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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启一把抓回调和的福泰来,伸手往旁边一指,劈脸赏了一巴掌,威胁说:“你给我站一边去,敢放个屁。我割你舌头。我让他自己给我!”

    福泰来看看周围的自己人,拉不动腿也不敢动,就傻冒地站着。

    刘启一脚踢在他裆里,又一指,问:“你去不去!”

    “福泰来!你是四条腿走路的羊吗?!”福安气愤地喊,“你阿娘生你的时候,没生你的胆吗?”刚喊完,刘启就推去福泰来,就地抱住他,两个人扭成一团,摔成一堆。

    刘启自幼摔跤无敌手,轻松获胜,骑在福安的肚子上,把他紧紧按住,讨要道:“把戒指给我!”

    “不给!”福安瞪着眼睛说。

    刘启扳出他的手,他没有刘启力气大,虽把手握得铁青,还是被扳开。他拼命地蹬腿挣扎几下,随即放弃反抗,只是尖叫说:“刘刘启!你给我听着——”

    “叫章妙妙打我?!没出息的家伙!”刘启一边拔着戒指一边说,“告诉你。我刚才那一拳就是给她学的。让你习惯、习惯!”

    “刘启!不能放过他!”马里得觉得刘启心情放轻,在一旁大喊提醒,“杀了他!”几个长河人的眼睛狠狠地向他看去,他也不知道,只顾又喊:“不记得你那个阿婆是怎么死的了吗?!”

    刘启已把戒指拔了一半,但是他也知道轻重,回头说:“不能勒令军士,那是我叔叔的罪过,不是他的。而且这枚戒指不一定是他抢来的,也不一定是阿婆的。”

    “刘启。有种你杀了我。”福安咬着牙使狠。

    刘启拔出自己的装饰尖刀,插在他耳朵边,吓了所有人一跳。“我用这个给你换,你要是一死来让你父兄记下仇恨,就拿它自杀。”说完,他取下戒指,从福安身上爬起来,吹着口哨带人远去。

    福安恨不得自杀,拔了刀子就爬起来,冲到福泰来身边用尖顶上腰,气急败坏地说:“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我一直想着怎么给你出气,你却连动都不敢动。”

    “他们也不是没敢动吗?他带的人比我们多!”福泰来说,“我比你年纪大,想得也多,要是真动手,还不——。”

    还没说完,他就傻了,原来福安把刀子插在他的腿上。

    “你也疯了,我是你族哥,打不过别人,你为何冲自己人下手?!”福泰来捧着两手血说。

    “我阿爷说过。我们福家只生好汉,不生脓包!”福安怒道,“下次,我要你的命!”

    刘启拿着那枚戒指离开,回去之后却在出神。

    他没想到这戒指会相互献。福泰来那日领兵不假,但不一定是他杀的那对老夫妻,也不一定是他下令屠的村,塞外的兵马,在抢掠面前,不会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能够制止得住。他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只是,他同样不想让这样的屠杀到处发生。于是,他坐下来,琢磨几条建议,准备献给叔叔,避免这些游牧人军纪越发败坏,到时不但生灵涂炭,更谈不上给阿爸报仇。

    正琢磨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刘启。刘启。你在哪。你找回来啦。”

    他走出来一看,失神叫了一声:“余阿叔。”眼泪就迸了出来。

    余山汉是赶来押送粮草的,他眼看游牧士兵到处劫掠,抢上财物就开始思乡,实有退军之意,跑来也是想与刘英讲讲。不过,为了激励将士,解决天气变暖,军中出现的疾病,夏侯武律特意让余山汉护送别乞大萨满一行到来,并送来了许多来自靖康府库的军资、药材,之后还要带刘启回庆德。

    余山汉本身也病了,咽喉灼痛、口舌生疮。

    到达后,他见过刘英,捎来夏侯武律的叮嘱,就问刘启现在在哪。

    刘英见他精神很差,便嘱咐他先去休息,但看他极力坚持,只好让人带他去见刘启。

    刘启见到他,其实比见到自己的叔叔还随意,什么话都肯说,什么话都敢说。他把自己的顾虑全都倒出来,也把自己心里的矛盾讲给余山汉听,两人就那样谁在一个屋子里,一夜说话。

    余山汉也是矛盾的。

    他也是单独领兵过的大将,沦落为押送粮草,也可见心理上有着很多迈步过去的坎。最后一大一小你看我,我看你,黑夜里都是一阵闹心,恨着恨着,就恨到朝廷上头,若不是朝廷腐败,何来这么多的痛苦。

