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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进入了第四个年头,于交战双方而言都是最为辛苦的时候。前面几年的战事惨烈,彼此伤亡都很重。国民军节节溃败,丧失了大半国土,在中原在江南在西南,在交通要道,广袤平原偶读败下阵来,只能在西南西北山区保存实力,工业被毁损殆尽,经济堪忧;然而,大面积的占领区,长久的作战,也将日本拖进了持久战的汪洋。日本队占领区非但并没有足够大的控制力,实际上随着游击战愈演愈烈,其控制力很低,而他们寄希望的三个月结束战争,武汉会战之后结束战争非但没有成为现实,甚至,国民军越战越勇,重庆政府对他们的和谈也不再有兴趣。而日本国内因为长期的作战,经济处于崩溃的边缘,以战养战的计划也不那么可行,百万日军盘踞在华夏的领土之上,比其国内的军队多出十倍。然而,及至如此,日军依旧选择了增兵。
狂热的战争分子不惜孤注一掷,战争只能是这样打下去了。
国民军的嫡系部队驻守西南是日军一时半刻够不到的,交战频繁是从第五战区第九战区肇始。是以,二十九年春起,第五战区就在做着会战的准备。
四月初,重庆行营得到讯息日军可能会进攻第五战区。宗德与凌晨被急召回重庆议事,就军事情况进行部署。江文凯考虑是提早部署,先发制敌;宗德则是觉得国民军主动出击胜算不大,尤其是在平原地区,国民军的武器装备与日军的装备相比差距太大,正面交战实在于我方不利,在枣阳襄花公路一带很难有致胜办法。虽然对具体的战术有不同的看法啊,但是,战争在即,他们也得先去一线部署。会后,凌晨离开重庆。
晨起,吃罢早饭,凌言与凌寒一家人送别凌晨。这样的场景太过于常见,彼此道着珍重,并不会多说太多。每一次战斗都是无尽的凶险,凌晨与凌寒甚至开诚布公的谈起过,身为军人,未必是能够活到战争结束的。已经是这般的坦然,又何须多说。
书琛乖巧的站在凌晨身旁,看着大人说话,他并不多话。及至父亲要走,他恭恭敬敬的鞠躬送别。
六七岁的小孩子,那不舍是写在脸上,却又隐忍着没有说出口。
倒是凌晨注意到儿子一直巴巴的望着眼神,主动的停下脚步,蹲下身子,目光正好是平视他。
“书琛,你要懂事,听大人的话,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小男子汉。”
凌晨道,目光中是鼓励,语气很是温和。
一身戎装,军容整肃,往常都是教书琛崇敬敬畏的样子。这个时候的父亲,是司令的身份,而不只是属于他的父亲。可是今日,书琛却伸手抓住了父亲的衣袖。
“爹爹,书琛舍不得你……”书琛清清亮亮的声音,满满的不舍。
凌晨点点头,抚摸书琛的脸蛋:“爹爹知道了。等爹爹打完胜仗,就陪着书琛。书琛记不记得昨天爹爹给你写的字?要做一个浩然正气的人。”
凌晨耐着性子,是从未有的温存。
凌寒常是提醒他陪伴书琛的时间太少,忽视了书琛的感受。虽则在凌晨的意识里,小孩子并不会有什么太多的感受,也似乎无需太过于注意。可是凌晨仍旧是反思了一下,昨天晚上就站在书琛后面看他写字。
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写的字已经极是端正,有章法见笔法,必然是勤学苦练的。凌晨方觉得,这个自己忽视良多的孩子,其实一直在乖巧的听从他的话。
凌晨便接过来书琛的笔,写了半段《正气歌》。端正的魏碑,雄劲有风骨,凌晨的字被很多人夸奖过。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那段字,凌晨曾经给凌寒写过,亦是会交给儿子。
