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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贤妃一直在留意着晟广帝的神色。见他看着舞衣少女时眼睛都发直了, 郑贤妃暗中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有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来。
毕竟是陪伴了自己多年的人。乍一亲自把他拱手让出,心里终究不好过。
想到此处,郑贤妃转眸望向了晟广帝身边的女子,暗中冷嗤:俞正敏能够将那么多青春美丽的秀女亲手送到皇上身边, 连眼睛都不多眨一下, 可见那个女人根本就是个没心的。
郑贤妃正心思百转地暗中思量着,突然听到连连叫好声。
原来是现在倚门而立的少女此刻已经舞到了屋子中央。
她不停地旋转着。铃铛声飘在屋中,清脆悦耳。伴着圈圈旋转, 她轻薄的纱衣上下翻飞,仿若绽开的红莲, 将她的身姿烘托得更为娇美诱人。
不多时, 少女旋转渐渐停歇。
乐曲声陡然转慢。她随着乐曲声舞着前行,将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朵红花捧在掌心。一步一步,逼近了那最上首最尊贵的男子。
“惠冉见过陛下。”少女盈盈拜倒,将双手捧到头顶以上, 恭敬而谦卑地道:“皇上万岁万万岁。”
屋内一时间静了下来。
忽地有人高声喊了一句:“好!”
众人循声看了过去,见是大皇子冀符,就有不少人跟着附和。又有人哈哈大笑,对这舞姿极尽赞美之词。
在这样的喧闹声中,晟广帝这才慢慢地汇聚了一丝丝的理智, 眼神也渐渐归于寻常。
他拊掌而笑,连道三个“好”字。
郭公公细观帝王神色,见晟广帝好似一直看着少女手中的红花, 他便欲走上前去把那掌中红花捧到帝王的手中。
谁知刚刚迈开步子却被晟广帝扬声制止。
郭公公止步躬身而立。
晟广帝绕过桌案走到红衣少女身边,一手拿起红花,一手拉了少女起身。
“原来是你。”晟广帝朗声笑道;“可是长大了不少。”
郑惠冉朝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半垂着头娇羞道:“没料到圣上竟是能够一眼认出了我。”
她这话用词并不算谦恭。可晟广帝非但不介意,反而哈哈大笑,拉着她的手也一直没有松开。
冀茹见了这一幕,双眸圆睁冒着怒火。
她也已经长大。身为公主,她见过的宫中争宠手段不少,却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自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会对父皇做出这种事情来。
听了郑惠冉的话,冀茹冷哼一声,不轻不重地道:“以前你就这般蒙面纱跳舞过。如今再来一次,谁不知晓是你?”想想又道:“你先前都说了自己是‘惠冉’,再猜不出来可真是见了鬼了。”
孟淑妃赶忙遥遥地瞪了她一眼。
冀茹闷闷地吃了两口菜,把筷子一抛,“没胃口。我先回去了。”
说罢,她朝晟广帝和俞皇后行了个礼便当先离席。
郑惠冉给四公主冀茹做了数年伴读,这事儿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故而大家也就明白冀茹的心里有多不舒服,没人去说她半个字儿的不是。
只是冀茹这一走,晟广帝却也借机说自己已经吃饱,让大家尽情享用美酒佳肴,他则先行离席。
晟广帝离开没多久,郑惠冉还没来得及出屋,就被去而复返的郭公公给请走了。
郭公公是陛下面前最得力的人。郑惠冉这般往后面行去究竟是为何,所有人都心中有数。
郑贤妃端起手边的酒抿了一口。又忍不住朝晟广帝离开的放心看了眼。回想着他眼中的惊艳,她将口中的酒慢慢咽下。
苦涩难当。
不过,十分值得。
如今她容貌衰败,宠爱早已不复当年。冀符不被看重,虽成了亲,却还不成气候。至于郑家,侄子郑胜章如今还未放出来,生死未卜。兄长停职被查后,郑家也四处打点过。只是时常有坏消息传来,好消息却寥寥无几。
满打满算,如今郑家也只能依靠着她和父亲郑大学士了。
只是,她这边已经不稳靠不牢固。为了父亲那边不至于举步维艰,只能提携郑家其他人。
可惜的是郑家三代单传。剩下的只有女儿家,没有男丁。
当年郑惠冉想要讨好洪都王府世子吴南义时戴着薄纱舞了一曲。晟广帝虽不喜郑家这般行径,却也赞她屋子曼妙。
自那一刻起,郑贤妃便知道,这个侄女往后应当能够帮自己一把。
旁的她也不多求。
只希望晟广帝能够渐渐失了对那冀行箴的宠爱,提携冀符、重用冀符。只要冀符能取而代之当上太子,那么一切的一切,就都值得了。
想到自己的儿子,郑贤妃心满意足。朝俞皇后的方向望了一眼后,她便不再多管其他,自顾自地吃饱喝足。
段嬷嬷忧心忡忡。待到席间所有人又开始高声畅饮后,她方才借了斟酒的时候俯身悄声问俞皇后。
“娘娘。”段嬷嬷素来平稳的手也有了点点颤抖,“您怎能让那种人得逞呢?”
