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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过三更时分。万籁俱静,清幽的月光下,一片冷清寒气漂浮半空如梦如烟,大地像被层轻纱所笼罩。远方峰峦轮廓已很难辨认,夜空如同黑漆漆的大锅,反扣在黑巍巍的襄武城上方。那高阔的城门,仿佛像怪兽一般,张着黑洞洞的大口,像要吞噬什么似的。除了城楼上值守兵卒来回的走动声和低沉的交谈声,连犬吠声也没有了,襄武城陷入了沉睡。
东城门外,两百人紧握兵刃,分左右两边紧紧贴着城壁,努力抑制着逐渐粗重的呼吸。不少人将手中的武器握了又握,紧了又紧,吞两口吐沫,精神完全集中在城门处。不知从哪飞出一群蝙蝠来,张开黑色的羽翼,作着无声的回旋,有时几乎要扑到人的头上来,墨黑的夜黏住了每个角落,也染乌了每一颗心。
队伍的最前列,陈安左手刀右手矛,隐在黑蜮蜮的门洞旁,面目难以分辨,只有一双凌厉的三角眼,在黑暗中反射着冷光。他侧耳聆听,平静的似乎没有呼吸一般。
一声诡异的猫头鹰嚎,骤然传来,众人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陈安陡然睁大眼睛,将手中长矛往上一举,大家登时大气也不敢出,只觉得心弦都快要绷断了。
“啊!”
门洞内冒出了几声惨厉叫声,在黑夜里格外瘆人。下一刻,嘎拉拉的闷响声起,厚重的城门慢慢的张开了口子。此时城楼上的兵卒,早已发觉了异状,火光大亮的同时,脚步声、叫喊声也陡然响起。
“楼下的怎么回事?”
“老槐,老槐!是偷儿还是盗贼?”
“日他娘是敌袭!快!快!有不明敌军偷袭!”
人影攒动间,乌拉拉的一大片兵卒,从城楼上一涌而下,将陈安先期派入城中潜伏、夜中突然暴起杀掉门洞卫兵、继而急速打开城门的十名部下,全部乱刀砍死,继而慌奔来,试图重新关上城门。
眼见打开了几尺来宽的门缝,又要关闭,陈安一跃而起,当胸一矛将门内最前面的兵卒捅死,他挤上前去,一面用身体死死抵住城门,尽量延缓关闭的速度,一面手中刀矛并起,疯狂的砍杀捅刺,不到片刻,他已杀死了十来名陇西军卒。
城内守军被陈安的凶狠一时镇住,稍有迟滞,城外的两百亡命之徒已经挤开了门缝,呼的一下涌了进来,鲜血四溅时,惨呼声响起一片,城楼上示警的鼓声开始急促的咚咚响起。陈安冲在最前列,带着一众部下,如同尖刀般,迅疾凶狠的刺进了猝不及防的襄武城内。
阿池被陡然惊醒。屋内还是昏黑静谧。她揉揉眼睛,耳中已经听得远远地传来了各种异响。紧闭的窗户上,忽明忽暗的,似乎不是月光。她心中有些不安,转头看看,高岳睡得正香。
阿池想了想,轻轻地起床披衣,悄悄地走到窗前,她推开窗户,不由立时瞪大了眼睛。各种喊叫声夹杂着马嘶声,纷沓的脚步声,登时在耳边放大了,连间或的惨嚎也是那般清晰无比,远处的夜空,已经被冲天大火映成一片紫红色,显得诡异无比。
阿池下意识便想叫喊,又猛地捂上了嘴。她惶然回首,高岳已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正坐在床上倾着身子,侧耳聆听。
“夫君,外面,好像有些不对劲。”
阿池咬着嘴唇,忐忑的说,一面索性点着了灯火。高岳猛地跳下床,走到窗前,将头伸出窗外,踮起脚来极力眺望。片刻后,他缩回来,面色很是严峻。
“阿池,你就在屋内,不要乱走,可能有不少匪徒在作乱,我出去看看。”高岳拿起外袍便披在身上,又抄起一把佩剑,转身便冲出门去,奈何脑中发晕,脚底还有些浮。
门方拉开,一阵冷风卷着寒气扑面而来,高岳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刚睡了才一个时辰,酒意仍未消散,被冷风一吹又涌了上来,登时觉得头晕目眩,心慌气短。见他身形一滞,阿池忙奔过来,从背后紧紧抱住他,担忧之色溢于言表。
“夫君,你这样还没睡到一个时辰就被突然吵醒,定时头晕乏力。而且酒意未散,我不愿意让你出去冒险。”阿池的脸紧紧贴在高岳宽阔的后背上,却能感受到高岳微微的战栗,这是她心中更加不安了。
“不要紧,我出去临阵指挥,部下们也会心安不少。”虽然仍感觉有些乏力,高岳咬咬牙,故作无所谓的模样,扭头安慰阿池道:“再说,你还不相信你夫君的能力吗,哪里有人是我的对手?”
