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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9: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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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留置室,冷冽的空气扑面而来。樊昌贪婪的深深地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只觉得火烧火燎的五脏六腑一下子便舒适了下来,回头看看身后那间并不起眼的门户,他心里忽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战栗感。有时候,天堂和地狱之间,也就只有这一墙之隔。

    在军中,他不是没有做过禁闭。曾经因为顶撞上司被关过,也曾经因为打架斗殴被关过,他那时的他再难熬,对于啥时出去却是有预期的,而且即便被关在里面,心里头还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感。

    但这一次,是真不一样的。

    特别是当他明确了孔连顺就是齐国的大谍子之后。牵涉到这样的事件之中,自己还能完好无损地走出来,不能不说,自己真是运气好。

    泄密就是泄密,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心,造成的事实是无法改变的。自己这一次能被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算是侥天之幸,从此以后,自己当真是要小心再小心了,同样的问题如果再来一遭,只怕自己的脑袋就要在脖子上打转转了。

    樊昌站在飘雪的院子里,细细地感受着自由的空气。

    一名身着黑色制服的军官走了过来,看着樊昌,道:“乌将军安排我来带你去见他。”

    乌正廷是大忙人,他专门来向樊昌宣布他已经无事只是因为他对这个人很好奇,因为一个犯了错的将领,居然能得到顶头上司,甘大将军还有齐王殿下的集体求情,那这个人自然是有他的过人之处的。

    特别是甘大将军,是那种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是就是是,非就是非,居然也破了一次例,就更让乌正廷惊讶了。

    见面的结果,让乌正廷很满意,飞虎口外的那一次远观,已经让他对这位年轻的将领有了一些莫名的好感。

    一个明明可以有着正大光明的借口平安回来的人,却义无反顾地向着最危险的地方冲了过去,这样的精神,无论如何也是要鼓励的。这是大明军人最可贵的脊梁,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人,大明军队这些年来才在战场之上战无不胜,所向披糜。

    樊昌的事情可大可小,毕竟秦武的身份泄露与他的关系不大,再者有了那些大人们们的关照,将樊昌的事情定性为违纪而不是犯罪,也只不过是乌正廷的一句话而已,报告之上春秋笔法轻轻一笔带过,军队里再给他一个纪律惩罚,这件事,便算是揭过去了。

    乌正廷倒不觉得自己这是在循私枉法,反而觉得这是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保护了大明一个有为的年轻将领。年轻人谁都会犯错,就算是他乌正廷,难道不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犯错之中逐渐成长起来的吗?

    樊昌自然不知道上头这些人的心思,此刻,他正跟着黑衣官员沿着长长的甬道走在国安局那显得有些阴森的牢房之中。

    孔连顺享受着特别的照顾。与其它一些人犯被关在毫无隐私性可言的仅有粗粗的铁栅栏围着的牢房里不同,他所居住的囚舍倒是与先前樊昌住的差不多,只是要显得更小了一些,更黑暗了一些。这里可没有透进阳光的窗子,唯一的照明便是桌子上的一盏油灯。床上自然也是没有褥子的,只是一层厚厚的稻草,被子倒还算厚实。

    樊昌的屋里还有一个取暖的火盆,这里自然也是没有的。

    阴冷,潮湿,便是樊昌到了这里后的第一感觉。然后透过门上那个小小的窗口,他便看到了裹着被子蜷缩在一堆稻草之中的孔连顺。

    与分别之时相比,眼前的孔连顺几乎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原本丰腴的脸庞,此刻瘦得颧骨高耸,两眼无神地垂头望着脚下的稻草,嘴中似乎在念念有辞。

    樊昌看向身边的黑衣官员。

    黑衣官员一笑,一摊手:“樊将军,我们可没有对他用刑,事实上,此人基本上还是很配合的。当然,为了得到更多的东西,我们用了一些特殊的手段,但只是针对他的精神,而不是针对他的肉体。”

    樊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他是我樊昌的恩人,但他却是我大明的仇人,这一点,我樊昌是拎得清的。”