书琛念得认真,凌晨便一字一句的讲解给他听。
文天祥是历代文人武将私淑的人,凌晨亦然。他讲给儿子的时候,有一时间怔忡。
若真是他不能再回来教导儿子,希望儿子能够明白,天气正气,河岳日星,比之于生命的意义。
“是。”书琛应着,抿嘴唇,想说话,又最后放弃了。他忽的扑倒了凌晨的肩上,抱着父亲的脖子,头埋在父亲的肩头,脸蹭着父亲的脸,极为亲昵。
凌晨摸了摸他的头,任由儿子亲昵着自己。这于他们父子,都是很少的场景。凌晨感受着儿子的亲近,心中也有着无尽的暖意和安慰。
最后,凌晨还是放开了书琛,向着家人点点头,转身上车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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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日军开始进攻第五战区,分左右两路进攻泌阳、枣阳钟祥一带,进攻的路线和方式几乎是复制了去年的随枣战役。
国民军此时是按照宗德部署,先防御、撤退后反攻的作战方针。甚至,这次国民军早有准备,是以,并没有出现过分被动的情况。
北路,驻守泌阳的唐柏山这一回迅速的撤出了泌阳,不过是五日,泌阳沦陷,而唐柏山三十一集团军已经转移到了战场的边缘,以北靠近信仰的阵地。唐柏山的撤退太过迅疾,以至于日军想要围攻三十一集团军变得不可能。
宗德下令唐柏山回击日军,这一回,唐柏山听从命令反击日军。然而,当日军修建工事准备与唐柏山一战的时候,他随即又表示不能在平原等日军修建工事之后决战,于是率军北上。此时,日军也无意追逐距离主战场更远的三十一集团军,随即放弃该战线。
南路,日军与凌晨第四集团军在钟祥发生遭遇战。
此时,日军增援的部队重甲装备远胜于前,而国民军经过几年的战斗,武器没有得到有效的补充,比之去年更要落后。整个集团军的大炮都是寥寥无几。是以,若非近身战,国民军没有能与之匹配的作战的实力。
钟祥旋即失陷。这也是预料之中的战况,凌晨按照部署,将部队分两路撤退。
第五战区其他的部队陆续撤至了大洪山、桐柏山山区,依山为依靠,仍旧是固守山地,而在山区,日本不敢再贸然进攻。是以,第一阶段,第五战区并无过分减损。并且,由于预估计道日军重甲装备的情况,国民军与民众协同破坏了襄花公路,是以,日军举步维艰,行进很是困难。
日军不能够完成作战计划,旋即改变策略。
关键时候,江文凯和宗德达成一致,下达作战指令,要求部队反攻。
唐柏山部队率先反攻,对北线日军造成重创。凌晨也奉命再度汉水,阻击日军,切断其交通线。同时,宗德将宜昌的江防军调出,参与反攻。
此时的战况,依旧在复制去年的随枣战役,战事依旧凶险,但是,将士们莫不是英勇而战,险中求胜。
最危险的是凌晨所部,因为他的作战任务是切断公路交通线,要占据据点作战。而他的部队一旦度过汉水之后,就很难如背靠山区的驻军一样全身而退;一旦失利,他面临的是要不然迎战,要不然是夹缝中求生。
接到作战命令的时候,凌晨并没有半刻犹豫。这个战术指令没有丝毫问题,尽管很是凶险,危机重重,但是,将士在战场所面对的皆是如此。何况,他已经有过渡江而战的经验,亦是预估可以完成作战任务的。
然而,此时日军却决意进攻宜昌,是以,派重兵对在襄花公路一带作战的第四集团军进行打击。
