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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师兄!”“萧师兄!”
不知为何,杜子腾今天看起来似乎都很高兴却又隐隐压抑这份兴奋似的,证据就是,他们这些横霄剑派的弟子今天俱被要求前去观看那什么万国花魁大赛的决赛。
葛麟忍不住道:“我说,我们就不能在客栈高处看吗?我可是还有许多丹药没烧制好呢!”
杜子腾白眼一翻:“你就着急这么一分一秒吗?这花魁大赛仙凡俱有,多好玩啊,看你年纪轻轻,越来越像小老头,小心回头老得快!”
这昔日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一听“老得快”这么恶毒的诅咒,顿时噤若寒蝉,再不敢开口。
其他剑修一见这平日最为伶牙俐齿的葛麟都不能令杜子腾改变主意,便知杜小爷这是吃秤砣铁了心,绝不可能再被说服,就是那些想说留在客栈继续练剑的顿时也蔫了。
而萧辰却缓缓道:“大家辛苦了这么些时日,本就应该放下心事,好好休息一二,这大赛虽不过是些愉人耳目消磨意志的喧嚷,却可令你们磨砺本心,直指心性,亦是另一重修行,去去无妨。”
萧辰这么一说,这活动登时拔高了一个境界,变成了修行途中发要的一次磨砺,一众剑修登时肃然应是,这会场是非去不可了!
杜子腾努力将自己心中要倾巢而出的吐槽憋了回去,妈的,这混账可真是能瞎掰啊,明明他俩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家伙却能将这谎话说得如此天衣无缝,简直叫杜子腾这等睁眼说瞎话的大行家也是自叹弗如。
而罗明光几人本来可去可不去,但萧辰现在隐隐是众人中剑道境界最高之人,虽不曾真正拔过剑,但平日论道之时,随口几句点拨都令罗明光有拨云见日大彻大悟之感,这听起来无甚意思的大赛连萧辰都说可以磨砺本心,这几人当下便也表示一定要去见识一二。
萧辰看了杜子腾一眼,杜子腾笑嘻嘻地道:“罗道友能一道同来,自是再好不过!”
萧辰目中似有思量一闪而过,而章老四却是隐隐狐疑起来,这杜子腾让他们这些人非要去这劳什子活动该不会有什么猫腻吧?
这等常年于底层摸爬滚打之人早练出自己那套生存嗅觉,既然罗明光这些外派之人能去,他们为何去不得?!
章老四当即笑道:“我等还负有护卫诸位的职责,既然你们都去,我们自然是要随行护卫一二的嘛,嘎嘎。”
萧辰深深看了章老四一眼,随即道:“不过一场玩闹,章道友大可……”
杜子腾却是接口笑嘻嘻地道:“想来就来呗!别后悔就行哦~”
不知为何,杜子腾这番笑嘻嘻的言论蓦然叫章老四心头重重一跳,萧辰却是看了杜子腾一眼,不再说话,而章老四心中十分不安,却又想到,他早已打听过,这遂易城是早早就安排好了要有这场喧嚣来吸引人流的,不过一场嬉闹玩乐,又能有什么大事?他在自己这班兄弟还有横霄剑派、罗明光诸人面前既已把话说到,自然不可能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时候轻言退出,只是硬着头皮仰天打了个哈哈:“我说杜小兄弟,你大可出去打听打听,我章老四什么时候后悔过!”
杜子腾继续嘻皮笑脸,竟也是不再多说什么,直接在前面领路去了,留下不明所以却又隐约有些心惊肉跳的章老四等人、努力在心中告诉自己一定要按大师兄吩咐从此次喧嚷中磨砺好心性的剑派弟子、还有努力向横霄剑派诸弟子靠拢的罗明光等人跟在后边。
在横霄剑派一群人浩浩荡荡消失在会场中时,仿佛触动了什么机括一般,无数身影亦是悄无声息地活跃起来,犹如一声无声暗流,汹涌澎湃,表面不见动静,暗里却隐约可见恐怖的惊涛骇浪在无声无息地酝酿汇集,而那汇聚涌动的方向赫然亦是万国花魁大赛的决赛会场!
此时整个遂易古城不论内外城俱是张灯结彩,仿若欢度什么盛大的节日一般,依旧沉浸在这难得的欢闹中,全然不知暗处汹涌的一切。
事实上也是如此,整个遂易古城都是围绕着各种交易而存在,因此,整个遂易古城最主要的自然也是各种买卖人,买的和卖的。
这般恐怖到前所未有的人流,不论是凡人商家,还是那修士店铺俱是眉开眼笑,笑得合不拢嘴,至于那买的?现在整个遂易古城绝大多数皆不是奔着买东西来的,而是看热闹来的?
