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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过去,站在尸体下方,拿着手电筒向上照亮,仰头观察——死者身穿灰色制服,上装绣有红色字迹,光线有点暗,距离也有点远,暂时不能完全辨认出那几红色字迹究竟是什么,只知道打头第一个字是“东”,想必是东方影院几个字。手电筒光柱移动了下,她看清尸体是悬挂在一条横梁上的。横梁和尸体之间联系着的是一条绿色的绳索。那绳索看上去十分结实,打的是常见的水手结。死者身材不高,尸体由于腐败发胀,才将制服撑起来,可以想见死者生前并不是个强壮的女性。
欧阳灿将手电筒的光柱停在尸体头部,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回头问:“照明设备还没到?”
“到了。这就送进来吧?”叶阳问。
“麻烦快点。”欧阳灿说着,又转回头去。“有梯子吧?梯子也搬进来。”
“有。已经搬来了。”叶阳忙说。
“好的。谢谢。”欧阳灿说。
赵一伟趁着她照亮拍了几张照片,小声说:“这脸怪吓人的。”
“窒息死亡,又是吊死的,当然难看。”欧阳灿平静地说。
她低下头,手电筒光柱游走了片刻便停下来。她蹲下来,仔细看着地上的污迹。污迹及四周蠕动着的白色生物是蛆。她打开勘验箱拿了镊子和尺子,赵一伟过来拍了几张照片。两人默契地谁都没有出声。放映厅虽然空间很大,可是空气并不流通,此时四周的气味非常难闻。她不得不把面罩戴上,仰头看着死者脚上的雨靴。这是清洁工人工作时很常见的穿戴之一。靴子底部很干净,纹路不太清晰了,可见也不是双新鞋。靴跟磨的尤其严重,左右相对的位置缺损最多,由此可以推断死者平时走路的习惯和落脚的着力点。她往后退了两步,梯子和照明设备还在搬运和调试,她就趁着等待的这会儿工夫先在四周看看。银幕后方的空间并不开阔,现场也没有发现一般吊颈自杀会借助的工具如板凳或者其他可供踩踏的物体。她再往旁边走了两步,灯光恰好在此时亮了起来,这一处顿时亮如白昼。
欧阳灿便看清面前这堵墙其实是假墙,“这个大厅改造过吧?”
“对。经理说这个大厅是从前演出用的。观众席这个位置是两层改了一层,舞台这边就把台子拆了,后台和前面用假墙隔开。那边就改成卫生间了。你看这个横梁,之前是架灯光、幕布还有布景板用的。拆了两条,这条不影响用,所以就保留了。”叶阳说。
欧阳灿点了点头,抬手敲了敲假墙,发出咚咚的声响。
“里面是空的。弄成储藏间,清洁工平时放清洁工具用的。”叶阳说。
欧阳灿看了他,说:“那从那边应该可以上到顶,够到横梁。”
叶阳点头,说:“是。”
“那这个路线就比较清楚了。”欧阳灿说。
叶阳点头,陈逆听说,交代蒲桥在这里搜检,说:“我从那边过去看看。”
欧阳灿比了个OK的手势。
“我也过去看看。”叶阳跟着过去了。
欧阳灿看扶梯也已经搭了起来,和赵一伟一左一右踩着梯子上到与尸体平行的位置,进行检查和拍照……现场极为安静,只能听到机器运转的轻微轰鸣声和现场工作人员偶尔弄出的声响,忽然就听旁边“哗啦”一声,几个人手上的动作一齐停了下来,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片刻之后,假墙上方露出一个脑袋来,是陈逆。
“是我。”陈逆爬上来,伸手能够到横梁的位置。“这假墙就那边糊了一层,这边架子都露着,很容易就爬上来了。”
欧阳灿没出声。
赵一伟拍完照,见正翻检死者衣物的欧阳灿忽然拿出一个纸片来,站在梯子上打开对着光看,问道:“什么东西?”
