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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向南看着墨初鸢掌心躺着一个黑色优盘,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墨初鸢收拢掌心,紧紧攥住,优盘棱角铬进皮肉,掌腹纹路一瞬青白,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痛苦都在眉梢眼角,她瘫软靠在座椅背上,头晕目眩,心力交瘁,缓缓地阖上眼睛。
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不明白乔菲临死之前为什么说那些话,似是刻意,更是恨意,但是,她知道,念念这个妹妹在萧瑾彦心里的位置是不可估量的,她忽而轻轻一笑。
她爱的男人啊,是她哥哥,乔菲也喊他哥哥,为爱痴狂,至死不变,还有一个萧念。
若说未受乔菲那些话的一丝影响,是假,但并非因乔菲故意给她难堪的那些话,只是觉得有一些伤感,乔菲纵然可恨,可恶,但更多的是可悲,可怜。
楚向南何其敏睿,乔菲死之前,他也在场,那些话,自然听到,他以为墨初鸢因为乔菲那些话而不舒服,正欲说些什么,墨初鸢却先开口,嗓音细哑,无力,模糊偿。
“乔菲恨我入骨,巴不得我死无葬身之地,若她心里还有一丝温暖,也只对萧瑾彦一个人,她爱他,这种爱,疯魔成疾,我想,在她内心深处是想还萧瑾彦一个健康又安稳的人生,要不然也不会把这个优盘交给我。”
“这个优盘里是......”
“应该记录的是关于玺暮城这几年所有治疗的资料。”
楚向南对萧瑾彦和乔菲之间的过往不甚了解,也不好多说,只是,萧瑾彦被送往医院,她,不去看看吗?
若是往常,她定是陪护左右。
“你不去医院看他吗?”楚向南直接问出心中疑惑。
墨初鸢睁开眼睛,眼底氤氲的雾水逐渐扩散,望向窗外清冷寂寥的天空,语气平静,清淡,“楚大哥,这次我真的以为自己必死无疑,面临死亡,有很多事情反而一下子想明白了,玺暮城逼我离婚,我心中有怨,甚至恨他,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委屈,我倾注所有,最后,他却弃我,在炸弹爆炸的最后一秒,我真的想通了,相爱未必要相守,更何况,我们之间隔着一道永远无法逾越的一层关系,他做这些,无非就是为了护我,既然这是他要的,我成全他,像你说的,离开他,也让他安心离开,我现在去医院又能做什么?说什么?相见不如初,何必再见?”
楚向南看着这个冷静到淡漠的女孩,觉得墨初鸢一夕之间成熟许多。
以前,她明媚的像一把火,现在的她,像海边吹起的风,风平浪静之后,宁静如夏,清凉如夜。
她不过只是一个二十二的女孩,正当芳华,生活却带给她这么多磨难,或许,她这么想,痛苦会减少许多,但是,他始终相信,上天是公平的,所有一切都会好起来。
......
警车像长龙一样有条秩序的开进警局大门。
祁阳站在警局大楼下,一身警服,俊秀挺拔,看见墨初鸢从车上下来,三步并作一步,扑过来。
被楚向南胳膊一挡。
祁阳看尽墨初鸢一身狼狈,身上只穿一件黑色毛衣,破损严重,脸颊黑乎乎的,混着血,脏污不堪,他空举双手,一时不知道该碰哪里,唯恐弄疼她。
“小鸢鸢,你怎么搞的这么狼狈?疼不疼?要不要去医院?”
墨初鸢看着祁阳一脸关切的表情,心里暖烘烘的,有气无力,勉强一笑,“没事,这次多亏你。”
祁阳不好意思的挠了下后脑勺,“必须的,小鸢鸢让我上刀山我也得去不是?”
