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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音昨夜着实累着了。今日醒来后看看时间已经很晚, 索性又稍微赖了会儿床。待到全身酸软地起来时,已经到了晌午。
听闻郑老夫人来了,阿音特意让万嬷嬷过去一趟。因着考虑到郑老夫人许久不曾见到郑贤妃,阿音就叮嘱万嬷嬷,若是遇到郑老夫人想见郑贤妃, 就让她去。
万嬷嬷不解, “太子妃就不怕那母女俩再惹出什么事儿来?”
阿音边拨弄着妆奁盒子里的首饰,想着今日戴哪个为好,边道:“既然想要知道她们打算做什么, 总该让她们好好合计才是。”
而且,她们越是能够见面商议, 就越是觉得自己的计策万无一失, 相对的防范就会越少。
万嬷嬷便领命而去。
就在万嬷嬷走了后没多久,玉簪兴冲冲回来,禀与阿音:“听闻最近郑贤妃宫里时常派了人去雅清苑看望郑常在。也不知是打的什么主意。”
自打郑惠冉去了雅清苑后,阿音一直让人留意着那边, 防的就是郑家又在那边动什么手脚。
若论亲情,郑惠冉是郑家嫡亲的女儿。轮手段,她毕竟是郑家花了大力气弄进宫里来的。怎么想,郑家都不可能完全舍弃了她。
原来不过是为了预防万一。谁知真让人发现了郑贤妃的动作。
阿音就问玉簪:“你可知郑贤妃让人去探望郑常在所为何事?”
“并不知道。”说起这个,玉簪很有些沮丧, “她们两个说话都是悄悄说,没旁人在。而且再无第三个人知晓,半点口风都没露出来。”
这便是有极其隐秘的计划了。
阿音了然, 又问郑常在最近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玉簪有些迟疑地道:“也不知算不算特别。就是郑贤妃让人给她送了几次药,她的外伤好得挺快。”
有亲人受了伤,送药是正常。更何况郑惠冉的伤有的在头部脸部,那样子太过难看。郑贤妃怜惜侄女儿所以这样做,看着无可厚非。因此玉簪答得有些迟疑。
但阿音觉得这事儿却没那么简单。
先是郑惠冉出了事,再是冀符被打断了腿。郑家接连失去了两个倚仗,不会什么事情都不做的。
如果郑家真的决定安安稳稳地做好自己的本分,郑老夫人又何至于一再进宫求见圣上?
阿音觉得有些蹊跷,用膳的时候就多想了会儿。这时候她忽地想起一个人来,就让君眉把径山和云峰找来了。
听闻阿音问起那个被丢到净身房的戏子,径山是一脸的茫然。云峰却很有话讲。
他把当初对冀行箴说的那些话又和阿音说了一次,还把自己与太子殿下一同看过清风的事儿讲与她听。
与冀行箴的反应不同,阿音倒是觉得这个清风有趣得很。
“你说他每日里都去亭子?”
“是。”云峰答道:“能下地后便日日过去。”
“他到了亭子后,可曾四顾寻过人?又或者是曾与谁说过话?”
“……好像没有。”
“既是没有,便应当不是刻意想要引人注意了。”阿音沉吟道。
女子和男子想事情的方式不同。
冀行箴从整体考虑,觉得那清风在这样的状况下还能做到这一点,本身就很不寻常,所以对他多有提防。
而阿音则是从他这个人的角度来考虑,觉得他如果真有出人头地的打算话,应该更积极主动才对,而不是这样懈怠地只在凉亭里坐一坐,旁的什么也不做。
说到底,她对这个被利用的人心里还是十分同情的。
冀行箴这些天总是让她小心谨慎,还不许她随意出宫去,她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再者,她现在已经晓得了那水红色的纱衣的事情,明明不是她所有,偏生有人说是她的……
结合到冀符的被打,结合到那纱衣是在冀符歇下的宫里被发现,阿音明白那日出的事情或许和她有所牵连,且与冀符脱不开干系。这样的状况下,想到已经被牵连其中的那个戏子,她的内心深处还是十分感慨的。
郑惠冉许是因为冀符的关系被牵扯进了事件中,但那戏子不是。没谁会傻到把命搭进去来做这事儿。
她这便让径山和云峰过去一趟,把人找来。
云峰领命后,欲言又止地不时抬头看她。
阿音让他但说无妨。
云峰便道:“那清风刚刚净身不久,虽然身上有功夫,想必也没法走太远的路。”说罢,他有些难以启齿地道:“不知太子妃能不能让他想法子少走点路?”
