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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时已过,沈熠依旧坐在案前一动不动,时不时地垂首看一眼面前的书册,却并未认真看,更像是在打发时间,等什么人。
突然一阵风骤起,透过半掩的门缝将案上的书册吹得哗哗作响,沈熠眉峰一凛,抬眼瞥了了一眼,沉声道:“查到了?”
一名黑衣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殿内,对着沈熠行了一礼,动作轻悄无声,“回禀圣上,确实查到了一些……”说着,他上前将密函递给沈熠。
沈熠接过密函打开扫了一眼,目光霍地一沉,“德妃?”
黑衣人低声道:“正是,玉香进宫之前并非是出自什么穷苦人家,她家虽然只是普通百姓,日子却过得不错,原因是玉香那时候在一大户人家当丫头,而这个大户人家……正是冉家。”
沈熠微微眯了眯眼睛,边继续看边听他说,“她原本不叫玉香,这个名字是进宫之后改的,那年圣上初改宫规,将宫女出宫的年龄减了三岁,出宫的人太多,宫里人手不够,所以宫中新招了大批年轻的小宫女,玉香就是在那时候由冉家的人打点,送进宫中的,只不过进宫之后,这玉香并没有去德妃娘娘的宫中伺候,而是被安排去了东宫……”
“哼哼……”沈熠眼底升起一丝怒意,随手将密函丢在桌上,“只怕她会去东宫,这其中有人出了不少力。”
黑衣人明白他的意思,继续说道:“这几年玉香在东宫还算规矩,只偶尔与德妃娘娘那边的人见上一面,想来也就是传一传太子殿下的动向。不过……”
他突然停了一下,沈熠抬眼看去,见他神色犹豫,便喝道:“说,查到了什么就说什么。”
“是……不过小的查到了另外一件事,就在玉香声称太子殿下好……好男风的前一天,有人看到珩王殿下去了东宫,而且私下里见了玉香,询问了太子殿下的近况。”
沈熠眸色一冷,双手下意识地握紧,“珩王?”
他顿然就想起白天元寒和沈千矅说过的话,虽然他们没有明说,可是他听得懂,说是沈缙珩极有可能是故意让沈凌清半夜安排府兵出动为他处理新校场的事,如此便会让人怀疑沈凌清有逆谋之心。
“除此之外,我们的人还查到一件事……”
沈熠霍地一拍桌案,站起身来,“有什么就一次说完!”
“是……兄弟们还查到,最近这两年珩王殿下的亲兵活动异常,经常神出鬼没,不声不响地离京,又悄无声息地回来,像是在为珩王殿下办什么事。”
沈熠的脸色沉肃到极致,他缓缓挪动步子,长叹呢喃:“珩王啊珩王……真没想到事情查到最后,竟然查到珩王身上,他可是朕这诸多儿子之中最为谨慎、也最沉稳的一个。”
黑衣人道:“小的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说。”
“说。”
“圣上,珩王是您的第四子,这一次如果太子殿下真的出了什么事,那……”
那接下来论嫡论长、论身份地位、论母家权势、以及论人品才华,最合适储君之位的人,便是四皇子沈缙珩。
而他都能想到的问题,沈熠又如何想不到?甚至是在事情刚一发生的时候,他便已经想到了这一点,他也相信,除了他之外,还有更多的人都想到了这一点。
殿门外突然想起卓成的声音:“圣上,时间不早了,您要不要早些歇着?”
沈熠看了看门,又看了看黑衣人,示意他离开,待黑衣人消失之后,这才沉声道:“进来说话。”
话音落,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卓成应声入内,对着沈熠行了一礼,“圣上,很晚了,如今这夜里凉气沁人,圣上龙体要紧,先歇着吧。”
沈熠侧身看了看,桌案上茶盏里的茶水已经冷了,不由轻叹一声,点了点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朕今晚是不是说过要去谁那里?”