什么?你问仙凡交杂,泄露修真界秘密怎么办?
啊哈哈,这么多年迟来,遂易古城只除了少部分凡人知道真相之外,所有到过此处的凡人皆知此处有不少能人异士,至于这能人异士的程度嘛……可以自行想像凡人对于那等隐世高人的评价:“飞花摘叶皆可伤人”、“百步之外取人首级”啦等等。
这些对于修士来说哪算个事啊,但能偶尔糊弄一下凡人也成吧。于是,大家就达成这般默契,你就把我当成是那等飞檐走壁的高人好了,至于真相如何,这不重要啦啊哈哈。
这等规矩虽然说来诙谐调侃,却是遂易古城这等自修真界有史以来便存在、还能存在到现在的一个重要原由:以一种彼此轻松的方式将仙凡之间设立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这种无形的堑沟,听起来虽然宽泛到宽松,而事实上,这甚至比那等地理位置上的间隔更加遥不可攀——你会将自己隔壁日日笑眯眯向你问好的商铺邻居当成那等神话故事中的仙人来看待、甚至请求他收你为徒吗?
而所有至此处的修士亦有种微妙的共识,闭口不在外城凡人面前谈及修真界之事。这种感觉,就仿佛凡间那些权贵重臣之流绝不会在平民百姓面前轻易提及朝堂重事:不光是为保密,而是一种种隐隐的阶级分野,简而言之,我们所生活的并非同一空间,你不必,或者说,不配听我等之事。
数千年以降,整个遂易古城便是基于这种心照不宣的逻辑存在着。甚至还出现一种意味深长的局面:凡是在外城根底深厚、枝繁叶茂的那等大商户,你永远能在内城找到门头一模一样的,只是,内外城所售的东西相同又截然不同,外城售卖制衣,那内城售卖的也许就是护体宝衣,外城若是售卖的是凡间零嘴,那内城同名的店铺也许售卖的就是灵谷灵糖。
甚至,遂易古城不乏那等在外城过着普通凡人生活、却在妻小尽皆离世之后回到内城继续修行的修士,其妻小、甚至子孙后代若无灵根,恐怕终其一生也不会知道自己的亲人还有另一重这样的身份:那神话传说中长生不老飞天遁地的修真者。
这般微妙的关联,甚至说是隐隐的依存关系,还有那心照不宣的规则,便是整个遂易古城存在了数千年并将继续存续下去的基础。
也是基于这等基础,此时整个遂易古城才能有这般和乐融融、喜气洋洋的气氛,甚至还能看到修士与凡人彼此愉快交谈,讨论大家共同支持的姑娘。这一刻,在一个漫长却冰冷残酷、一个短暂却充满烟火气息的生命交集的此刻,至少彼此的喜好可以让他们抛却那等残忍到冷酷的隐形规则,彼此愉快地交谈。
“唉哟,刘兄弟你也喜欢如烟姑娘呀!不是我说,如烟姑娘歌舞俱佳,更是生得人美如画,真不明白那边那此人为什么会支持别人。”
“呵呵,我甫一入城便听说她歌舞双绝的名声……”
“哎!你是不是昨天入城在南城门听到她亲自唱了那曲……”
“《忆故里》!”
“对对对!唉哟,刘兄弟你这运气简直没得说了!老哥我在遂易城开这点心铺子多少年了,才亲自听如烟姑娘登台三次!你倒好,一进城门就赶上了!这《忆故里》确实是没得说了,唱得我愁肠百结,我媳妇也喜欢得不行。”
“哈哈哈哈,要不怎么说我机缘不错呢!”这刘姓修士一语双关地道:“那《忆故里》确实动人,总叫我想起当年还是……个乡下普通小子的时候。”
那点心铺的老板却并不明白修士言下之意,兀自点头如小鸡啄米:“嗨,可不是!人哪,也要讲个缘法,这曲《忆故里》勾起多少相思多少愁,若非有一般经历缘故的,也不会因着这曲子喜欢上如烟姑娘了,这是一重缘法。现在咱俩之间也是这般,若不是因着一起支持如烟姑娘,咱俩都被组织到这会场的同一入口,哈哈,这遂易城这般大,就是刘兄弟光临我的铺子十回八回,我也不一定能认识你呢!这又是另一重缘法了,哈哈哈哈!”
那刘姓修士却也是哈哈大笑,外城凡人的点心铺子吗?这铺子老板倒是对自己家的点心很有信心嘛,只是别说十回八回,恐怕连一回他这金丹修士也绝不会光顾的,还一口一个“刘兄弟”,自己这真正年纪当这老板的爷爷辈都绰绰有余,若要说出来,只怕这凡人会吓得失禁当场吧?