径山不悦地轻叱道:“说什么呢!”
云峰不自在地低下了头。
阿音考虑了下,说道:“轿子和车子,他是坐不得地。倘若你有旁的法子把他带来也可以。”
云峰没料到太子妃这样好说话,兴奋地道:“小的可以让人用板车把他推来!”
阿音哭笑不得,“敢情你早就想好了?”
云峰挠挠头,嘿嘿笑道:“其实是请了殿下过去之前想到的。太子殿下说无需理会,再做观察,小的就没再和殿下提过。可巧太子妃问起,这便说了。”
径山瞪了他一眼。
云峰看看时辰差不多要到清风去小凉亭的时辰了,就朝阿音揖礼道谢,拉着径山急急地往净明苑那里去了。
云峰推人用的板车是平日里推菜蔬或者果树用的。上面还有些脏污泥土,不甚干净。
清风坐在上面,由两个小太监推着,慢慢到了景华宫旁的一处小院子。
阿音就在院子中的荷花池边等他。
因着临近冬日,池子里早就没了花朵,只有颜色各异的锦鲤在里面欢快地游着。
阿音不时地朝里抛着鱼食,静静地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听到板车轮子碾压到地面的声音,她侧头望了过去,便见行驶的脏脏的车上坐着一个很漂亮的少年。约莫十九岁左右的样子。
他坐姿很端正,即便是在这样颠簸的车子上,依然脊背挺得很直。但也可以看出他的伤口很疼,嘴唇紧紧地抿着,脸上冒着豆大的汗珠。
车子终于停下。
他身子晃了晃,几乎要瘫倒。但还是拼着一口气,应是稳住身子坐正了。
看他这样坚持着如此,阿音对他的看法又改观了些。待他过来行礼问安后,她便让人给他拿了个锦杌。
清风疼得身体一抽一抽地难受,却还是婉拒道:“多谢太子妃。怕是这脏污之躯会弄脏了太子妃的东西。”
阿音看也不看他,只不住地往池子里丢着鱼食,“让你坐你便坐。哪里来的这许多废话。”
清风这才行礼谢过了她,挨着锦杌的边缘稍微坐下了。
阿音手里一把鱼食抛完了,借着拿下一把的工夫,侧头看了他一眼。
不得不说,这清风的相貌真是太过出众,任谁一眼看到了他,怕是都会挪不开眼。难为他在戏班里唱刀马旦唱得出彩,却又能在平日里的动作不带有丝毫的女气。
“你可知道,霁月社被拆了。”阿音淡淡说道。
清风猛地抬头看她,声音稍微拔高了点,“拆了?怎么拆了?”
阿音似笑非笑地侧头看他,“你当一个戏班子里的人沾了宫妃之后,这个戏班子还能安然无恙?”
这话里的嘲讽意味极浓。
清风忍了又忍,额头上的青筋都微微爆了出来。
他终是没有能够忍住,腾地下站起身来,牵扯到伤口,嘶地倒抽一口凉气,却还是坚持说道:“我不是故意的!那事儿并非我所愿!当时我口渴喝了一杯水,那水杯还是我自己的。然后我就——”
一通话急急说着还没说完,他就猛地顿住。
事已至此,说再多也是枉然。
思及自己刚才太过急切都没注意称呼,清风深深一揖,“小的用词不妥,冲撞了太子妃。还望太子妃恕罪。”
阿音没有搭理他,任由他弓着身子。
许久后,看到清风再怎么坚持也无法继续下去,身子都开始明显地摇晃了,她方才轻声道:“起来罢。说说看你是怎么进了霁月社的。”
清风这次是站不稳了,摸着锦杌的边坐了上去。
“父母双亡,只留了我和妹妹两个。我带着妹妹跟了师父进京学武。后来妹妹去世了,师父去世了,师姐又不知所踪。刚好霁月社招人,就去了霁月社。”
“你还有个师姐?”阿音顺口问道。
“嗯。”清风点点头,“师姐岳眉是师父带来京城的。几年前她忽地离开,不知所踪。我寻她多年都没有消息。”
阿音听闻后微微颔首。
这就是在京城里无牵无挂了。
也不知选中了他来做替死鬼的那些人,是看中了他了无牵挂,还是说原本就厌恶着他所以设计害他。
不管怎么样,只要他说的句句属实,那么他就也是深受其害的。
“这些我会查明。”阿音手里的一把鱼食又空了,拍拍手让渣滓落下,拿了帕子细细擦拭,“你先回去罢。若是你说的没一句假话,往后或许能够出了那净明苑。”
这就是给他保证一个希望了。
清风没料到过来的这趟会有这样的意外之喜,闻言赶忙跪下谢恩。待到起身后,他犹豫着问道:“不知那个女子如何了?”