俞皇后掌控后宫。虽然郑贤妃私底下瞒着帝后二人做了不少小动作,但俞皇后其实心中有数。
若是俞皇后不刻意放郑惠冉一马,任凭郑贤妃再如何筹谋,今日郑惠冉都走不到这宴席中来。
“莫要担心。”倘若是旁人问起,俞皇后自然不会理会,但这人是段嬷嬷,跟了自己几十年的忠仆,她便耐心地解释了句;“我有分寸。她翻不出什么花样儿。”
说到此,俞皇后端起新斟满的酒杯,低声轻哼道:“她来也好。来个愚钝蠢笨的,总好过于来个聪明机灵的。”
段嬷嬷心里踏实了不少,拿着酒壶退到一旁侍立在侧。
冀行箴和阿音自始至终都没去搭理郑惠冉。他们如今在商议着一件事情,那便是林昭辉今日说起的那个人。
“既是和他相识,又是关系颇近,想必能查出不少消息来。”冀行箴说道:“只不过时间长短问题。我晚些遣了人去看看。”
他说着话的时候,放在桌下的手借了宽大衣袖的遮掩,一直在握着阿音的手。
阿音想要抽出,试了几次没能成功。她生怕动作太大反倒是会引起了旁人的注意,故而只能由着他。
“还要查一查他有无妹妹。”阿音使坏去用力捏他手指,结果反而硌了自己的手,疼得拧了拧眉,“他既是能够借了这个机会来接近林昭辉,想必林昭静那里,那‘崔悦’也一定寻机接触过。”
冀行箴摇头失笑,反手一握给她轻揉着指尖痛处,“既是如此,不能只查他有无妹妹,还要看一看那个时候林昭静的友人。说不得对方是使了一样的招式,借了‘友情’之名来接近。”
阿音手指舒服了,眉眼舒展开,笑道:“有道理。那便如此罢!”
他们把这事儿敲定之后,那边郑惠冉和晟广帝已经离了席。
宴上觥筹交错,小夫妻俩就也暂时放下了满腹心事,让人添了些喜欢的菜式过来,而后两人一起好好用膳。
翌日一早,俞皇后依着惯常的时候起身梳洗。刚刚绾好发,就听宫人来禀,说是妃嫔们已经来了大半,正在外头等着。
这是如今每日里都会出现的状况。虽然俞皇后没有刻意规定平日里也要每日过来请安,可是自打后宫里的妃嫔多了些后,时常有人过来永安宫中。或是陪着俞皇后说话,或是早来请安。
只不过今日她们来得太早了些,而且,人数来得也确实比平日里要多不少。
段嬷嬷想到昨日的事情,在俞皇后身边道:“真是没几个省心的,都这么爱看笑话。谁不知她们的心思?还不是听说郑家那位姑娘昨儿留在宫里没走,所以想要看娘娘怎么处置她。”
郑家和俞家不和已经是京城里公开的秘密了。能在后宫待下去的,即便不是各个人精,却也没甚脑子不灵光的。
只是再聪颖,还是逃避不开心底深处喜欢凑热闹看热闹的秉性。
“人之常情。”俞皇后平静地道:“都是年轻人。喜欢这些也是正常。”
“可是这般也太抬举了那个不识好歹的!”提到郑惠冉,段嬷嬷便心中愤然,“当年娘娘未曾为难过她半点儿。如今她竟是连廉耻都不顾了!”
见到段嬷嬷这般替自己鸣不平,俞皇后不由笑了,“你这话说的不好。短时间的廉耻算甚?短时间的脸面算甚?待到她飞上枝头变凤凰,旁人就再也不会去提她这一时半刻的羞耻之事了,反而各个都要说着她的好、念着她的好。”
说起来,俞皇后也是差点死了,在鬼门关走过一遭方才想通了许多事。再看一些问题,便与当年大不相同了。
俞皇后道:“所以我往年行事也有诸多不妥。现下再想这些事情,断然不如以前那般钻牛角尖了。”
她侧首朝段嬷嬷笑笑,“你放心就是。”
段嬷嬷听了俞皇后这番话,只觉得心痛难当。
当初在俞家的时候,姑娘性子开朗活泼,哪里是如今这般的状况?后来入了宫,性子一点点转变,开朗一日日渐消……
如今这样看得开,虽然是好事,却让人听了看了后心里难受。
段嬷嬷给俞皇后整了整刚刚梳好的发髻,“娘娘做事,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就是看不惯那些个为非作歹的小人罢了。”
段嬷嬷唤了宫人过来吩咐了几句,宫人们这便躬身退了出去,依着吩咐自去备茶。
今早宫妃们来得早,茶还没来得及烹好,所以莺莺燕燕们在屋中落座的时候,茶水未能及时捧上来。
不过大家都不在意这些。一边悄声说着话,一边不时地朝着院子里看过去。似是在期待什么,又似是在提防什么。
没多久,俞皇后收拾齐整用过早膳后往这里行来。
众女纷纷起身行礼。
待到所有人都落了座,俞皇后信口说起了昨日龙舟赛的盛况。
大家正洗耳恭听着,忽然有公公高声唱和:“郑采女到——”
听到这一声,妃嫔们先是眼神黯了黯,继而想到了甚么,忽地一喜,就又精神起来。
黯然是因为皇上终究宠爱这个新来的,临幸了不说,还赐了她品阶。后来欢喜是因为,郑家女儿又如何?郑贤妃的妹妹又如何?