欧阳灿把那张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纸展开给他亮了一下。
“遗书?”赵一伟问。
他没看清上面的字。欧阳灿只是那么一晃就把纸片拿走了,然后跟墙头上的陈逆说:“你先在那儿呆着别动。”
“我下面还没完呢!”陈逆说。
“就一会儿。”欧阳灿说。
“是遗书嘛?”赵一伟又问。
“看样子是。”欧阳灿扶着梯子下来,拿了个大点的证物袋把这张纸放进去。
赵一伟也跟着下来,欧阳灿把证物袋放在明亮的位置,让他拍完照,招呼回到现场的叶阳,说:“有发现。”
叶阳跑过来,看到证物袋里的信,沉吟片刻,说:“那么……这很可能就是自杀。”
赵一伟也凑过来,看这纸片上的短短的几行字,念道:“海生: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我先解脱了。希望你有一天也能解脱。妈妈。”
“写给她儿的?”蒲桥问。
“不是就怪了。”赵一伟说。
叶阳摇了摇头,眉头皱紧。
欧阳灿指指上方,说:“先别管这个,我需要人帮忙把她接下来。”
叶阳一抬头,忙说:“我来帮你。”
“一起吧。你一个人帮忙肯定不行。”赵一伟听见,放下手里的工具,说。“小蒲,搭把手。”
蒲桥答应着跑过来。欧阳灿先上去,用袋子从脚部把尸体整个包起来,在头顶处打结。她让陈逆够到横梁的位置,把绳索解开,其余几个人将尸体扶的扶、托的托,慢慢下来,平放在准备好的担架上。
“叶阳,家属在外面了。”这时候叶阳的同事说。
“联系到家属了?”叶阳问。
“嗯,已经赶到了。影院经理现在正陪着。”
叶阳看欧阳灿,“我出去看看情况。”
欧阳灿点点头。
她掀开袋子,开始检查尸表……她边检查边记录,过了大约一小时才完成了初步检查。
她看看陈逆他们,问:“你们怎么样了?”
“OK了。”陈逆把塑胶手套扒下来,换了副新的,把搜集好的证物放进勘验箱整理了下。
欧阳灿说:“那我们就收队吧。”
尸体被重新包裹好抬了出去。
“死者家属会不会要求看看尸体?”蒲桥跟在后面,轻声说。
欧阳灿说:“看是肯定想看的。可这种情况下还是不要马上看的好。”
“家属有那个意愿,也不能硬是阻止吧。”蒲桥说。
欧阳灿没出声,走出了放映厅,把面具往下一拉,呼吸下新鲜空气,正要说什么,就看到走廊那头,叶阳和同事正站在那里。他们对面的长椅上坐着一个男人。她看了一眼,脚步停下来,皱起眉来,就听赵一伟“啊”了一声,回头看时,见他指着那边,惊的脸色一变,显然他也认出那个男人了——鲁海生。
“不会吧……难怪我刚看遗书开头,就觉得这名字也太常见了。”赵一伟压低声音道。
欧阳灿摇了摇头。
陈逆和蒲桥不明就里,看着他们俩,问:“谁?什么情况?”
赵一伟摆摆手不让他们出声。几个人排队往那边走去。叶阳和同事听到脚步声,回过身来,点了点头。欧阳灿站下,看了眼坐在长椅上面如死灰的鲁海生,眼神询问叶阳。叶阳会意,点了点头。欧阳灿见鲁海生闭着眼,看了看赵一伟,摇摇头,放轻脚步走了过去。叶阳送他们出来。站在影院大门外,叶阳看了看他们的车子,说:“没想到。”
欧阳灿明白他的意思。
当然这个“没想到”也是替她说了。
“尸体已经送到殡仪馆了。法医中心最近也比较挤,再说这个案子很可能也不是刑事案件,省得到时候家属还得折腾一次运送,额外有些费用……家属表示同意解剖。家属,就是鲁海生,他已经看过他母亲的尸体了。听说有遗书,还是希望知道确切死因。”叶阳说。
“看样子鲁师傅对他母亲自杀不意外?”欧阳灿问。
“说不上意外不意外……我觉得他的反应不像是觉得意外,像是觉得解脱了。他说他从医院赶过来的,现在孩子也在住院。我们问了下孩子什么情况,他不肯详细说。这个时候也不便一个劲儿追问。”他说。
欧阳灿想起遗书的内容,点点头,说:“的确是有个病重的孩子。这个我们可以证明。”
叶阳惊讶。
赵一伟就把他了解的情况介绍了下。
叶阳点着头,说:“那难怪。上次查案子就发现了,他精神状态很差。家里有个病人的话,一般条件的家庭很容易被拖垮。”
“详细情况就是你们的工作了,我就了解这些。”赵一伟说。
“谢谢你们。辛苦了。”叶阳忙说。
“那我们先回去。还有好多工作等着做。”欧阳灿说。
叶阳点头,送他们上了车。
赵一伟开车往回返,路上好久都没人说话。
欧阳灿心情有点糟糕,赵一伟也不消说,陈逆和蒲桥辛苦了一上午,见他们俩不想开口,也不想贸然问什么,就这样一路闷着回到了局里。此时正好是午饭时间,几个人早就饥肠辘辘,清洗了一下就去了食堂。已经过了用餐高峰期,食堂里人并不多。欧阳灿进门看到林方晓和白春雪坐在靠窗的一张方桌边吃饭。
他们进来,白春雪就发现了,“欧阳!小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