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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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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子腾这“退”之一字说来容易,可却是换来满场静寂。

    他们身后就是巍巍云横,“云横仙阵”此时全力抵御头顶域外天魔,护山大阵紧锁,又哪里有地方可以退?

    镇长长叹一声道:“杜小兄弟,莫不是你也以为我们应当收缩守镇的阵法?”

    杜子腾默然点头。

    其余人亦是沉默。

    妖魔攻击这般密集频繁,一个简单的道理就是,大阵覆盖的范围越大,自然遭受的攻击就会越多,灵石的消耗就会越剧烈,而收缩大阵,至少可以减少灵石的消耗,让大阵持续的时间更久。

    杜子腾一指阵外那些密密麻麻的血奴:“不知诸位有无留意,这般攻击大阵,这些妖魔也不是没有损耗的。”

    众人顺着杜子腾所指望去,地面上已经有数个筋骨折断无法动弹的血奴被同伴踩倒在地,成了真真正正的垫脚石,他们仔细向那些撞击大阵的血奴看去,大阵虽然只是防御,并无任何犀利的反击,但那猛烈碰撞的反击之力确实亦是不轻,这些低阶血奴神智全无,根本不知自我防护,只一味这般硬碰硬的撞击,损耗再所难免。

    看到那一个个血奴在反复撞击多次之后倒下,这诸多修士皆是精神一振。

    那陆朋脱口便道:“这些蠢货自己便能将自己玩死吧?”

    在场诸人皆是忍不住齐声笑了起来,可杜子腾却只是看着那血奴倒下之处,面上殊无笑容,众多修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倒下的血奴身后立即有新的血奴补充上来,在这血奴补充的空当间,他们依稀可以看到密密麻麻全无缝隙的无尽妖魔,那笑声渐渐低沉,最后归于静寂。

    方才那轻松只持续了一秒,便被更晦暗的沉重所取代。

    如果这些妖魔无穷无尽,那么就算为了破阵消耗些许又算得了什么呢?当这妖魔前赴后继蜂拥而来,仙缘镇上的一切终将被踏平,他们每个人依旧无法逃脱阵破身亡的命运,那他们现在做的一切努力又有什么意义?

    这一刻,绝望渐渐蔓延。

    不只是何世明、陆朋等人,就是王小二等外门修士皆是感到,眼前密密麻麻的妖魔就像什么东西一般直接压在心头,沉重得令他们几乎无法呼吸。

    陆朋忍不住怨毒地说:“若不是你们横霄剑派当日下令让我们一定要留在仙缘镇上……”

    他话未讲完,沈仁便冷哼了一声,剑意仿若针芒直刺神髓,竟是让陆朋鼻孔中缓缓淌下血来,那剩下的话自是无法再出口。

    陆朋不必说完,在场诸人亦是明白他的意思,当日若不是杜子腾动用仙缘镇上一切力量强将这些筑基修士扣下,只怕他们当时早就离开仙缘镇,哪里会遭遇眼前这等妖魔围困行将破阵的绝望之局,即使这话没能说明,杜子腾冷眼看去,在这些外派修士的眼梢眉间或显或隐或多或少总有那么些怨愤之意。

    这般表现杜子腾毫不意外,他并不会天真地以为先前这些外派修士与横霄剑派的弟子们一道斩妖除魔便真能与他们同心同德了,这般极端的情形下,自会让一切无所遁形。

    沈仁却是看不下去地自睡梦中睁开了眼冷冷道:“真是笑话!我们剑派好心救得你们一命,反倒被你们这般诬赖。”

    救了他们一命?何世明、陆朋等外派修士神情中都是显出不相信来。

    沈仁一指外面那些血奴:“你们睁大眼睛仔细看看,看看其中是否有你们相熟之人!”

    何世明与陆朋看去,那些妖魔依旧是鳞甲覆身、獠牙狰狞的可怖模样,这些妖魔怎么可能是他们熟识之人?!