    黑衣官员微笑着道:“多谢樊将军的理解。”伸手打开了牢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式,“樊将军,您可以进去了,我会在一边的房间里等您,但是很抱歉,你们的谈话,我是会监听的。樊将军,此人身份很特殊,受秦厉直接指挥,又与贾方舟有着联系,我们觉得他一定还有一些秘密的东西没有说出来。不过我们并不想用太凌厉的手段,因为那样得来的东西,很有可能并不那么准确,樊将军与此人交情颇深,如果能让他心甘情愿地说出来的话,那可信度就要更高一些了。”

    “明白。”樊昌点了点头,伸手拉开牢门,大步走了进去。

    听到房门的响动,孔连顺像是一头受惊的鹿一般抬起头来,眼中充满了惊恐的神色。待看到进来的是樊昌的时候,本来灰暗的眼神瞬间爆发出了光彩,他一抬手掀开了裹在身上的被子,有些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身体靠着墙,指着樊昌:“樊兄,你,你回来了?”

    看着孔连顺的模样,樊昌叹了一口气,走了过去,“是的,我回来了,差一点就回不来了。算是九死一生吧,不过我带去的两百多兄弟,能跟我一齐回家的,只有五十多个。他们中有些人,你想来也是认识的。”

    孔连顺垂下了头,声音颤抖地道:“樊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抱歉。”

    樊昌盘膝坐在了稻草之上,直视着孔连顺:“他们说你是齐国的谍探,我不信,我想亲口听你跟我说一句。”

    孔连顺脸色变幻,时青时白时红,半晌才道:“樊兄,我是的。”

    “这么说来,你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另有目的了。”樊昌有些痛心地道。

    “是的,因为你是明军将领,而且身处桃园第一线,必然知道很多军方的机密消息,替你找回小妹,与你刻意交好,其实都是在有意地接近你,想从你哪里得到更多的情报。”孔连顺道。

    樊昌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不过不管怎么样,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你帮我找回了小妹,就这一点来言,你是我樊家的恩人,是我樊昌的恩人。”

    “樊兄,最开始,我的确是想利用你,但最后,我是真把你当成了可以交心的朋友。”孔连顺辩解道。

    “交心的朋友?”樊昌讥讽地看着他,“所以让我九死一生?所以让我的部下死伤惨重?”

    孔连顺脸色苍白地垂下了头。

    “你活不了啦!”樊昌直截了当地道。“虽然你一直在利用我,但我却仍然感念你对我樊家的恩情,所以你如果还有什么未了的心事,可以让我去替你办,我樊昌为人如何,想必你也清楚,能答应的,一定会竭力替力办到,不能答应的,我会当面拒绝你。”

    听到樊昌这么说,孔连顺的脸色更白了一些,眼中更是泪水长流,哽咽难语,樊昌也不摧他,只是静静地坐着。

    好半晌,孔连顺才止住了泪水,道:“我是有家人的,有老婆,有孩子,他们都在长安,樊兄弟,将来如果你们打到了长安,希望你能帮我找到他们,能让他们活下去。我在大明昌隆银行里用他们的名义存了一大笔钱,存单在上一次回去的时候,已经悄悄地交给了他们,但我想,国安一定能查出来,我希望你能够帮我替他们保住这一笔钱。”

    “我只是一个小军官,只怕没有那么大的能耐。”樊昌叹息了一声:“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能帮你找到他们,让他们活下去,但却没本事让他们拿到这笔钱。求人不如求己,如果你还有什么更重要的消息,不妨拿这个来跟国安换这个条件,如果他们答应了,我到时候到时可以盯着他们实现你的要求。”

    孔连顺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真的吗?”

    “你一直没有跟他们交待最重要的事情,不就是在等待着一个机会吗?”樊昌道:“现在由我做保,你该放心了吧?”

    “自然放心,自然放心,你樊兄的品格,我孔连顺那里还有不放心的,吐口唾沫都能砸个钉儿的主儿。”

    樊昌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那我走了,孔连顺,孔兄,以后我们相见无期了。”

    “是我对不起你。”孔连顺凄然地站了起来,“但我仍然为有你这样一个朋友而感到开心。”

    樊昌抱拳施礼,转身向外走去。

    推开铁门,那面黑衣官员已经恭候在外。

    “你都听到了,你们能答应吗?”樊昌问道。

    “一点小钱而已,我们国安还不看在眼里。”黑衣官员笑道:“当然,他的消息,要真有这么值钱才好。”

    “这件事,我会盯着的,我知道自己份量不足,但我会求人。”樊昌道。

    黑衣官员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