阿音知道他问的是郑惠冉,便道:“她有贤妃娘娘做靠山,如今已经没了大碍。虽说现在人在冷宫之中,可以后谁知道呢。”
清风的神色有些颓丧,先前一直平静的面容一点点地现出痛苦之色。
阿音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道:“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没有。”清风低声道:“只是觉得这事儿远比我想的还要复杂。”
阿音轻笑道:“和宫里扯上关系的,哪一个能够简单?你先回去罢。好好养着身体。既是到了这一步,合该好好走下去才是。”
清风朝她抱拳揖礼,这便重新上了那板车,让人推着离开。
阿音左右无事,加之心情有些沉郁,这便往御花园中行去。
这个时候御花园里的菊花已不如前些日子那般茂密,稀稀疏疏地败了一大半,看着很有些萧瑟。
阿音让人去备茶备点心,准备到旁边略坐一坐。谁知茶水和点心还没端过来,她倒是巧遇了一人。
“太子妃!可是巧了!怎么这样都能碰到?”
岳常在说着,快步朝这边行了过来,“原先我还想着,这个时候没人逛园子,怕是要无趣得很。谁知道就遇到了您。”
阿音看到是她,也是欣喜。
这岳常在平日里甚少去争宠献媚,没事的时候反倒喜欢去永安宫里给俞皇后请安,还喜欢陪着俞皇后说话。
因此,阿音对她的印象颇佳。
此刻看到她过来了,阿音索性停步等着,“我也想着一个人无趣,刚好你就来了。”说着就让人再去多准备一份茶和点心,又与岳常在道:“等会儿我们在凉亭里说说话,尝尝点心。都是我刚才起来的时候让厨里刚做的,新鲜着。”
“这可是饱口福了!”岳常在哈哈笑着,与阿音一同步入亭中。
两人这便说起了俞皇后将要举办的那个宴席。
岳常在平日里也会在永安宫里帮俞皇后打打下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这一次的宴请,俞皇后有心让她也帮帮忙,就指点了她一下。
说起这事儿,岳常在苦笑道:“我倒是希望自己能做好,就怕自己做得不够妥当害得事情出了岔子。”说着瞬间变了脸,笑嘻嘻地对阿音道:“还望太子妃到时候若是看我做得不对,提点提点我。也免得到时候在人前惹了笑话。”
阿音说道:“岳常在只管放心去做就是。哪里有做不好的。”
“太子妃有所不知。”岳常在无奈道:“我爹是武将,平日里接触的也都是习武之人,哪里注意那些细碎的事情?我可是自小就是个迷糊性子,最做不来细致的活儿。那些个瓶瓶罐罐的又最怕摔,我真害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哗啦——倒了一片,那可就真的不妙了。”
阿音笑眯眯道:“原先我还觉得东西碎了倒了不妙。可是听了岳常在这样‘哗啦’一说,倒是觉得这声响儿悦耳得很,想着到时候多听几次,免得过去这回就闻不到这样美妙的声音了。”
岳常在笑着去闹她,“太子妃太欺负人了!我可不管!到时候就要寻你帮忙!”
虽然是晟广帝的妃嫔,可岳常在的年龄却与阿音差不多。
两个人嘻嘻哈哈地笑闹着,待到点心来了后又玩了一会儿,眼看着天色不早了,方才道别各自离去。
阿音原本心情不太好,被岳常在这一闹倒是开怀了不少。
她估摸着一会儿冀行箴差不多就要离开昭宁殿了,便让人先去景华宫里准备晚膳。她则去往昭宁殿里去寻他。
冀行箴正伏案看书,思量着之前北疆报过来的战事新况。
听闻阿音来了,他把书搁到一旁,离座过去迎她。
阿音甫一进屋,就被冀行箴拉住了手。
两人一同往里行去,冀行箴笑问道:“怎么今儿过来找我了?”
