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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就近在学校餐厅解决。
室友和同学没有人上前打招呼,江澈想了想,觉得大概因为陈有竖身材高大,一看就孔武有力,而且习惯面无表情,所以身上有杀气。
还想,幸好三墩和老彪没来,那俩不止有杀气,还有煞气。
然而其实有一种东西叫“印象迁移”。
什么意思呢?陈有竖本身的形象,原本是可以往两个方向定位的,一是一个力气很大,少话多做的朴实汉子;二才是一个沉默寡言,动辄下狠手的江湖人。
但是……
“别猜了,跟老江一起混的,能是好人吗?”十几张饭桌隔着,管照伟头往前凑,说:“你们想想姓郑那个货。”
只一句话,他们就一致把第一种可能给排除了。
这边饭桌上,陈有竖小声在说着话,说南特,说港城,江澈随意听着,最初还算有点欣喜,渐渐就走神了……因为陈有竖说话实在太磕巴,而且他脑海里还想着事:怎么趁现在跟王蔚达成一种妥当的长久关系。
江澈看过重生小说,小说里重生者王霸之气一振,总是能将后世那些商界大佬收归麾下,衷心折服,从此兢兢业业,为主角开疆拓土。
“那个,我也好想要啊。”
这个是真想,江澈当然不是没想过把像王蔚这样的人才纳入麾下,最好收他一堆,然后就此做个不昏也不明的庸君就好,大好时光专心享受。
但是事实,大概是不行的。这些人,尤其是“非继承者出身”的那一批,不说全部,至少90%,应该都不会是甘心长居人下的货。
天降人有其性,世进人有其行,古今都一样,有的人可以为良将,可以为能臣,叫做王佐之才,而有的人,人生大概只能成王败寇。
这一世,世界线因为江澈小幅波动,撞上他容易倒霉,那些人中的一部分可能会败,甚至最惨的可能会一生碌碌无为,但要说让他们就此马前领命,受人驱驰,怕还是不可能长久。
那都是给点儿东风,就想扬帆出海的货。
试想改革开放之初的这十几年,国企里面通过自身变革取得巨大成功的那几个例子……首功之臣若是没把企业收入自己囊中,有几个最后没出走?
“反正就这样,我跟素茹姐……嗯,我说完了。”陈有竖说完最后一句,埋头扒饭。
“哦,你和素茹姐……啊?!”
江澈猛地抬头,一嘴的饭,忘了咀嚼,筷子就在嘴边,也忘了放下来。
陈有竖和刘素茹,他们俩,搞上了……
这么凶猛的吗?这么水到渠成的吗?这么干柴烈火的吗?这么金风玉露一相逢,便上床,梅开几度……的吗?
因为一直以来的观念和原则,江澈关心身边人个人感情这些事实在太少了,事前一点动向都没有察觉。就只听郑忻峰说过陈有竖给刘素茹投了一万做生意,还以为,那只是因为他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呢。
印象中,陈有竖之前也一直没有过稳定生活,娶妻生子的想法,他和秦河源两个,都一门心思报血仇呢。
这突然搞一起了,还不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不来一发”那么简单,这准备传宗接代的……
“有竖啊。”许久,江澈终于把嘴里的饭咽下去,老气横秋喊了一声。
“嗯,澈哥。”陈有竖抬头,意外地有些慌张,他不知道江澈会问出什么来,毕竟澈哥这个人,有时候其实不太靠谱。自己这事办的也确实有些生猛和突然。
“我好奇一下啊……”江澈说:“你会不会经常压到素茹姐头发啊?”
陈有竖:“……啊?”
“睡觉的时候啊,她头发那么长。头发长很容易压到的吧。”
“……”陈有竖:“我现在还不知道,就回来前一天,就一……”
“合着你们第一次就折腾一晚上没睡啊?啧啧。”
“……”陈有竖还能说什么呢?事实就是这样。
他这接不上了,江澈清了清嗓子,继续道:“那你跑回来干嘛?你这样你都能跑回来,你还是人……还是一个正常男人吗?”