江防军已经撤出了宜昌,第五战区对日军的攻击显然是始料未及的。仓促中,第四集团军部分已经渡汉水的部队形势极其危急,而江防军、国民军其他部队都不那么给与支援。
第四集团军的一个师已经渡河,若是回撤显然来不及了,可是,没有支援,他们只能坐以待毙。那个师是去年冬季进行整编的师,士兵以新兵为主,作战经验并不丰富,此时的局势,他们显然难以应对。
日军已经有重病进击,第四集团军主力何去何从,是凌晨案头的难题。是全数撤回汉水西岸,那自然是安全的;还是分散至部分到汉水以东增援?增援部队或可援救友军,或可是面临同样的危险,导致更大的伤亡。
凌晨顾虑重重,没有人可以预知结果,没人可以替他决断。
反复思考之后,凌晨决议自己亲率119师渡河,其余部队由郑文雄带兵回撤。
凌晨的决议被几乎所有人反对,然而,他依旧专断独行,整编渡河。
他不能看着自己的部下牺牲弃之不顾,他亦不能让自己的部下冒死而为,自己却在后方寻得安稳。他亲率第四集团军战斗力最强的119师前去援助,是最好的选择。
凌晨自然知道凶险,但是,战场如何没有凶险?若是险中求胜,如何会没有败的代价?同袍泽,谁都是别人家的儿子兄弟,他不轻贱生命,是以,别无选择。
临行,他交代郑文雄,若是真有意外,郑文雄代行职权。凌晨拿着钢笔,简单写就了一封信,交给郑文雄。
“若是我回不来,交给凌寒吧。”
“司令……司令,您叫我去……”郑文雄依旧是不甘心。
“你从来是忠诚可信,敢于用命,不怕牺牲。可是,若论智谋,我自信胜你一筹……此种绝境的战斗,你不如我。”凌晨犹自骄傲的笑笑。旋即正色:“不管我回不回,一切依据作战命令行事。”
凌晨的神色极其庄严郑重,郑文雄满眼的不忍与凄然。然而,在凌晨的逼视的目光下,仍旧郑重敬礼。
凌晨渡河之后,先是伏击了日军一个数百人的小分队,然后按照既定方向与己方第九师回合。
凌晨渡河作战,部队皆是忠而用命,战斗力极强。凌晨所部很快的切断了钟祥到京山的公路交通,并迅速联络整合第四集团军在河东岸的部属,参与第九师与日军的激战,顺利会和,将其挽救出包围圈。凌晨率部作战,一时间对日军造成相当巨大的威胁。
此时,日军的部队还在妄图包抄,并没有想到凌晨反其道而行,径直冒险迎战,是以,兵力薄弱。凌晨率部四面出击,深入敌后百里,冲散日本部署,一度的完成了切断襄花公路的任务。
第四集团军渡河的部队在公路沿线分散作战,虽则风险大,却也不会被日军围歼。在夹缝中求生,打了日军一个时间差,凌晨不仅救出了部属,而且极大冲击了日军的作战部队。
然而,关键时刻,友军依旧没有迅疾北上配合。
生死关头,无线电泄密,导致了凌晨的行踪被暴露。
日军两个师团近三万人,忽然放弃了既定目标,转向方家集围攻。此时,在方家集的119师仅三千余人。
知悉战况的时候,凌晨也大感不妙。然而,若是集结第四集团军回撤至汉水西岸,不仅可能面临与日军遭遇决战,伤亡难测,更是前面所有的牺牲和战果化为乌有。若是再坚守,能够撤出日军包围,那么,他们的战斗依旧可以继续。
这是凌晨的决定。
通报送至宗德的司令部,宗德表示理解支持,更是担心忧虑。从宗德的角度考虑,他的确是希望凌晨的部队可以坚持在汉水西岸的,这是反攻的必要计划。若是凌晨坚持撤退,他必定不能拒绝;幸哉,凌晨坚持作战,他自然更是支持。
凌晨紧急求援,宗德亦表示全力支持。可是,第五战区部队或在汉水西岸,或在在极北,再没有一支军队可以支援凌晨。
作战通报送至凌寒处,凌寒震惊的眼前一黑,险些摔倒在地。
可这是大哥的抉择,他再无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