“行了,别贫了,我带她处理伤口。”楚向南轻轻握住墨初鸢的胳膊。
祁阳却眼尖的看着楚向南身上的西装,问,“楚局,你这是什么造型?上身西装,下身警裤。”
走过来的陆北辰看一眼墨初鸢,开口:“楚局这一次可是亲自参与行动,做鱼饵。”
祁阳惊呼连连。
墨初鸢这才注意到楚向南的穿着,好像是玺暮城的衣服,再结合陆北辰的话,当即明白,看着楚向南,正欲说什么,楚向南先开口:“别耽搁,先处理伤口。”
“我也去......”祁阳还未说完,陆北辰拎住他的后衣领,把他往警楼拖,“混小子,没眼力。”
“我......可是......”祁阳一边跟着陆北辰的脚步一边不时地回头望着往另一栋楼走去的两道身影,喃喃自语:“小鸢鸢现在恢复单身,你说咱们楚局和......哎呦......”
陆北辰踢他一脚,“少点八卦!赶紧干活去!要不然明天加班!”
“明天大年初一!”
“那还不快点!”
“是。”
......
楚向南一进屋,首先找到医药箱,把碘伏,纱布,镊子和药放入器皿托盘,让墨初鸢坐在沙发上,帮她处理伤口,动作娴熟又小心翼翼,唯恐弄疼她。
墨初鸢自始至终不曾喊痛,坚强柔韧的不像一个女人。
楚向南忙完,看着墨初鸢一张苍白的小脸,有些担心,“墨初鸢,要不然去医院彻底检查一下?”
墨初鸢靠在沙发上,指腹轻轻触了一下头上贴的纱布,摇头,“我没事,不用这么麻烦。”
“身上还有其他伤口吗?”
“这里。”墨初鸢挽起衣袖,露出一截白皙的胳膊,几道伤口,破皮渗血。
楚向南看着几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急忙清理上药,愈加担心她的身体,“你不愿意去医院,那我让唐萱帮你彻底检查一下,看看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伤口。”
“不用小题大做,都只是小擦伤,我真的没事,只是太累了。”
“真的没事?”楚向南看着她的眼神不确定。
“有事。”
“哪儿有事?”楚向南眼睛在她身上打转。
“我饿了。”
楚向南怔了下,笑了,“你去换身衣服,我去做饭。”
“叫外卖就行。”
“等外卖的时间我早就做好了。”
楚向南起身,脱掉外套,挂在衣架上,进入厨房,挽起袖子,洗了洗手,从冰箱拿出食材,开始忙碌。
墨初鸢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能说的也只是一些感激的话。
静默片刻,她走进卧室,从衣柜拿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和内衣物,又拿起放在茶几上的医疗托盘,去了浴室。
衣服褪尽,墨初鸢站在澄澈透亮的镜子前。
背上,肩上,腿上,膝盖,青一块紫一块,一道又一道血痕,她不禁一笑,却不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在离婚协议上签字那一刻,她的余生像一块坏掉的手表,时间停止,已无幸福可言,注定像一口枯井,了无生趣。
用棉棒蘸了碘伏,清理身上的伤口,背上的伤,她够不到,索性作罢。
外伤,算不了什么,伤口总有结痂的时候,不药而愈。
内伤,累及肺腑,却难以自愈。
她病了,病因是那个人。
小腹隐隐坠痛,她检查了下,已经干净,这次例假时间短,量也少。
最后,换上干净的内衣物,又穿上衣服。
洗漱之后,整个人清爽许多。
只是,脑袋有些疼,身上也无力。
楚向南还在厨房忙碌,她从桌子上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坐在床上,打开之后,将优盘连接。
优盘需要解锁,她想都没想,输入萧瑾彦,不对,又输入萧蕊,仍是不对,思索片刻,在键盘上敲出“萧念”两个字,成功进入磁盘。
她有些愕然。
乔菲对这个妹妹大抵是感情的吧。
点开之后,是一大堆文件和音频资料。
由于太多,她粗略看了一些,全是这些年乔菲给玺暮城治疗时记录的数据和每次催眠的音频资料。
乔菲没有骗她,也许没有这次绑架事件,或许,乔菲也会把优盘给她吧,乔菲虽然狠毒,但是,那么深爱萧瑾彦,最终,还是希望萧瑾彦好起来吧。
不管是不是,她宁愿这么想。
每一份文档资料,详细又具体,还有一张电子脑部CT。
她看不懂,却看到CT影像上有一处黑色阴影被红色虚线圈了出来,而且,空白地方备有文字,字迹潦草,又是医疗术语,她看不明白。
还有一个文件夹,也是加密的。
她试了很多种办法也不行,里面应该有很重要的资料,她将优盘里的资料复制一份存入电脑,拔掉优盘,放入口袋,准备下午找祁阳破解密码。
这时,楚向南端着两碗面走到客厅,喊她吃饭。
她去盥洗室洗了手,来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接过楚向南递过来的筷子,看着飘香四溢的面,味蕾全开。
相较楚向南慢条斯理的吃相,她的吃相难登大雅之堂。
最近不知道怎么了,饿的时候特别饿,一饿就头晕眼花。
饭后,楚向南收拾好一切,准备离开,见墨初鸢拿起外套,问,“你要出去?”