阿音倒也没瞒着他,就把之前的事情大致和他说了:“……与清风说了会儿话,心情不好去了御花园。可巧遇到岳常在,和她玩了会儿后好多了,这便过来看看你在做什么。”
说起岳常在,冀行箴有点印象。那天阿音及笄礼的时候,这个岳常在也曾经到场去帮忙。好似是个脾气顺和的。
只不过清风……
“此人我让人查过。”冀行箴听闻云峰的话后就把消息给了袁无相,今早刚刚收到回信,“倒不是歹人。只不过出身有点问题。”
“出身有问题?”阿音奇道:“能有什么问题?”
“具体还未查出来,只因他父母双亡后,和妹妹随着师父到了京城,已经更名换姓。查出原先的姓名,需要到他出生之处方才能够知晓。”
按理来说,人之姓名是父母所给,轻易更换不得。也不知道他们兄妹两个因着什么要做此改变。
“其实也无需提防过甚。”冀行箴拉了阿音一同在桌案前坐下,“他和妹妹来到京城的时候,年纪还不算大。两个人在京中长大,倒是未曾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是个品行不错的。”
阿音听闻冀行箴把这些细细的说与她听,心知自己先前找了清风过来的事情他已经猜出了缘由。
其实阿音原本也没打算瞒着他。
此时她便坦然说道:“我确实是想过留了他在我身边伺候。只不过没想到怎么在皇上那边交代,所以即便知道了他为人不错,也不敢轻易为之。”
“这个好办。”冀行箴斟酌着说道:“父皇那里,我自然有法子对付。只要你肯定了想要留他下来,我便会帮你处理这件事。”
这个倒是出乎阿音的意料之外了。
虽然她因着种种缘故考虑过这个打算,但是没想到冀行箴肯帮她。
冀行箴其实也有自己的打算。
他并非像阿音那样,是因着对这个人的同情想要做些什么。他是考虑到了郑家的动作。
郑惠冉的事情,毕竟和那清风有关系。他知道郑家最近有意要重新动用郑惠冉这个棋子,却不知道她们打算走哪一步。
不过,无论怎样,只要留住清风在,只要保护好清风,那么当晟广帝对郑惠冉心中存有好感的时候,适当地把清风带出来,那么晟广帝对郑惠冉心中的那点怜惜便会消失无踪。
——他了解他的父皇。断然不是能够心大到能够无视妃嫔和别的男人有染一事的人。
既然把人留下且最好把人护好,那么放在景华宫是最为妥当了。只不过要以什么样的借口来做这件事,还真的好好思量一番。
阿音看冀行箴眉心轻蹙似是心中有为难之事,就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冀行箴回神,探手揽住她的腰身,笑问道:“怎么?”
“如果为难的话,就别让他来景华宫伺候了。”阿音说道:“不如让他去御花园打扫?那里也能寻到不错的差事。”
冀行箴心中有了计较想要留了人在景华宫,却不与她明说,反而笑道:“其实留在哪里都一样。最难得是怎么和父皇明说,要让此人在宫中行走。”
阿音斟酌了下,说道:“不若我和皇上讲罢。”
冀行箴搂着她笑,“你打算怎么说?莫非要说他是文曲星下凡不成?”
阿音知道自己忽悠晟广帝的事情瞒不过他。但是她也很无奈啊。晟广帝如今一心求道,只能从仙道一途来劝说。
看着冀行箴眉梢眼角的笑意,阿音有些脸红,扭头不搭理他。
冀行箴抬指勾了她的下巴轻吻着她的唇,“生气甚么?我也不是要嘲笑你。不过是想与你说,这事儿我自会处理妥当。你无需再费那样的心思了。”
阿音想问他是打算用什么法子,谁知一张口,他却借机深入。两人相拥深吻,许久后方才分开,都有些气息不稳。
阿音缓了好半晌方才能够把话问出来。
“什么方法你不必担忧。晚些你自然就知道了。”冀行箴抬指轻抚着她润润的唇,“只不过,我有个条件。”
阿音问道:“什么条件?”
冀行箴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阿音顿时双颊红透。她愤懑地瞪了冀行箴一眼,起身就要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太子到底说了什么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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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新月如钩 投的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