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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石山很信风水,很信何大师。
信到什么程度?
在江家盘桓只一会儿,他说想去祖坟看一眼。
何换玉神情谨慎告诉他,“时机未到,你几十年不曾回来看顾,在我安排妥当之前,还是不要去打扰先人。”
钟石山就相信,而且他听懂了弦外之音,祖宗可能对他不满意了。
“难怪我这一两年来渐渐开始诸事不顺。以前是想回不能回,祖先可以体谅,但是最近三五年,是能回没有回……这完全不一样啊!”
思路被引导,自己脑补了一番后,钟石山彻底慌了。
一个慌不择路的人,总是更容易相信别人,也更愿意付出代价……何换玉的这个套路,江澈懂。
“所谓先吓你一跳,再骗你钞票。做他……做我们这行的人,基本都得会这个套路。”
看破不说破,因为说破也没有用,江澈话少笑容多,神情略局促,在铺垫自己的人设。
当场,钟石山心急已经等不下去了,茶未三道,就主动请求,然后拱手把两位大师送出门,“那这事,我就全都仰仗何大师,江小友了。钟某人事后必有重谢。”
“钟生客气。”何换玉不动声色,平静回应。
所以钟家的祖坟,是江澈先带着何换玉先去看的。
攀山小径,何换玉似乎有意拉近关系,一路以前辈的身份教导着江澈。教导其实是一种暗示,何换玉没说玄理,只说门道……
“风水堪舆最最上者,服务于帝王,其次官僚,富商,没再次了……再次就落了下乘。”
何换玉说到这停住,扭头看着江澈,他这段话里一个钱字没说,其实又通篇是钱——意思没钱你有个屁风水。
江澈一副受教的样子。他现在的人设是这样——少年奇遇,身怀绝技,然后初出茅庐,有神技术,没屁经验。
见他是这样的反应,何换玉就放心了许多。考虑时间太紧,他现在抱的其实是拉拢的心思,准备带上江澈一起杀猪,最后分他一条猪尾巴打发掉。
具体要求很简单,只要江澈心里有点数,别傻乎乎乱说话给他搅乱了就好。
“这道理你懂?”何换玉几乎点破了问。
“道理我都懂……”
江澈收了后半句没说。
何换玉刚刚那番话,其实道理真的是对的,因为不论哪一行,到最后终归都要考虑赚钱,自古学文习武之人最大的出路,还不是卖与帝王家?
而且风水相术这一块的市场实在不小。
如今没有帝王家了,没事。不说富商,单说官,虽然一直在宣传破除封建迷信,但实际有几处地方新建政府大楼的时候不请风水先生过来看看?
学校教你“思政物化”的班主任,高考前很可能还集体出去求神拜佛呢,送考那天怀里藏着一道画了不少钱才请来的符。
江澈前世就知道这么一个地方,新建的市政府经港城某风水大师指点,三栋楼巧妙衔接,堂而皇之修成了官帽模样。
这还不够,修完不久,领导发现康庄大道直通向前几公里,竟然是监狱……本来是隔着山的,后来修高速给贯穿了。
于是,市政府把老旧落后的监狱给搬迁了,建了个又大又新的。既创造了就业机会,又拉动了地方经济。
迁完监狱再向前,竟然有一条河横在那里,断了去路……
于是,市政府给修了一座高规格大桥。大大方便了两岸民众的交通、出行。
后来,这地方市长、书记先后进去了,当地老百姓算算,他们在位这些年做的实事,总共就这两件。
…………
钟家的几个小坟包不在坟山正面,在一侧。
转过一道山岗,江澈给何换玉指点了几个有些破败,连墓碑都已经不知道何处去了的小坟包,说:“就是这了。”
何换玉围着转了两圈,走过来,不说钟家祖坟的事,而是说:“其实当大师,不能太出尘,得半身在尘中,不能有太多无谓的顾忌。我这么说,小友了解吗?”