“我找祁阳帮个忙。”
“什么忙?”
“破译密码。”
“我试试。”楚向南接过她手里的外套,扔在沙发上。
“你会吗?”墨初鸢将优盘递给他。
他扬了扬眉,“试试不就知道了。”
十分钟之后,楚向南指着电脑打开的文件夹,“怎么样?”
“你简直全才。”墨初鸢朝他竖起大拇指。
他笑了下,站起身,“你好好休息,我去警楼办公区,今天是最后一天,哦对了,你的配枪遗失,你需要写份报告。”
最后一天......
墨初鸢再也听不到楚向南后面说什么了,眼神黯淡无光,仿佛只剩下两个黑窟窿。
楚向南见她走神,心中明晰一切,没说什么,把空间留给她,离开。
......
打开的文件夹,是一个文档。
墨初鸢点开之后,略略一惊,页面只有四个字:钥匙,简梅。
她嘴里不由地小声重复:“钥匙,简梅......”
突然,想起乔菲对她提过关于玺盛林什么遗物。
莫不是什么钥匙或者线索在简梅身上?
......
医院。
病房门口里外双重把守,躺在病床上的男人还在昏睡。
苏洵守在床前,看着病床上男人身上的伤,叹了一声,大伤小伤无数,都是被砸的,还有几处烧伤,真不知道救墨初鸢时怎么挺过来的。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苏洵手机响了,是邢天打来的电话,他立马走到窗口,接听。
“他受伤了。”苏洵道。
邢天清锐的嗓音传来,“别的不多说,我会亲自接他,你那边做好完全准备。”
“可是......”
“没有可是,牵连的人还不够多?这次事件你也看到了,他不走,只会连累更多人,若他反悔,绑也要绑走,这是命令!”
“是!”
挂断电话,苏洵刚一转身,却见床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了起来。
苏洵立马走过去,恭敬喊道:“萧长官。”
“我是玺暮城......”
玺暮城摁着脑袋,脸上表情有些狰狞,眉毛紧紧拧着,想起什么,嘴里念着:“鸢儿......鸢儿......”
一些零碎的画面开始像棉絮一样尽数往脑海里塞。
爆炸......大火......乔菲......鸢儿......
最后,他卷在床上,双手抱着脑袋,头疼的喊出了声。
苏洵急了,按住他胳膊,“先生,我去叫医生......”
还未走到门口,身后传来一道虚弱的嗓音:“我是萧瑾彦。”
苏洵急忙奔过去,看着因头疼而满头大汗的男人,愣住几秒,语无伦次道:“长官......你......变得太快了......”
萧瑾彦瞪去一眼。
苏洵立时闭嘴。
“墨初鸢呢?”萧瑾彦从床上下来,动作太大,扯动伤口,疼的皱眉。
苏洵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和他说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更不敢说,他已经和墨初鸢离婚。
“她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萧瑾彦见苏洵不说话,目光变得煞冷。
苏洵忙道:“夫人没事,她回警局了......”