    杜子腾却是缓缓开口道:“前些时候我曾于西荒停留过一段时日,那血戮门在凡间广征青壮,令无数俗世国度十室九空民不聊生,而那些青壮最后俱是成了这般神智全无,听令厮杀的妖魔。”

    这些修士登时大哗:

    “你是说这些妖魔皆是由凡人而来?!”

    “那些凡人皆如蝼蚁一般,怎么可能这般难以对付!”

    “就算你所说为真,血戮门为何要令这些妖魔围住我等?”

    ……

    杜子腾待他们安静下来,才继续解释道:“无论诸位相不相信,事实确是如此,现在也几乎可以断定,这血戮门怕就是头顶那些魔头在修真界的内应,这些低阶妖魔在血戮门被唤作血奴,而那些高阶妖魔……便是用修士炼制而成。”

    杜子腾这番话直是叫这些外派修士心中震骇,即使是横霄剑派在场的外门弟子亦是未曾想到,这些妖魔……原来竟是修士与凡人!

    镇长低声道:“陆会长,先前被斩杀的一个妖魔身上曾经掉落过此物,家孙正好识得将其拾了回来交予了我,还请您过目。”

    那是一个令牌模样的东西,上面写着一个“陆”字,还有些细小的标记。

    陆朋接过此物时却是脸色大变:“这、这、这是我铺中刘掌柜的信物!”

    何世明忍不住问道:“你可确定了?”

    陆朋面色很难看地抬头直视何世明:“你们霜花商会的信物你也会认错?”

    何世明默然,似他们这等商会,虽然不能说在修真界有多么庞大的势力,但是为了交易起来方便,各种财物的核对提取均需信物,这等信物上各式标记、一应修真界的标识皆是极其繁复,若要仿制不是不可能,却绝不可能是仙缘镇被围困之后在这般情形下、这么短短的时日里可以做到的。

    这其中道理,他们人人明白,一时间,他们俱是静默。

    杜子腾的话已经可以证实,当日他们若不是被扣在仙缘镇上,而是自行离开的话,难保不会像那刘掌柜一般被血戮站抓住炼制成这般不人不鬼的妖魔。

    沈仁所说救他们一命的话原来根本没有半分虚假。

    可这般压抑的情形下,他们中没有一个人能开口道得了谢,杜子腾亦无须他们道谢,他只是继续冷静地陈述事实:“不论我们大家愿不愿意,现在的情形就是这般:这些血奴已经将我们包围,如若阵破,它们势必不会放过我们。”

    陆朋捏着那还沾着血迹的信物,双腿都在隐隐发颤:“难道我们只能这般坐以待毙?”

    何世明语气沉沉地道:“横霄剑派的护山大阵真的不可能打开容我等进去避退一二?”

    杜子腾却是淡淡道:“想必这几日何会长你们几人应该自己去过仰峰坪,情形如何难道还要我多说吗?”

    何世明双目间的颓然说明了一切,对于杜子腾所说的护山大阵关闭一事,他们这些外派修士多有存疑,以这些商人的心机如何会不打探一二?这些时日以来,无论是明里找横霄剑派的弟子们旁敲侧击,还是暗中轮流守在仰峰坪观察一切,他们都已经验证过,一切皆如杜子腾所说:整座云横峰现下已然封锁起来全力以赴应对头顶妖魔入侵,根本不可能似平日一般容人进去。

    每一个他们认识的弟子所说皆是一样,以这些剑修弟子的心眼儿根本不可能在他们这些老滑头面前耍花样而不被觉察。而轮流蹲守在仰峰坪的结果更令他们最后彻底心灰意冷:除了他们这些希冀进入横霄剑派避难的外派修士以外,不只是横霄剑派自己的弟子、就是镇上那些镇民都没有出现在仰峰坪过,显是早已知道无法入内,不在此处浪费时间了。

    陆朋颤抖着不甘心地最后问道:“若依杜道友你的建议,我等缩小大阵范围还能支持多久?能不能等到云横峰上一切结束横霄剑派前来支援之时?”

