘迫无助的可怜少年,今日已是煊赫无比的皇太子,高岳不由暗叹一生,过往如烟,物是人非。
刘胤凝望片刻,在马上深深地施了一礼,声色并茂道:“一别经年,高兄别来无恙,更且威震华夏。孤心既慰且慕,这厢有礼了。”
高岳收拾思绪,还了一礼,意味深长道:“汉太子客气。如今你我两家已是仇雠,足下也已贵为储君,奈何还呼我为兄,不怕令尊责罚么?”
刘胤朗声道:“昔年,孤曾遭遇厄运,亏得兄长仗义而行,伸出援手救孤性命,且得蒙照顾多时。此等之恩,铭感终生。父皇经常教导于孤,为人当坦荡磊落,有恩不忘,又怎么会责罚呢。”
高岳不禁点点头,看来虽为敌对,但从私人角度来讲,刘胤也不是冷血淡漠之辈。
刘胤又道:“如今我大汉内有奸蠹逆臣,父皇御驾亲征远去旧都平叛,令孤守备关中。高兄趁此时前来逼迫,孤若是大举进讨,恐伤昔年之情,若是坐视不理,又有违国法纲纪,故此十分为难。现在孤亲自到此,乃与兄长明言:孤愿退避三舍以示诚意,请兄长也就此归去,我两家罢兵修好,如何?”
汉军中有一将打马冲上前,戟指叫道:“高岳!趁着我圣主远去,便来乘人之危么?我殿下良言相劝,识相的便速速退去,省得转眼变成齑粉,死无葬身之地,便悔之无及了!”
高岳怫然道:“便是刘曜亲来,我也毫无惧意,说什么悔之无及?”
话音未落,秦军阵中,彭俊已张弓搭箭猛力射去,那将惨叫一声,应弦落马,被旁人忙不迭拖了回去,生死难测。
刘胤面色变得铁青。汉军中有人大叫:“为何暗箭伤人?”彭俊愤怒的回应,尔等先行出言不逊,辱我主公,便就定要严惩,你待怎的。
汉军中乱嘈嘈地回骂,又有数骑冲出想要动武。秦军中,杨坚头纵马而出,来回盘旋,一面舞刀,一面将手连招,嗔目高叫道:“来,杨坚头在此,何人敢来?”
彼时已有不少汉兵汉将,都知晓了杨坚头之名,晓得此人凶悍又极为好斗,被他缠上,不拼争到死,不会善罢甘休,竟如疯狗咬上便不撒口相似,于是便都一时有些迟疑。
刘胤沉着脸,大声喝止了兵将们的骚动,复对高岳道:“孤适才肺腑之言,兄可否应允么?若然,孤便先行退避,若否,孤上为君父,下为守土,责无旁贷当与兄长一决胜负。”
高岳默然片刻,对刘胤把头点点,徐徐道:“承蒙阁下感念旧情。各自珍重,后会有期。”
早先时候,高岳终于听从靳冲的哭求,下令夏州都护杨韬,率军前往西河郡边境,准备接应靳准。等杨韬派了使者好容易潜入平阳城之后,靳准又反悔,竟然将使者杀了,把人头送到刘曜帐前请降。杨韬闻讯后大怒,但因高岳严令此非常时期,不得率先进攻平阳徒耗兵力,杨韬深入敌境,大肆抄掠一番后,才恨怒难平的撤军,但仍紧密关注东方态势。
而刘曜本身被雍州的战事搅扰的心神不宁坐立难安,接到靳准的请降后,简直大喜过望,赶忙好言好语的加以抚慰,甚至说出了刘粲乃是乱*伦的无道昏君,靳准杀之有功无过,只要现在立即投降献出平阳,便算他有拥立之功。但靳准老奸巨猾又且万般狐疑,暗忖自己政变那夜,刘曜的母亲及家人等,都死于非命。眼下刘曜定是口蜜腹剑,哄骗自己出降,将来必然难保。于是靳准又对刘曜迁延拖沓,转头竟而去向石勒请降,自然又引起石勒的骚动,暂停了对平阳的攻击态势。
三方强大势力,被区区一座平阳里的靳准,哄得团团直转。时日长久,石勒最先失去耐心,在石虎从幽州驰来与其会师后,便开始对平阳展开强烈的攻击。城外的人忍耐不住,而城内的人也被靳准拖得心神俱疲,终于在其堂弟靳明的策划和率领下,突然发难,将靳准杀死,以传国玺为凭证,表明诚意再次向刘曜请降,刘曜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