不过只得了八品的采女罢了!
众女暗暗欣喜,齐齐望向屋门口。
不多时,有容颜清秀的女子迈步而入,身穿湖蓝绸缎明花薄上衣,不施粉黛,头上只插了一支碧玉钗。
不同于遮上面纱穿了红色舞衣时候的妖娆,这般打扮素净的她,倒是别有一番清冷气韵,瞧上去与当年郑贤妃最得宠的时候倒是真有几分相似。
一位常在与她旁边的才人交换了个眼神,说道:“怪道皇上欢喜,原来如此。”
却不提那原来如此指的是什么。
郑惠冉往里迈着的步子稍微停顿了下,继续往前行进。
那常在和才人又笑嘻嘻地道:“郑采女的规矩和礼仪学得不好。往后让嬷嬷好好教教你罢!不然的话,可怎么伺候好皇上、”
她们这话说得倒是没错。郑惠冉毕竟不是正儿八经选秀进来的,毕竟没有正式得过训诫。也没有熬过那艰难的守着屋子等陛下临幸的艰苦日子。
这个时候看那常在两人说到了点子上,所有一步步熬过来的妃嫔们就开始统一对外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比如这步态不对,比如那手势不行。什么刀子都含沙射影地往她身上使。
她们并不惧怕她。
倘若皇上真的十分宠爱她,何至于只给了个采女的封号?
当年有个周采女,接连宠爱那么多天,因着出身低方才只得了这个封号去。结果后来因着做错了事,皇上说抛弃就抛弃,直接让人把她打入冷宫。
所以不过是个采女罢了。不值得为惧。
更何况她们说得也没错,她的确存在这些问题。
平日里孟淑妃尚还会因着郑贤妃的关系而帮郑惠冉说几句话。往年的时候,郑惠冉遇到什么麻烦,也都是孟淑妃和冀茹帮忙解决。
如今孟淑妃见了郑惠冉这般四面楚歌的状况,脑海中浮现的都是昨日里女儿又羞又气的样子,故而只字未说,由着郑惠冉被人围攻讥诮。
郑惠冉即便再欢喜于皇上待她的柔情蜜意,这个时候也有些撑不住了,顿时哭了起来。
这时有个温柔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哭什么呢?还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妹妹们都是一番好意,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郑惠冉看了过去,才发现说话的是俞皇后。
俞皇后把她叫到了身边,笑着说道:“你昨日辛苦了。第一次过来,我原也没甚准备,就把这个给你罢。”说着褪下了手上戴着的珠串让段嬷嬷拿给郑惠冉。
那是质地上乘的碧玺十八子手串。
郑惠冉这辈子统共只在祖母那里看到过一串碧玺手串,却非十八个字都是这样好的碧玺。
更何况,郑惠冉曾好些次看到俞皇后腕上戴着这个。
如今此物到了自己手中,郑惠冉喜不自胜。刚才心里的那点不痛快烟消云散,赶忙不住地向皇后娘娘道谢。
“郑妹妹不用这般客气。”
俞皇后说着,朝院外看了几眼,见郑贤妃的身影自始至终都未出现,她便知郑贤妃的心里到底还是留下了个疙瘩。
俞皇后的笑容愈发温和,对郑惠冉道:“你我既是同为伺候皇上,万事定要以皇上为准。只要这点做成了,我自然不会薄待了你。”
郑惠冉欣喜不已。
再次与皇后行礼谢恩的时候,她的心里就踏实诚恳了许多,“多谢娘娘教诲。我一定会好好听从。”
“嗯。”俞皇后说道:“既能如此,那便好了。”
郑惠冉的宠爱一直持续到了秋日里。
晟广帝最爱的便是她穿了舞衣时候跳舞的样子。但是,随着天气渐渐转冷,她就也无法穿着那么薄的舞衣起舞。皇上顿觉无趣,慢慢地减少了召她宠幸的日子。
秋意渐浓。黄叶飘落在地,冷风卷着黄叶四处飞舞。
郑惠冉得到的宠幸越来越少。直到她不得不在日间也穿上了厚些的夹层衣裳,晟广帝终是情淡,开始频繁召了旁人侍寝。
就在郑惠冉按捺不住,和郑贤妃一起商议了从皇上那里“下手”的机会时,阿音十五岁的及笄礼也悄然而至。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马上要及笄了,那么xing福生活还会远吗?【幸福地微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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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妹纸提起过阿音的及笄问题。古代十五岁及笄,所以阿音十四岁多时我说的是“快要及笄了”,这样~不过,下一章就真正及笄啦~^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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