若不是那日入城实在挤得慌,于茫茫人海中偶尔一听这曲子,思及当年凡人时的际遇,恍惚间只觉修真岁月倥偬无涯,生起尘世渺渺之慨,他恐怕确实是不会亲临此地,还要和一群凡人一同排队入场的。哪怕是在场中有要事需办,他也会另想法子,而不是与这等凡人并肩而行。只是现下既然有共同爱好,并肩而行倒也不显得那般无趣无聊罢了。
二人闲聊间,转头一看,队伍已经快到他们了。
那守在入口处的看门人见到他俩,分别给他俩各递上一件斗篷:“今日会场规矩,请各位务必披上,不能因为各位的衣着打扮、支持标语影响诸位选手的发挥与表现,还请见谅。”
这二人顿时面面相觑:“还要披斗篷?”
这看门人认真点头解释道:“不错,今日的会场主题便是‘衣冠’,各位入场之后会分散开来,彼此间不能再联系,最后投票的时候便是真正考验诸位对于支持的选手忠诚度的时候,届时不会有人在您的身边干扰您的决断,各位虽是掩去真正的衣冠,其实却是取下了平日遮掩内心的衣冠,真正听从心的选择来做判断。”
那点心铺子的老板先是一怔,随即竟是忍不住叹道:“这等思量果真没令我等失望!大开眼界,大开眼界!好一个听从心的选择!!!如此这般,我相信如烟姑娘那般至情至性的歌舞必能令人真正动容赢得比赛!刘兄弟你说是不是!”
他那“刘兄弟”此时面色不悦,这稀奇古怪的安排打乱了他先前不少谋算,此时他口唇翕动显是在同什么人传讯,在这点心铺老板看来便有些心不在焉的不高兴。
他连连道:“刘兄弟你我可要看明白些,这等安排其实十分公平,既然所有人皆无法聚集在一处,那等凭借手腕在聚拢支持的普通货色是万万比不过咱们如烟姑娘的!”
那刘姓修士将将交待会一众碧月城弟子务必看信号按“隐月”标记行事后,便才做出一副恍然的模样:“极是极是,若非老哥你分说明白,我可就误会了!此事必要听老哥你的!果然你还是支持如烟姑娘时日更久,我可是远不如你啦!”
那点心铺老板哈哈一笑,正要将看门人手中那件斗篷接过转而递给刘姓修士,却发现那看门人径自伸手越过他将斗篷亲自递到了刘姓修士手中,这点心铺老板不免有些奇怪,却见那看门人一脸淡定。
而刘姓修士接过斗篷一看,顿时“恍然”:他这斗篷分明是件低阶法器,与那铺子老板的凡物全然不同,难怪这看门人亲自递到他手上,毕竟仙凡有别,若是弄混了,这乐子可就闹大了。而且这斗篷确实是可以隐匿气息的,虽然低阶,在这等场合若是修士本身收敛得当,确实如这会场方才宣传所说,可以隐匿身份,“听从心的选择”。
他自以为明白了这会场的安排,只暗道这什么稀奇古怪的花魁大赛怕也有修真界势力在其中掺和,否则如何可能这般面面俱到?只是这为隐匿气息而设的安排倒也着实十分有趣就是了。
而且,他心中呵呵一笑,他碧月城的“隐月”标记何等厉害,又岂是这等粗鄙简陋的斗篷可以遮掩的?若真是这般,他碧月城便也不用混了!
这般“明白”了之后,刘姓修士便也接过这斗篷,欣然披到了身上。二人相视一笑,便先后踏进了门内,而那老实尽职的看门人在接待下面几个入场者的时候,不动声色激发了一道传讯符。
整个花魁大赛此时按方位开了六十四个小门,另一扇小门中,这个可怜的看门人遭遇了一群看起来极其古怪的家伙,眼前这些人一个个步伐僵硬、鼻头翕动,直勾勾的目光冲着门内,似乎里面有什么他们十分渴盼的东西一般,看门人只在心中嘀咕,这是追求哪位姑娘,追求得都发了癔症了吧?
但这般古怪模样若是放在此时的遂易古城所有古怪之事面前,似乎又算不上什么古怪了,看门人也早已见怪不怪,他只是出声道:“各位,本次会场的规则是……”
他话只说一半,却是戛然而止,并非他有意卖关子,而是眼前一幕着实太过诡异恐怖,那一双双原本呆呆盯着门内的眼珠子,竟是不约而同、整齐划一地,在他开口之后,直勾勾地转将过来,全部同时牢牢地盯在他的身上!