萧瑾彦顿了几秒,开始解病服纽扣,准备换衣,“我去找她。”
苏洵伸手一拦,“您不能去。”
“为什么?”
“你们离婚了......”
萧瑾彦解扣子的手猛地一顿,眼神一寒,“告诉我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
“是......”
于是,苏洵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和盘托出,包括简月是他亲生母亲,玺盛天遭遇枪击死亡以及罗美丝之死,零零碎碎的,一字不漏的全部说予萧瑾彦。
说完之后,苏洵看着站在窗前的男人,身型挺拔,却遍体鳞伤,窗外照射进来的暖光披满他一身,却显得那么清冷,隐在光影下的半张侧颜尤为冷峻,刀削斧凿般的五官刚硬如铁,愈加深邃立体,一双眼睛寂静如墨,看不出什么情绪。
“长官......”
苏洵觉得气氛压抑,沉凝,总觉得该说点什么。
萧瑾彦摆了下手。
苏洵知道他需要空间和时间消化,还是提醒道:“今夜部队派人来接您......”
那道沉稳如山的身影动了下,苏洵看到他垂在裤侧的手,攥成拳头,听到他说,“知道了。”
苏洵不再多言,退出房间。
门关上一瞬,萧瑾彦走到病床前,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点开那个加密文件。
果然,有一段新的视频。
他点开。
视频里,玺暮城坐在地上,满地烟头和横七竖八几个酒瓶,房间凌乱,身后窗帘紧闭,光线很暗,他垂着脑袋,看不清脸上是什么表情,嗓音嘶哑的厉害,“萧瑾彦,抱歉,我别无他法,我曾经那么怕你苏醒,现在,我迫切希望你彻底苏醒,我保护不了她,我同意归队,我应下你那个赌约。”
萧瑾彦看完,阖上眼睛,又睁开,眼底一片萧寞。
妹妹......
墨初鸢是她妹妹......
血缘关系......
他一直站着,身影寂寥。
找她的冲动,强制压了下去。
......
墨初鸢坐在床上,想了许久,给苏洵打了一通电话。
苏洵接到墨初鸢电话,有些意外。
“夫人,什么事?”
墨初鸢一时忘了打电话给苏洵的目的,控制不住的想知道萧瑾彦现在是什么情况,他好像受伤不轻,犹豫着不知道怎么问。
“他现在醒了,伤的挺重,还有烧伤。”
苏洵终于聪明一次,也不愿看着两人痛苦,有些夸大其词,希望二人最后见一次面。
墨初鸢咬了咬唇,静默一会儿,开口,“我......苏洵,玺暮城之前把简梅安置到哪里了?”
苏洵一时跟不上她的思维,还以为她说会来医院看萧瑾彦,顿了几秒,回道,“简梅转移到一家隐秘的疗养院,而且,先生已经派人暗处保护。”
“告诉我地址。”
“您要做什么?”
“我找她有事。”
“您要去找简梅?”
“嗯。”
“可是......”
“你的人不是一直暗中跟着我吗?我会没事的。”墨初鸢说。
苏洵有些犹豫,虽然安排妥当,但仍是有些担心。
但墨初鸢态度坚决,他只好告诉她地址,之后又给暗中保护墨初鸢的人打电话,一定要跟紧,不能有丝毫闪失。
......
腊月二十九下午三时一刻。
苏洵刚准备进病房,却见萧瑾彦穿的衣帽整齐,站在门口,似乎在找他。
“我母亲简梅被玺暮城安置在哪儿了?我打给之前的疗养院,说已经转移,临走之前,我想去看看她。”
苏洵怔忪。
“在哪儿?”萧瑾彦见苏洵发愣,又问。
苏洵想了想,告诉了萧瑾彦地址。
心想,没准能和夫人遇上。
墨初鸢到疗养院的时候,已是四点。
暮色渐临。
苏洵之前给疗养院打过电话,所以,她一进去,便有人领着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