    杜子腾叹了一口气:“陆会长,你可知头顶妖魔是何来历吗?那可是域外天魔。”

    域外天魔,这个词语在横霄剑派中说出来,筑基修士中绝大多数肯定都会一脸茫然,可眼前这几个商会的会长中,竟有好几人面色大变。

    商会做的是买卖,消息之灵通,在修真界中亦仅次于那等名门大派的核心之下。

    “当真是域外天魔?!上一次天魔入侵……亦是横霄剑派拦下……这次,这次定也可以赢下的吧?”

    杜子腾却是摇头:“我知你所说的上次,那回只是一个天魔,而现下……”杜子腾仰头看着阴沉的血色天空:“却是不知多少天魔在天幕之后虎视眈眈,”杜子腾看着在场所有人,不只是那些外派修士:“在大阵封闭之前,我曾经接到过真传首席的传讯……”

    杜子腾并不转述,而是自怀中摸出一张传讯符:“……此事我亦无万全把握,若是最糟糕的情形发生,纵使粉身碎骨我等也必要与之同归于尽,不令妖魔为祸世间!仙缘镇上一切……”

    后面的话语未曾说完,杜子腾已是将传讯符收了起来。

    而这些修士尽皆面色惨白,真传首席……他们在仙缘镇上收到的消息十分及时,萧辰洗脱罪名之后,那极有可能便是横霄剑派下一任掌门!这般的人物竟也说要与妖魔同归于尽的话来,可见云横峰上的形势是何等糟糕,再联想到头顶非但未能控制、反而愈加扩散的血色天空,已经这么长的时日过去,横霄剑派竟未能完全消灭这些天魔,恐怕萧辰话中非虚,到了最后,若是横霄剑派都不得不与这些天魔同归于尽,又怎么可能有暇顾及他们这些在山下逗留的小小修士们?

    陆朋却只觉天旋地转:“难道我们真的只能在这里等死?我这百年道途才过半……我的陆氏商会才起步……我、我、我不甘心!”

    陆朋这番情态却没有一个修士嘲笑于他,大劫当前,若说认命,谁甘心?能拥有如今这般修为地位,他们付出了多少谁能知道?如非有大机缘他们如何能自万丈红尘中拥有这跳脱轮回的机会?斩断凡间红尘羁绊花去多少年华,之后便是数十年如一日的修行,或是数十年如一日费尽心机地苦心经营,多少次拼死一搏呕心沥血才有今日一切谁知道?!

    谁甘心一切终结在这云横峰下,终结在那些妖魔口中?谁甘心?!

    这一双双不甘心的眼睛盯着阵外那些妖魔,愤怒怨恨几乎要满溢出来。

    杜子腾冰凉的声音却亦在此时想起:“甘心?谁甘心?各位,当此大劫之时,无论是修真界其他门派还是我们身后的横霄剑派皆不可靠!诸位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我们自己!”

    一双双仿佛跳动着火光的眼睛朝杜子腾看来,他的声音却始终冰凉如故:“既然这些血奴炼制的原料是凡人和修士,这世上的凡人和修士终究有限,血奴的数量亦不可能无穷无尽的,纵然再多,只要我们一直杀将下去,终究是能斩尽杀绝!”

    杜子腾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我等将来是生是灭,是逃过此劫还是殒身于此,皆取决于我等自己,这一场生死相搏,拼的便是仙缘镇的大阵先破,还是我等先斩绝妖魔!阵破,我等有死无生;斩绝妖魔,我等皆可存活,今后自是天高海阔,道途再进一程!”

    那一双双眼睛中的火焰此刻熊熊似欲真正燃烧起来。

    何世明率先上前一步:“杜道友,你的意思我等都明白了!斩绝妖魔我等才能有一条活路!你只管说吧,要如何做!”