“我,褚姐说你身边没人,你又老惹事,她让我……”陈有竖解释,他开始口齿不清了,一是这会儿说话太多,二是慌。
“要不你先回去呆两天,反正这么近,咱们那边有公司了你来往也方便。”江澈建议一句,解释说:“正好顺风的事咱不急,老彪和三墩带着那些弟兄,也要过两天才能到……”
陈有竖抬眼看着江澈。
按道理,他是应该拒绝的,因为这是褚涟漪再三交代的事情,江澈是绝对不能出事的那个……
可是,回去,啧啧,只是那么一想,就很难抗拒啊。
“你放心,我这两天先就在学校里呆着,保证不出去惹事。”江澈又说:“我这有课呢。”
陈有竖:“……”
…………
陈有竖还是走了,有点儿心虚那种状态,说是两天就回来。
江澈吃完饭回宿舍,管照伟第一时间问说:“老江你中午没事了吧?”
江澈点头。
“那就好。”管照伟意气风发,一挥手,“没事陪我去买车。大伙都一起啊,帮我看仔细点,回头谁用谁骑走。”
要是最后没有这个“骑”字,江澈都要以为装逼剧情终于降临了。重生小说,必须写一到三章买车啊……
尼玛自行车。
“我们?你不让刘文英陪你去吗?”童阳问,问完说:“我晚点还要去电器店帮工呢。”
事情是这样,江澈不在的这几天,管照伟有点状况。
先是社团招新那天,他帮江澈出头,和江澈合作了一首诗,叫《你瞅啥》,最近在深大“很火”。
然后当时有一个诗社的姑娘,就跟李南芳一块儿的那个,叫刘文英,长得还行,个性也活泼。姑娘大概因为某些地方短路,事后有意无意,就和小一届的管照伟有了些接触。
这年头男女接触多了总是更让人敏感,用室友们的话说:反正看着很像那么回事。
所以,童阳这么一问,大伙都是一脸意味深长的笑,看着管照伟。
结果管照伟又是大手一挥:“她一个女的,懂个屁啊,我跟她讲包链箱,半包挡板,她什么都不知道。亏她自己还有辆凤凰半包呢。”
所谓包链箱,半包挡板,是指在自行车车链子那儿,有的是裸的,车链子直接暴露,有的上半部分有一块挡板,可以挡一部分泥水,而最高级的,整个被铁壳包住……总之包得越多越贵。
“她不懂,你不正好教她吗?”叶爱军说。
“她有车,你还自己买干嘛?”廖敦实说。
管照伟想了想,“有关系吗?哎呀不管了,反正你们先陪我去买。”
他说完自己就当大伙面把钱装上,率先出门。这家伙其实也是农村来的,来自遥远的黑土地,不过用他自己的话说,家里条件还好,因为他有个很能折腾的爹,什么东北新三宝,人参、貂皮、鹿茸,他爹都能弄着。
既然这样,大家也只好跟上。毕竟买车是件大事。
出宿舍区没太远的路上,凑巧,刘文英和李南芳骑着自行车经过,看见了306的人了,并排后翻长腿潇洒的下车,前冲几步,把车把稳。
“你,你们去干嘛呢?”刘文英扭头看着管照伟问。
“我买车。”很熟了,管照伟笑着说,语气里的骄傲,就跟新郎官说我去接亲娶媳妇儿一个样。
“是么?那……”刘文英眼神发光,扭头看一眼李南芳,说:“南芳,我们反正也没事,要不一起去帮着看看吧?”
“得了吧。”李南芳头点一般,管照伟得意洋洋说道:“你又不懂。去干嘛?有本事你先说说看,包链箱有好,还是没有好?刹车片怎么看?”