    不过余山汉还是很欣慰的,他知道刘启一样在厌弃战争,眼角不由****,昔日情景翻上心头。

    那是余山汉上次去长月。

    刘海一大早起身,送他离开。两人走在离城的路上,晨色浓重,天地玄黄一体。余山汉又一次劝说刘海不要去做那个受人欺负的小官。刘海听了后,眉头微蹙,轻轻地说:“我们雍人的传统就是重乡念归。人说,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可山再青,水再绿,土再肥,想扎进血脉并不容易!先祖总是说,田园虽好,总非家国。不说这是镂在骨子里的召唤。时下我家以商起家,没有根,也没有根须。树大无根,是祸乱之象。我也只有处在关中,别人才会有忌惮,你明白吗?”

    那时,他是难以理透。

    可打开战以来,他深切地感受到这所谓血脉一说。

    看中原之人的生死,是尤比自己的切肤之痛更难受得的。

    自己在恨,也是痛。

    此时,他听刘启倾诉,突然觉得心中塞上了万般的认同,便木冉冉地流露出一丝微笑,轻轻地点头。

    不知何时睡去,他还在想:可怜的刘启,为什么要让他经受这一切呢?

    第二天天亮,营地里开始活跃起一名鹤羽头冠的黑老头。他就是一个萨满枝系的教主别乞大萨满,虽然今天的地位是接受夏侯武律的帮助而取得,也很有卖力点。他曾在战前竭力鼓动,描绘一番红日入海,金乌又升的幻境,说众人中必有人成为中原皇帝,而其它人则可得到百姓和宝货,起过一定的作用。后来,他又造谣,说起自己去长月的见闻,声称那里美处子发如乌瀑,大街上拉男人做丈夫,皇帝住的地方有湖泊那么大,堆满金山银山,连地都是用黄金做的。因而引发这阵急攻长月的浪潮。

    午后,他跑去见刘英,突然语出惊人地说:“昨天有天神托梦,武律汗身边有靖康人的奸细,就在此次前来的将领中。”

    刘英摸摸硬须,郑重地看住急切的萨满,最终摇了摇头,含糊地说:“多疑则失信!即使有奸细,也绝不在这些人中。没什么确切的证据,师公不可轻言。”

    黑老头灿灿一下,继而说:“真有奸细。长生天说了,奸细不除,邪气不下!”

    刘英心底清楚他的种种伎俩,懒得回话,只好点了点头,对之挥手,不快地说:“不要乱言。”

    别乞大萨满尚不肯罢休,回话抢白:“是天神所言?!”

    刘启曾在宫廷呆过。

    他和秦汾都敬拜过战功赫赫的健布,找过他的生平了解,此时正派用场,动不动就是:某年某月,你和什么人什么人在一块,你们在密室说了些什么;某时某地,有个恩人怎么对待你,最后出事,你为什么落井下石;先国王如何以光明磊落心待你,你又是如何苟且藏奸……但健布为人实在是光明磊落,致命要伤根本扭曲不来。刘启看这些笔杆子编撰得苍白,只好亲自上阵,让嗓门队在阵前吼,说健布在长月之乱上支持过某些人;说他嫉妒自己的父亲,为夺功劳,不惜自相残杀构陷,连累数万军民;说他阳奉阴违,握住军权,专权跋扈。

    这些栽陷用大嗓门喊进去,写在信上射进去,造成的后果可想而知,最起码也禁不住士兵们议论。三人成虎。

    若三个人一起议论,在言谈上有怀疑不定的成分,第四个不知情的人就吸收进去了。

    但刘启还嫌不够厉害,抓住健布敌视外族人的行径,口一转,从自己父亲的冤屈讲到健布有意支持秦台,执行一个杀尽他族的计划,准备一口气杀到关外。来打仗的关外人和靖康人原本是一家人一样,都是因害怕某些叵测的朝廷大员才联合起来作战,只图支持一个好意的皇帝。

    刘启能做到这些,刘英都有点不敢相信。

    尤其是“关外人和靖康人原本是一家人一样,都是因害怕某些叵测的朝廷大员才联合起来作战,只图支持一个好意的皇帝”,他都不知道自己用吃惊好还是震惊好。他其实和刘阿孝的阿爸一样,有时觉得刘启不着调,但是他却最看好刘启,也许他第一个孩子刘阿田是女孩儿,他其实也最宠爱刘启,每次刘启闯祸,他都是替刘启争辩着的。而现在长兄不在了,他也一改以前的溺爱,开始严厉要求刘启,包括在战场上,他相信只要自己略加管束,这个自己所喜爱的侄子就能成才。

