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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正哲失控的情绪把中年人吓了一跳。
“喂喂喂,年轻人,怎么说的?男儿有泪不轻弹。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跟大伯说说怎么回事?你包子铺怎么空空如也?”
齐正哲吸了吸鼻子。他也感觉到自己失态了。没理由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大把大把地流眼泪。
“没事。谢谢您关系。”齐正哲没打算跟中年人说出事情的前因后果。关键是,跟他说有什么用?
还不是一样收获一点同情?
齐正哲最不愿意的就是别人的同情。被同情的人一定是一个弱者。
“说出来听听,说不定我可以帮上忙。”中年人很诚恳。
“这个忙谁都帮不上。”
“话可别说死了。我说你包子铺一整套的家当怎么都没了?是要换地方吗?你不会改行不做包子吧?”中年人说。“年轻人你可能不知道,我可是几乎天天都来买你包子的。”
“那你怎么不知道我这情况是怎么回事?”齐正哲没来由有点反感。要是天天来买他包子的人肯定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你误解了。这一个星期我都不在阳江。我陪我领导一起出差了,所以有一个多星期都没有来买你的包子。”
“哦。您是哪个部门的?”
“政府的。也不知见什么鬼,打吃了你做的包子,再吃别地方的,都觉得没有你的包子好吃。这不,我们一回来先就来你这里。我告诉你我那领导比我还喜欢吃你做的包子。”中年人是个很爱唠嗑的人。
“以后不一定有的吃了。”齐正哲无比丧气。
“为什么?”中年人很惊讶,“你不会真改行了吧?”
“是有人不让我做。您不看见了吗?那些家当全被人掳走了。”
“什么?我们阳江还有这样的事?”
齐正哲抬眼看中年人。“我们阳江”?听起来让人感觉对方是个很有来头的人。
“说来听听,小伙子。看谁胆大包天将你的家当都掳走了。”中年人似乎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齐正哲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给中年人听了。并不是抱有什么希望,既然对方这么热心,那就说给他听听。权当是倾诉对象。
“太过分了,真的太过分了,这还让人活不活?”中年人有了情绪。
“我一个初来乍到的外县人,能咋地。所以我才说你有可能再也做不到我吃的包子了。”
“真的太过分了。”
齐正哲跟我说,这个中年人感叹过之后就离开了包子铺,齐正哲并没有觉得失望,这是正常的。
旁人能帮你什么?
倒是我极其纠结起来。我不能做一个旁人。我要分担齐正哲的困难。
毕竟,这个包子铺是因为我而开的。
那么,我纠结什么呢?我纠结要不要给朱丽珍父亲打个电话。
朱丽珍的弟弟中考分数出来,朱丽珍的父亲非常开心,特意在他家里请我吃了餐饭,他除了赠送了一些贵重物品,还把他家里的电话号码给了我,叫我有什么事打他电话。
而王主任也说了,这种事情,朱主任一个电话就可以解决。
可是我的的确确是一个很不愿意麻烦别人的人。给朱丽珍的弟弟辅导做为一笔交易,我本身就鄙视自己,现在,再要我打电话求助,我确实无法启齿。
然而,我能看着齐正哲这么痛苦吗?不说两千块钱的罚单交不交得起,单就这种憋屈齐正哲也受不住。
而瘦子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甚至,若是齐正哲一狠心把罚单交了,两个部门也答应给齐正哲发放经营许可证和卫生许可证(想想也不可能),瘦子也还会想出各种办法来对付我们。
比如,他可以从城管的角度想办法。
又比如,他可以让混社会的人来找我们麻烦。
他绝对可以做到。
瘦子对付哥的那份执拗我可是切身感受到了的。
要对付瘦子,就要击中他的软肋。当年若不是一个雷劈死了他的父亲,我和哥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为什么王主任会说朱主任的一个电话就够了呢?朱丽珍父亲的电话当然是打给阳江县相关领导的,比如打给工商局的局长或卫生局的局长,两张罚单就可以免了,说不定收缴的东西也会悉数奉还。
城管那方面打个电话给建设局局长也就没事。
这么说,瘦子的软肋就是这些上层领导。
对——我突然想到——直接找这些领导去!