那一双双眼珠竟是目露凶光、直愣愣地盯着他看,竟是叫他忍不住汗湿重衫,或者应该这样说,这些人……看起来甚至都不似正常人类,看着他的眼神,不似在看一个人……倒像极度饥饿的野兽在盯着一块肉……
这比喻更令这看门人不寒而栗,甚至有些恐惧到双腿发软难以成言。
这群人为首之人模样粗豪,可谈笑间却是十分体贴,一步上前扶住这看门人道:“哎哟哟,小兄弟,真对不住,我这群弟兄皆是那等化外蛮民,可是吓住你了?这可就是我们的不是了。”
这看门人连连道谢,然后道:“是我胆子小,与诸位没关系……”
这粗豪的为首者却是坦荡笑道:“我这群弟兄没见过甚世面,我听说遂易古城这般活动才领着他们前来看看这等大场面,好叫他们知道这花花世界的滋味儿,特别是得叫他们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美人儿,别老是看上那等粗胳膊粗腿的糙娘们!小兄弟你说是不也是?”
这看门人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却见这群古怪的人面上表情都未曾动一动,依旧皆是直愣愣地盯着他看,其中几个甚至涎水淌到衣襟上都浑然未觉,他的笑声便如被掐断一般,飞到半空消逝无影。
这为首之人回首一瞥,不甚在意地道:“嗨,这群蛮货只会说蛮话,小兄弟你可千万别计较!”他回头一瞥,脸上笑容未变,在这看门人看不见的地方,眼神中凶光比露,似在隐隐震慑,果然,这群古怪的家伙尽皆低下头去,掩住那几乎是泛着绿光的眼神。
这看门人这才稍稍缓过气来,然后对这为首者急忙将此次会场的安排道了出来,似乎是不想再同这群古怪的蛮族再多处一刻了。
这为首者面上却是一副为难的表情:“这可怎么办?这群蛮货小兄弟你也见着了,言语不通又粗鄙无礼,进去分散了,若冲撞着什么人可怎么办哪?能否对我们通容一二?”
这看门人十分为难,他是想把这些人赶紧打发掉,但职责所在,依旧尽心解释道:“这位大哥你有所不知,我们这会场的安排早十数日便已定下,只是为着整个活动不会有人从中趁机作假才保密这么些时日,若是不披这斗篷是绝计不会允许入内的。而里面那分散的模样……我只负责门外,里面另有他人负责,我却也是不知的。”
见这为首之人依旧眉宇间一片郁郁,看起来甚至有些森然可怖,倒似野兽披着人皮只在偶然一瞥间露出血腥残暴的真面目一般,这看门人再次打了个寒噤。
这为首之人连忙露出一副笑脸:“唉,我只是怕有个万一,坏了这会场的气氛就不好了……”
看门人此时已经坚决不想再同这群人打照面了,连忙道:“不会不会,里面各处皆是有人在照应的,若真有什么不妥,他们会将人带出来的,您尽管放心好了。”
这为首之人一挑眉:“有人照应?”
看门人此时简直是知无不言,他如竹筒倒豆子一般道:“是啊,那可都是从各国武馆聘来的顶尖武师,甚至还有几位……”这看门人左右看看没有旁人,才悄悄附在这为首之人的耳边道:“那几位我听说可是真正能飞檐走壁的高人!我都亲自见过他们明明和我们吃喝一样,却能飞一样地越过墙头,你知道么?这可是真正隐世的高人!最是厉害不过!绝不会发生什么意外的!”
这为首之人此时才笑得“轻松”起来:“这般,我就放心了。”连辟谷都做不到的低阶修士,还能如何叫他放心呢?这为首之人笑得十分畅快。
看门人一见事情顺利,忙不迭地递上了他们所需的几十件斗篷,这为首人接过斗篷时一怔,随即皱眉:“这……入场之人,每个人皆是一模一样的斗篷?”
看门人努力点头:“是啊,大家都一样的!”
这为首者回头一瞥自己身后那群鼻端不住翕动的“蛮族”,冷冷一笑,呵,任你再隐匿气息的斗篷,只怕你也想不到,这世上,有些族群竟是凭借气味而非气息来追踪的吧?呵,修真界这些眼界陋狭之人怕是永远想不到,修真界中的手段永远防不住真正的种族天赋。
在这隐约得意中,这为首者用一种古怪的语言不知朝这些蛮族说了些什么,他们竟一个个接过斗篷披到了身上。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看门人竟是隐隐从刚才那门森寒的语言中,听到出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肃杀之意。
临进门之时,这为首之人竟是在这看门人肩头重重一拍,露齿一笑:“多谢!”
那锋利雪白到不似人类的牙齿竟叫看门人恐惧得头脑空白,竟是一时忘却了所有礼仪没有去谦逊一二,等得他回过神来之时,这群古怪的人早已经消失在门后。
这一幕在六十四个小门中不断重复上演,而那汹涌暗流亦即将一头撞上恐怖暗礁却并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