一旁,江澈已经完全看傻了,完全不能理解,这到底有什么好得意的。
结果刘姑娘也是个轴的,还硬接,说:“当然是有好啊,我问过了。”
“错。那玩意就是用来骗你们这些不懂的人的,不知道吧?”管照伟用一种天下皆醉我独醒的姿态说道:“多了那个箱子整个贵好多,实际上没屁用,我跟你讲。”
他说话间莫名其妙地上前,走到刘文英身边蹲下,伸手直接把她有半包挡板的自行车车链子给卸了。
“呐,比如现在车链子掉了,你能装吗?”他抬头问,问完自己一根手指挑起车链子,再把自行车踏板一转,吱溜溜,装好了。
“这就合上了。”一副我很厉害的样子,管照伟说:“但你想,你要是全包的,你就带好螺丝刀,准备三天两头卸包链箱吧。”
说完起身,拍了拍手,一脸的得意。
室友里廖敦实和叶爱军几个都想骂人了。
倒是刘文英这姑娘脾气真好,当着这么多人面,她还说:“那你不是会吗?”
“我当然会,我不用螺丝刀都能给它卸了再装上。”管照伟双眉一扬,说:“可是你不会啊。”
“……”江澈已经完全无语了,这特码跟后世到女生宿舍修电脑,跟“坏”了的电脑死命较劲,水都不喝一杯的注孤生,有什么差别?
终于,李南芳看不下去了,开口说:“文英,咱们先走吧,正好下午还有课。”
“哦,好。”刘文英上车后骑出去一小段路,还扭头说:“那等你买了,有空我看看。”
“行,我买个二手的,调好了管保比新车都好,你就等着看吧。”
管照伟这个答案让江澈又确定了一件事:这家伙的行为逻辑,确实不是因为讨厌刘文英,也不是完全没兴趣。
所以,他应该就是90年代的单身狗标准教材。
绿树、直路,两个姑娘骑车在前面走着,青春的腰肢、大腿、小腿……飞扬的衣角,长发……
一群人沉默着朝前走,管照伟还说:“你们看吧,我就说她不懂车,找她一起去看,压根没用。”
江澈收回目光,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说:“别得意了,年轻人,你根本不懂什么才是真正的车。”
管照伟:“嗯?什么?”
“没什么。”江澈想了想说:“对了,过几天你过生日是吧?”
“啊,是。”管照伟说:“所以我才说车子买辆二手的就好,反正我自己会弄,我想着,省点钱请大家一起吃顿饭。”
这时候,一般人家,除了老的和小的,过生日的意识还不算很强,管照伟留下钱过生日请吃饭,完全是因为大伙感情好,想着一块热闹下,顺便给条件比较差,最近又死命节约的童阳、廖敦实几个打打牙祭。
人是好孩子,也大气,江澈想了想说:“那这样,我到时代表大家送你件生日礼物吧……嗯,送你本书。”
“行啊。”知道江澈条件不差,管照伟没客气,兴致勃勃问道:“啥书啊?”
“《百年孤独》。”
…………
港城,又一个傍晚,其实就是陈有竖离开当天的傍晚。
刘素茹和老太太一如既往地出摊,最近小摊除了做煎饼,还添了烧饼,生意更好了不少。
一如平常,又不同于平常,能干也利落的善东小媳妇儿刘素茹手上做着活,低着头,自个儿胡乱想想,又偷摸笑笑,手上一直没停。
一旁剁肉馅的老太太搁那看着,好一会儿,终于看不下去了,没好气说:“停,停,面皮都让你擀破了,哎呀你手里的……是擀面棍儿。”
“啊?哦。”刘素茹窘迫一下,随手把薄成纸的面条重新拢作一团,定了定神,抬头……
“欸,你……”她喊了一声,然后止住,等到陈有竖走到推车前,才接着说,“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说得好久才能回来一趟吗,结果早上刚走,你晚上……”
陈有竖,“我……”
他答不出来,刘素茹想想,也不追问了,朝陈有竖身上瞥一眼,低头继续擀面……突然唰的脸一红,搁嗓子眼里小声骂道:“不要脸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