    杜子腾点头。

    陆朋更是起身道:“不必废话了,直接告诉我们要怎么干!我老陆三岁起便失怙恃,六岁起走街要饭,这一生中差点饿死差点冻死差点被狗咬死……那么多次死劫我都逃了过来活到今天这般光鲜模样,要是死得像个怂样被外面那些鬼蜮玩意儿撕扯成碎片,我老陆绝不甘心!甭管是什么,我拼了一切也绝不认这个栽!不到得阵破的一刻,老子绝对和外面那些东西没完!”

    “老子也干了!妈.的,就算要死老子也要自己选个死法,要是最后变成那等不人不鬼的模样,老子宁可战死!”

    “杜道友快说吧,如何去做!斩杀妖魔,我等都愿意!”

    杜子腾只缓缓道来:“诸位若要问我有何妙计,这等硬拼的境况下,无论什么样的妙计皆是枉然,只有杀尽妖魔我等才有活路。我们要做的只有两件事:尽可能久地维持大阵,想尽一切办法多杀妖魔。大阵若是告破,我等所做一切皆付流水,所有人定无活路,这点上想必诸位应是清楚的,这大阵每日消耗灵石,若诸位手中还有灵石……”

    不待杜子腾再说,在场的商会修士皆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何世明当即道:“不必多言,何某身上的灵石可悉数交付。”

    陆朋一脸肉痛却也并没有落后多少:“我老陆虽然舍不得这些宝贝,可比起我的性命,这身家……我自会再赚回来!”

    旁边当即有人嘲道:“得了吧!你们陆氏商会多的是灵物灵宝,交出所有灵石哪里就会要了你的身家了?我们青蔓商不矫情,这是我们商会所有的灵石,现在交出来愿意全部供大阵所耗!”

    陆朋大怒:“放屁,谁说不是我的身家,哼,杜道友,你收好了,老陆这些灵石可来得不容易……”

    ……

    这般熙熙攘攘间,杜子腾竟是陆续收到了一大笔灵石,他并不推辞,悉数收下之后才道:“我已经将诸位方才给出的灵石做了登记,诸位放心,若是仙缘镇能渡此劫,今日诸位所献灵石定不会白白交付!”

    不论将来有什么样的交待,这些灵石会不会还回来,杜子腾这番话至少让这些为眼前生存割了肉的商人们心中稍稍好过了一些,自然也纷纷表达了自己的慷慨之意。

    杜子腾收下灵石之后道:“加上这笔灵石与仙缘镇之前存留的部分,我也会缓缓收缩整个大阵,就算这些妖魔继续这般下去,整个大阵持续数月不会有大碍。”

    杜子腾这番话让众人稍稍放宽了心,何世明忍不住问道:“既然收缩大阵可以减少灵石消耗,杜道友为何不……”

    杜子腾解释道:“各位有所不知,一则,这仙缘镇上布下的大阵原本并无这等设阵变化之功,我需要更多的时日进行一些修改,如若不然,剧烈改动会令大阵有崩塌之忧。再则,如若突然将这大阵收缩到极小,我等可以斩杀妖魔的战场亦会随之缩小,并不有利于我等斩尽妖魔,缓缓收缩一则可以令大阵稳固,二则我等必须利用这段时日尽量多地斩杀妖魔,所杀越多,它们对于大阵的威胁便越少,我等可以维持的时间便越长,可以斩尽妖魔的时间便越充裕!”

    说罢,杜子腾突然放出一张小小的符箓,这符箓看起来有些类似于传讯符,出了大阵之后,这符箓竟是直奔妖魔之中而去。

    与此同时,杜子腾激发了一道水镜术,然后,众人便看到了震惊的一幕:在大阵之后,无数的妖魔似蚂蚁围着糖霜一般密密麻麻紧紧包裹,而视线延伸更远处,已是仙缘镇外,漫山遍野,皆是血奴,水镜术的视角越来越远,可血奴似乎根本没有穷尽……良久,那水镜蓦然一暗,显是那符箓已经耗尽了灵力。

    不知为何,这般多到令人绝望的血奴在这一刻非但没有令众人感觉到惊惶害怕,反而胸中生出一种坚定的激昂来:是了,这些就是他们必须要应对的妖魔!再多又如何,他们一直杀下去,终是会杀尽的!