面对这个明显没什么经验的毛头小子,何换玉无奈只能一次比一次点得透。
江澈点头。
何换玉这段话,说的其实是大师和钱的关系,它大概是个什么意思呢?
打个比方,其实大师要钱,就好比一个姑娘,喜欢了一个男人,有点急,躺在床上,矜持着又渴望着……
对方要是够上道,够主动,那就半推半就一下,皆大欢喜。这是最好的情况。
换一种情况,对方不上道,不主动,或者不“够”上道,姑娘就会费些挣扎:
好想要,可是太直接的话,会不会坏了形象,被看扁了?还有点不好意思,于是想办法暗示一下……暗示后对方若是懂了就好,事情照办,要是还不懂,那就该找碴闹脾气了。
最无奈是闹完了对方还是不懂,到最后,只能要么掰了,起身走人,要么直接生扑。
总之是挺尴尬的一种情况。
“钱的事,我来开口,小友别问,总归到时不会太亏待你就是。”何换玉最后打开天窗说亮话。
这一句说出来,基本上就说明何大师已经是“狂蜂浪蝶”的程度了,什么不能太出尘,简直就整个是红尘……直接“我要,我要,我还要,要很多”。
“那,谢谢何大师。”江澈生涩笑一下问:“那我们现在?”
“现在,我想请小友暂避一下,往另一边瞧瞧地势。”何换玉说完伸手,笑容心照不宣,给江澈指了山岗的背面方向。
他把江澈当作同道中人,新手,不怕他知道自己要有所布置,只怕他偷学了自己的秘技。
江澈略显犹豫,“这……”
何换玉不容置疑道,“去吧,一会儿我叫你。”
江澈说:“好。”
说完迈步走去。
何换玉偷偷跟过来一段,确认他走得够远,且没有偷看的意思,回头开始布置。
…………
公历1993年1月25日,农历正月初三
星期一,冲鼠(庚子)煞北
宜:入殓,破土,安葬,谢土,立碑,修坟。
这是钟家人和何换玉来之前,就已经定好的时间。
当日算好时辰,何换玉装束整齐,带着钟石山,他的小儿子,还有两个孙女,一个孙子,一起带着祭品上山。
江澈当然也去了。
“钟生,这边走。”到小坟包前,何换玉指引其中最老的一座破败坟墓,让钟石山过去。
钟石山神情“悲伤又忧虑”,走到坟前,一步站定。
就在这一刻……“啪,啪”,接连两声。
老坟正面,墓碑早已经没了,此时是两块封墓门的石块突然掉落下来……
石头落地,骨碌碌滚到钟石山面前。
钟石山脊背一凉,额头冒汗,整个脸色一下煞白发青。
不敢动,他身体颤抖,小心翼翼扭头,无助地近乎哀求道:“大师……”
“跪。”何换玉这一句说得很焦急,而且毫不客气。
钟石山应声跪地,俯首。
“上祭品。”何换玉继续指挥,看起来一样非常着急。
钟家子孙连忙上前,很快,“丰盛”的祭品就掰了一地。
“洒酒。”何换玉再道。
钟石山开了一瓶茅台,倾倒在地上。
酒水渗入地下,“看。”钟石山的小儿子突然指着地面小声惊呼。
众人定睛看去……地面在变色,原本的褐色土壤仿佛洒上了一层粉,星星点点的红。
在钟家老少一片惊奇、困惑地目光中,何换玉仰头,长出一口气,低回头时温和一笑,“恭喜,钟生不必再惊慌了。”
钟石山抚了抚胸口,再拜,然后抬头,眼角泛泪,感激地向何换玉拜了一拜。
“那我爷爷可以起来了吗?”钟家一名孙女问。
何换玉摇头,“钟生还需再跪一会儿。”
这一跪,就是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后,众人目瞪口呆,看着从墓石缝隙中出来,此时已然爬满祭品的大量蚂蚁……
“钟生莫慌,你可以起来了。”何换玉微笑上前搀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