我有点小兴奋。假设找这些领导真解决了齐正哲的大麻烦,我的心情该有多舒畅。
但是我没有把找领导的想法告诉齐正哲,我打算一个人去。我要给齐正哲一点惊喜。我想象齐正哲那喜出望外的模样,就忍不住想笑。
“嗳,我说郝珺琪,你不会太没心没肺吧,一副偷着乐的样子。”齐正哲忍不住批评我。
“啊,”我收回自己的遐想,“我哪有啊?我不在想办法吗?这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不用想了。也没办法可想。你还是去休息吧。中午你不都要睡一会吗?”
“好,”我一直都有午睡的习惯,再匆忙都要到床上躺个十分钟,“正哲哥你别急,办法是人想的。一定有办法的。”
“你去睡吧。”齐正哲真的已经绝望。
我心里想:对不起了,正哲哥。你先这么痛苦一段时间吧。保不住几个小时之后,一切就都搞定了。那个时候,你会笑开了花。
人都是这样,只有悲痛过,才更能感受到什么是快乐。
所以,那个中午,说起来在床上躺了近一个小时,可是我怎么都睡不着。实在是因自己的策略兴奋过头了。
下午我稍稍提前去了局里,向我的科室主任请了假,便去实施自己的策略。
我先去的是工商局。工商局在阳江河西侧,坐落在阳江大桥桥头。阳江人通常把那块区域直呼河西。从民政局到工商局,走大路要绕一个大弯,沿后马路走几百米,左拐经过政府大院,再前行两百米便到了阳江桥,过阳江桥便到了工商局。
走小路则少近三分之一的路程。说是小路,实际上是一个小弄堂,阳江一小就在这个小弄堂附近。
我走小路去工商局。
一上阳江桥,远远地看见工商局大楼,我的心跳便加快了。
这可是我第一次去见这么大的领导。也是第一次去求人办事。不不,这不是求人办事,这是申诉,或者说,是去说理。我在心里头安慰自己。
进到工商局大厅,问询工作人员,局长办公室在三楼。
到三楼,到局长办公室门口,我感觉自己的心脏要跳出嗓子眼,几次举手敲门又把手放下了。
走廊上经过的人都用诧异的眼神看着我。
但犹豫再三我还是敲响了局长办公室的门。
随着一声“请进”,我推开门,发现局长竟然是一个女的,那悬在嗓子眼的心即刻放下了,好像女局长是我亲戚似的。
我很镇定的把中午揣摩再三的言辞说了出来,没想到还没说到一半,女局长丢出一句话,“你去找吴副局长”。
“我……”
“好了,我很忙,你可以出去了。”女局长很不耐烦地挥了一下手,一脸的冷漠。
我涨红了脸退出局长办公室,心想,在这个女局长眼里,我会不会比一只苍蝇还讨厌?
在过道里,我站了一会儿。看来事情并不像我想象得那么简单。
迎面一个人走过来,我问询吴副局长的办公室,那人白了我一眼,“不就在你边上吗?”
我抬眼,果真,副局长办公室就在局长办公室隔壁,挂在门框上的牌子上写得清清楚楚。
我再一次鼓足勇气敲开副局长办公室的门。不想里面却坐了两个人,两个人都是肥头大耳的,一看就是吃多了油水的人。哪个会是吴副局长?
“请问……”
“你找谁?”穿黑色外套的局长发话。他的眼神好可怕。好像我身上有什么异样似的。
在看另一个,差不多也是这么看着我。
“我找吴——局长。”我临时把那个副字去掉了。
“我就是。”穿黑色外套的人说。
我重复说了一遍刚才在女局长面前说的话。这一回,他们让我把话说完了。
我的话一说完,两个副局长对视了一眼,再看我时,眼神已经变了,脸也拉下来了,语气也冷漠了。
一句话,没什么好说的。那是正常执法。
“那个……我附近一家包子铺不也没有任何证件吗?为什么你们不去查办他们?”我有点豁出去了。我得据理力争。否则,齐正哲就不能感受到痛苦之后的快乐了。
“你一个卖包子的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阳江县哪一家店铺没有执照能正常经营?”另一个副局长是个大嗓门,话语极为威严。
我真被镇住了。
难道瘦子母亲的包子铺有经营执照?只是没有挂在墙上?
“我……”
“好了,你可以出去了。老老实实把罚款交了。我告诉你,在没有交罚款之前,绝不能再卖包子。”
这是威胁还是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