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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葬好父亲,回到学校我没有忘记和朱珍仪联系。并不是我极其想念朱珍仪,而是我不能让自己的设想成为泡沫。她的弟弟还剩两三个星期就要参加中考了,到了最最关键的时期,绝对离不开我的辅导。我再悲痛,也不能不做这件事。
其实是我担心,倘若我不积极一点,朱珍仪的父母另外给她的弟弟找个家教老师,我所有的付出岂不白搭了?
朱珍仪父母对我父亲的遭遇唏嘘不已,但他们更在意的是:我给他们儿子的辅导终于可以续上了。他们可不想儿子的前程受到一丝一毫的影响。
我做了一个令他们非常感动的决定,这剩下的三个星期每个周三的晚上我都跑去他们家里辅导他们的儿子学习——好比企业的工人看车间任务重主动提出加班让车间主任感动不已,更何况这加班还是免费的。
就这样,朱珍仪的弟弟中考考了一个比较理想的成绩,而我的分配如我所愿——我拿到了去阳江县民政局报到的通知。
那年暑假我依旧待在齐家屯。
我不待在齐家屯还能去哪里呢?好几次想到这个世界我已经举目无亲,内心的悲痛感就往外膨胀。有一次这种悲痛感长时间消除不了,我便去父亲的坟前坐了一个下午。
父亲的坟齐正哲是按当时齐家屯做坟的最高规格去做的。坟身由水泥砂浆浇筑,坟头有两个用水泥砂浆浇筑的柱子,正前方一块青石碑。青石碑上刻着父亲出生的年岁和死亡的日子,子嗣这一块极其稀少只刻了一列字,当然是我的名字。
这是父亲莫大的悲哀吧。从小我就听说,我母亲很难怀孕,人家三五年两三个小孩,我母亲三五年肚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好不容易生下来我,还招来了很多闲言碎语;好不容易怀了第二胎,母亲却因为难产死去。
我最满意的是这块青石碑。在青石碑上刻字百年甚至更长的时间字都不会磨灭,而在当时流行的水泥砂浆浇筑的墓碑上刻字,字容易刻,却保存不了多长时间。
我没有像一般人那样,买什么烧纸、香和爆竹来祭奠。那绝对是走过场。因为我不是来祭奠,我是来陪父亲坐坐。
我单是静静地坐在父亲坟前的空地上默默地想事,默默地流泪。想到一个月后去阳江县,说不清是高兴还是难过,心情极其复杂。
去阳江县仅仅基于一个梦想,并且这个梦想极其缥缈。为了这个梦想,绞尽脑汁不说,还把自己最后一个亲人送到了另一个世界,哥你想,我的心情能不复杂吗?
心中的那份苦真的无以言说。
想想自己走过的二十二年的历程,不能不感叹造化弄人。很多事情只要有一个环节稍稍改变一下,我的人生或许就不会这么有传奇色彩吧。
比如,最根本的,没有认识哥。
再退一步,那个逃跑的夜晚父亲没有喝酒。依父亲的性格,不是喝多了酒他怎么会和老村长的儿子张志杰发生冲突呢?
再比如,逃到齐家屯没有遇见齐正哲。
就拿最近的一件事来说,我梦想去阳江县工作,但民政学校没有朱珍仪这个人,或者,有朱珍仪这个人朱珍仪却没有一个需要辅导功课的弟弟。
……
我深深地叹口气,这一切仅仅是假设而已。
齐正哲来找我已经是黄昏时分了。七月下旬的夕阳还没有落下山那边,周身红彤彤的,把整个西边的天空也染得红红的,是那种棕红。
因为前两天下雨的缘故,气温并不是很高,这是我能在父亲坟前坐一下午的保证。若是三十七八度的高温,能在坟前坐半个小时已经很不错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忙完了?”我依然坐着。齐正哲穿一件白色背心,一条中长裤,很休闲。
“是一种感觉吧。”齐正哲在我身边坐下来。
“一定是到哪都看不见我再猜的吧。说,找我有什么事?六月份的账我不是已经帮你核对好了吗?”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阳江县报到?”
“通知书上写了八月二十七号,我想提前两天过去。怎么?是准备送我去吗?”见到齐正哲,我的心情轻松了很多。
“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我打算去阳江县陪你一段时间。”齐正哲故作轻松。
我看得出他说这话都有点紧张。
“什么?去阳江县陪我一段时间?”我真的被雷倒了,“你的正哲百货不管了?”