    接下来有他更是难以相信的,刘启持着“关外人和靖康人原本是一家人一样,都是因害怕某些叵测的朝廷大员才联合起来作战,只图支持一个好意的皇帝”的言论,也跑到他跟前来了。

    冲靖康军队攻心不说,他也拿这一则出来,要求刘英约束军队。

    作为一名优秀的将领,刘英如何不知军纪的重要性,但是他率领的是百族联军,当初引诱各族打仗的呼声就是复仇抢钱抢女人,而今怎么收束得住?牧场和章维的嫡系还好说,各部各族那就是脱缰的野马,各种荒谬凶残的事儿都能干得出来。

    一直以来,他都没有借口。

    可是刘启找到了。

    找到归找到,却是晚了……如今,这军队,就是头野兽。

    他充满怜爱地看着刘启。

    哪怕刘启嚷出来很不吉利的话“你若任军队烧杀抢掠,不但不能给阿爸复仇,自己也会埋骨他乡”。

    其实他是有同感的,抢掠上大把财物的人就无心再打仗,要是这样下去,结果未免不是一败涂地。

    他微笑着说:“刘启。阿叔手里抓着的,不是你所说的王师,我们牧场的兵员太少了,你章维阿舅也有私心。阿叔只能顺着他们,阿叔倒希望给你们这一代人创造条件,有让你率领王者之师的那一天,军纪森严,秋毫无犯,你自己也要努力,回长月见完你二叔,我可以给你一支军队指挥,你把这支军队抓在手里,让它秋毫无犯,让它吸纳游牧人,高显人,雍族人……”

    正说着话,别乞萨满钻了进来,他充满神秘地说:“奸细找到啦,我已经通知了将领们过来,元帅你可得严惩呀。”

    刘英愣了一下。

    他对别乞这种人没有半分好感,知道自己的二哥还要利用这样的人,也不会流露出来,就说:“奸细找到了?但是我不希望你再有代我通知将领的事情发生。军营就是军营,只有我才能发号施令。”

    但是别乞已经取得成功。

    不断有将领和部族贵族赶来。此时天已黑了。大帐外面守卫着许多的卫士,戒备森严,远处围有跟随在首领身边的巴牙随从,气氛显得肃穆。

    余山汉没觉得有什么不同寻常的。

    毕竟一旦召开重要的会议,为了预防安全,制止一些部落酋长的纷争,有专门负责警戒的军士把澳门的巴牙隔在中军大帐的牙旗外。

    他大踏步走进去,才知道里面和外面的肃穆不同,是一片吵嚷。

    帐里渐渐静下。

    余山汉行过礼,抬有看看脸色不太好的刘英和刘启,这才确认真有与自己有关的事。

    大致知道了怎么回事儿,他大怒:“别乞,你收受朝廷的财物,被我揭发。你的亲族私动府库,被我拿办,你想趁机报复我!”

    “将军!你一天到晚都约束这个,约束那个。是你的人通敌,你看怎么办吧!”一个年龄稍大的男人说,“我们抛头颅洒鲜血的,现在倒好!就是武律汗在,我也要要个说法。”

    刘英想到二哥用斧头敲烂一个首领不听话的脑袋,五镇的首脑和在场的游牧首领没有人敢支吾半声,心里就窝火,知道他们也只会在自己面前嚷嚷,欺负自己脾气好,就说:“我还是那句话。先断定他有没有罪,是不是通敌!”

    “你敢说没有?!”别乞大萨满冲到余山汉跟前,抬身仰脸,喷着吐沫进逼,“我是与天神共语的人,还能诬陷你?!我这还有人作证的,你敢说什么事也没有?!”

    余山汉心中一动,朦胧地意识到到来途中遇到的人和事,没有吭声。

    突然,一个熟悉的嗓音从一角响起,替他说:“你是和天神共语的人,而其它人不是,不知道天神和你说了什么!有证的话,你就早点拿出来。”余山汉转过头,看到胸口起伏的刘启正望着自己,知道他内心深处仍信任自己,心头不禁发热发酸。“你怀疑我假传长生天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