卓成垂首道:“之前圣上派人传了消息,道今晚去昭阳宫见德妃娘娘。”
“德妃……”一提起德妃,沈熠骤然就想起方才得到的消息,心底竟是有一丝抵触情绪,他随手拿起密函又重新翻了翻,突然挥了挥手道:“派人去昭阳宫说一声,就说朕今日有些不适,就不去了,让德妃早些休息吧。”
卓成虽不知为何,可是看沈熠的脸色就不大好,便也不多问,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昭阳宫,纯和殿。
一名二十出头的宫女将前来传话的小公公送走之后,匆匆回到殿内,看着怔怔坐在梳妆台前发呆的女子,有些心疼。
“娘娘……”她上前来替女子将发饰拆下,缓缓梳着头发,“皇上近来事务繁忙,龙体也一直欠安,近月来,也就来过娘娘这里,今日许是真的不便前来,奴婢问了,皇上今晚哪里也不去,可见他并非是故意不来娘娘这边的,娘娘不如就早些歇着吧。”
这盛装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沈缙珩的母亲冉德妃冉秋茗,闻宫女所言,她抬头看了宫女一眼,“当真如此?为何本宫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宫女正准备说什么,一名小宫女便匆匆进了门来,福了福身,凑到近前小声道:“娘娘,方才珩王殿下让人从宫外送了消息来,让娘娘近来要稍加小心,圣上……圣上好像已经查出玉香进宫前是冉家的人……”
闻言,脸色刚刚缓和了些的冉德妃顿然一惊,面上一阵泛白,她深吸几口气,定了定神,“什么时候查到的?”
“好像,就在今晚。”tqR1
“今晚……”冉德妃心下狠狠一颤,双手紧紧握起,微微摇了摇头,“看来他不来,不是龙体不适,而是心里……”
“娘娘……”两个宫女相视一眼,神色担忧又为难。
“他竟然真的亲自去查这件事了。”冉德妃突然一声轻叹,满脸怅然,眼底又有一丝悲愤渐渐升起,“也是,君珞太子是他和萧姰的儿子,他自然是心疼,相比之下,本宫的涵儿就没那么重要了……”
说到这里,她心下一酸,垂首落下泪来。
见她落泪,两个小宫女不由也跟着落泪,尽管她们并没有见过传闻中的涵王,然却没有人不知道他,原本他才是承国这一辈中的佼佼者,原本他才是众人公认的太子人选,怎奈天妒英才,十年前那一战,沈尧涵为主帅出征,便再也没能活着回来……
马车摇摇晃晃,几度将昏睡中的夜卿凰晃醒,她微微睁开眼睛,表情有些不悦,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复又睡去。
坐在靠门位置的沈幽珏将她的举动收在眼底,不由勾了勾嘴角,微微一笑。
自从进了幽州地界,她与之前突然就判若两人,再也没了那份机敏与警觉,每天赶路都是昏昏沉沉地说着,偶尔醒来了,便寻个由头数落秦衍和萧肃一番,弄得两人一脸茫然、莫名其妙。
沈幽珏便道:“路太颠簸,她睡得不舒服,找个理由出出气,不管她说什么,你们听着便是。”
一句话堵得秦衍和萧肃直瞪眼。
随后,趁着休息的时候,沈幽珏与沈延澈两人单独聊了一会儿,接下来的路程大军便改道,从官道回京,这下夜卿凰终于能睡得舒坦的好觉了。
十月初,大军回京,入回晏城。
进城那日,风大得出奇,若非沈幽珏早有准备,刚一进幽州便将马车门帘换成了厚重的帐布,这会儿只怕寒风就会呼呼往着马车里灌了。
夜卿凰挑起窗帘一角看着外面,心下暗叹时间过得真快,她离京之时,午时尚有余热,而今回京,竟已是寒冬,再过几日便是小雪了,算来,她在西岭也没待多久,也就是回京的途中耽搁了不少时日,尤其是后来与大军会合之后,行程便慢了下来。
冷不防的一阵风吹进来,夜卿凰放下帘子,紧了紧衣襟,沈幽珏看了她一眼,道:“冷吗?”
夜卿凰摇摇头,“就是突然把肩上的重担卸了,一下子变轻松了,有些不适应。”
沈幽珏眯了眯眼睛,“你是说,我是那个重担?”
夜卿凰依旧摇头,“不是你,是我所接受的那个密令。”顿了顿又道:“听说圣上派了人来接你和澈王殿下,我想着我还是换辆马车吧,等会儿进了城我就不与你们同行了。”
沈幽珏眉角微微动了动,沉吟片刻复又恢复如常,点点头道:“也好,你此番西行是父皇暗中下令,知道的人不多,不露面也许更好,也省得给你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说着,他撩起窗帘对秦衍道:“去把夜姑娘的马车赶来。”
秦衍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得知今日大军得胜回朝,城门内外早已聚满了人观望,一片喧嚣,说不出为何,看着他们,夜卿凰心底没由来地一阵踏实,第一次觉得回晏城的百姓如此亲切。
到了城门口,队伍渐渐慢了下来,最终停下。
夜卿凰冲沈幽珏淡淡笑了笑,“王爷回府之后别忘了继续用药,你这伤……伤了脾肺,想要一时半会儿痊愈很难,需得长期好生养着,如果有什么不适最好及时找太医诊治,不要拖延。”
沈幽珏眯着眼睛看着她,幽幽道:“找你,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