正要出门,却见有个人影从对面厢房朝着这边奔来,高岳忙拔出剑来,沉喝一声:“站住,什么人?”
“老爷,是我,我是落梅呀!”
那身影跌跌撞撞地从昏暗中跑到面前来,正是小丫鬟落梅。她手捧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抖索索的道:“老爷,外面好像乱的很,我,我有些害怕,想来和夫人,一起做个伴。”
高岳点点头,当即便将落梅让进去,阿池早伸出手来,一把将小丫鬟紧紧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瘦小的后背。
嘈乱声又有些近了。高岳方要迈脚,欲言又止,勉强笑道:“阿池,你们不要害怕,我去去就回。你们就在屋里,把门窗关好。记住,没有我亲自来,任凭谁叫,也不要开门。”
“夫君,我不怕。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去杀敌便是,我等你凯旋归来。”阿池面上,忽的转了种毅然的勃勃英气,还有后半句话,她藏在心中没有说出口,万一高岳有个好歹,她必然立时以死相殉。
高岳一咬牙,大步流星而去。刚来到前厅,已见五六十名亲兵,黑压压的挤在府衙大门后,人推人的死命抵住,那厚实的门板,被什么在外面撞的咚咚作响,已然裂开了好几道缝,同时纷乱的叫喊声不停传进来,显然,有不少敌人正在全力往里攻打。
“主公,主公来了!”
“主公,外面贼军好像是直奔主公而来,主公且当心!”
见高岳到来,亲兵们登时觉得心中大定,正在七嘴八舌讲说时候,那门板终于支撑不住,喀拉一声倒了小半扇门下来,敞露出三尺多宽。高岳忙抬眼看,外面冲天的火光映照下,竟然好似有密密麻麻的人影攒动,乱如树枝般的枪矛俱都竖着,这实在不像是一般的盗匪。
见府衙的大门终于被打破,外边立即爆出一阵欢呼,登时便有许多人,争先恐后的跨过门槛往里面挤,个个都是面目狰狞。
“尔等贼子,到底是什么人?”
高岳怒吼一声,纵身向前,手中剑芒闪过,登时便砍死了为首一个敌兵,又抬脚踹翻了紧跟着的第二个,没待他翻身,便干净利落的将其刺死在地。那些凶狂的敌兵,却不答话,只纷纷叫喊高岳便在此处,速来杀他等之类的话。高岳怒不可遏,也不再多问,只带头疯狂砍杀。虽然仍有些昏沉,力气也没有平日生猛,但他自觉对付这些杂兵,倒还能支持的住。左右亲兵们也一拥而上,纷纷没头没脑的只管把兵刃往外招呼。
敌军那边也不甘示弱,个个不要命般的埋头往里面冲,奈何门破之处最多只能同时挤进来两三人,外面人虽然多,一时却不能同时打进来,所以局面倒成了个相持之势。不多时,两边战死之人的尸首,在进出的门槛处,横七竖八的堆做一处,摞起来有成人大腿根般高。
正激烈时,猛听得一声大喝:都给我让开!
高岳急抬头,一根尖头映着火光的长矛,已然刺到眼前。高岳急忙侧头避开,却又有一柄长刀当头沉重斩下,高岳忙抬剑来挡,铛的一声响时,火星四溅,高岳立时觉得手中剑的分量不足,他心中凛然,此乃劲敌也。
甫回神,面前有一人左手刀右手矛,交相次第攻来,不仅势大力沉,且迅猛无比,招招直奔要害而来。那人样貌无奇,只一双阴寒凶野的三角眼,仿佛能直透入人心一般,端得锐利如锥。高岳不暇多顾,一把剑左支右挡,奈何手臂少力,只好全力敌住。
“高岳,今日就是你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