“我把它交给齐正礼。管理这一块齐正礼已经没有问题了。他很有悟性。”
“什么叫‘把它交给齐正礼’?你打算在阳江陪我多长时间?”我真想不到齐正哲会做出这个决定,感觉有一股暖流流经我身体的每一根脉络。
“我也不确定,直到你找到郑启航吧。”齐正哲望向远方。
“不行,”我站起身,“绝对不行!”我想起齐正礼和我说过的话:不能让他有期待。
这回我去阳江县工作,正好可以断了齐正哲所有的念想。
谁想他竟然要抛弃他正走向高峰的事业陪我去阳江?
我感觉自己要窒息。我到底何德何能可以让齐正哲这么做?单就下一个这类的决心,对一般人来说都很不容易。
“我已经想好了。”齐正哲跟着站起身。
“这几天你都在想这件事吗?”
“不是这几天,是你告诉我去阳江县工作的那个晚上,也就是郝伯伯出事的头一个晚上。”
我想起来了,那个早上齐正哲送我去汽车站一脸的倦容,想必他和父亲一样彻夜未眠。
“你干嘛要这么做?你干嘛要这么对我好?我不需要你这么对我好知不知道?”我用双手捶打齐正哲的胸膛,眼泪忍不住流出眼眶。
齐正哲一动不动,任由我捶打。他也没有像一般的年轻人那样,比如,抓住我的双手,然后把我搂在怀里。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这一回不能听你的。”我让自己镇定下来。我想到,这件事对齐家来说绝对是一件天大的事,或许会震撼整条街上的人,绝不亚于当年齐彩虹和余银山分手给街上人带去的震撼。
“我已经想好了。”
“你想好了有什么用?不能就是不能。你得想想叔叔阿姨的感受,他们会答应吗?”
“他们不会答应,但是他们阻止不了。你也阻止不了。”齐正哲目光坚定。看来他把一切都想好了。
“什么意思?”
“如果你不让我陪你去,或者,你不让我在阳江县陪你,我就在你工作的附近开一个小店,默默地关注你。”
齐正哲连这一点都想好了!
齐正哲把这个决定告诉他父母亲,与五月份我把去阳江县工作的决定告诉我父亲,产生的震撼力是一样的。只不过父亲把这一份震撼藏在心里,而叔叔阿姨则让它爆发出来。
叔叔暴跳如雷。
叔叔说:“这是不可能的事!正哲百货离得开你吗?礼礼一个人能拿的下来吗?一年的租金都要十几万,到时候拿什么来亏?”
叔叔想得最多的是生意上的事。这也难怪他,现如今,正哲百货是齐家一家人的经济命脉,如日中天之际,主要负责人却要抽身离开,生意会受到多大影响,谁也料不到。
阿姨声嘶力竭。
阿姨说:“哲哲啊,你怎么能做这种决定?你有想过你爸和你妈吗?你已经二十四岁了,你跟去阳江县图个什么?琪琪她对你没有感情,你知道吗?要是以前妈跟你一样还有一点想法,她决定去阳江县工作,妈就一点想法都没有了。”
“这一点你还会比我看不清吗?心里没有给你留一点位置,你死皮赖脸跟去有意思吗?听妈妈的话,把琪琪忘了。我已经可以接受这个现实了,我还经常跟自己说,琪琪去了阳江也好,我哲哲死了心,就可以从琪琪身边走出来。”
“再说了,你爸和我都离不开你,还有礼礼也需要你带着,一家人的幸福可都靠着你。你这一走,咱们这个家再指望谁?”
阿姨可谓苦口婆心。
齐正哲至始至终沉默,任由叔叔咆哮任由阿姨啰嗦。
据说谈话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叔叔阿姨几次进厨房倒水喝,轮番做齐正哲的思想工作。可谓软硬兼施。
齐正哲只是站在他站的位置上,不为所动。那一刻,谁都觉得他的心是石头做的。
最后叔叔绝望地把手一甩,“算了,算了!就当我少生了一个儿子。你去吧,去了最好就不要回来!”说着他一瘸一拐进了他一楼的卧室。门被他关得碰碰响。
阿姨则痛哭流涕,“我的天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好不容易大家都安定了,眼看就要过上好日子了,哲哲却要离开我。天啊,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哲哲,妈知道你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改变,可是,你想过没有,你这是在要你父母亲的命啊。把决定改了,好不?看在妈的面子上,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