    “杀光它们!”

    “杀光!杀光我们就能活下去!”

    “杀!!!”

    直到此时,杜子腾脸上才终于露出一个笑容来,不枉他激将压抑循循善诱巧用情境等诸多手段齐出,终是在这仙缘镇上初初立起了一股心气儿:任你再妖魔无尽,我亦要将你斩杀干净!

    这是种无畏的勇气,亦是种绝境中才能迸发的激昂,而杜子腾要做的,就是趁着这股气势,将一切落实。杜子腾之前的分析令众人信服,这个大致的方案就这般定下,杜子腾亦不拖延,当即就着手大阵收缩事宜。

    而整个仙缘镇上,所有人也是很快知道了现在的危机和杜子腾这一决定,若说原来在前线的斩妖除魔还带着些各式各样色彩:或是被逼无奈必须上前线,或者是为了贪图“手榴弹”“护身符”这等利器之甸,或是为了门派荣誉与自己的道德感……

    那么从这一刻起,一个优先级最高的目的出现了:为了活下去。

    这场与妖魔的战争,谁赢谁活。

    不必再多的动员与宣传,事关生死存亡,所有人都知道应该怎么选择。

    无数命令如流水一般由杜子腾散发下去,所有人都立即知道了自己要做的事。

    不必沈仁、闻人凌和耿丽过多安排,原本那些关于轮流杀敌的休息规定渐渐被越来越多的自觉上阵、自发加时取代,杀敌、聚灵阵中恢复之后再上阵杀敌,这般近乎极限的安排下,越来越多的妖魔首级源源不绝地自前线运往镇上,同时,亦有越来越多的修士突破境界的消息传来。

    而那些并不适合斗法的修士更是日夜不停歇,画符、炼丹、修补法器、准备好妖魔颅骨、安排聚灵阵……似何世明、陆朋这等商会中的人物,更因为对于相应行业的熟悉程度,除了常规前线杀敌之外,还兼顾着这些后勤工作的调度指导,简直是一个人当成数个人在使唤。

    就是这样,整个仙缘镇此时在杜子腾的调度下,像一个巨大的机器一般轰轰转动起来,前线、后勤,紧紧相扣,每一个人都被发挥到了极致,哪怕是镇上的老弱妇孺都全力投入,所有的资源,灵石、灵物都在整合之后变成海量的物资投入战争之中。

    而一支特殊的人马亦是配合着杜子腾完成另一项更重要的工作:收缩大阵。

    按照杜子腾的规划,为了更长远的维持阵法,收缩大阵是必然,也正像他同众人解释那样,收缩大阵并且保持大阵的防御之能并不似他先前操作大阵形成口袋阵那么简单,这一支人马均是由横霄剑派弟子与镇上镇民构成,每日十分忙碌于大阵边缘,协助杜子腾将阵法所需要的材料或取出、或埋下,其繁忙程度根本就不在任何前线后勤人员之下。

    因为所有前线后期的人至少还有休息时间,而这支人马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曾停歇,众人在前线斩妖除魔时他们在阵后进行准备,众人收工休息之后,杜子腾启动阵法,他们协助稳固,日复一日没有停歇。

    即使以修士之能,镇上众人亦数次看到这支收阵人马累得一屁股坐倒在地直喘气。

    如果说让其他人艰辛的动力是妖魔数量的减少,那么让这支人马如此拼命的原因只有一个——杜子腾每日会领着他们去看灵石日渐缩减的库存,那是种悬在头顶不得不拼命的极端危机。

    而为了保证大阵的稳固,在布置之后的大阵边缘,其他非相关人员均不允许入内,这关系到阖镇人的安危,没有人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在仙缘镇上,即使小孩儿也会被严词警告,绝不可无故在大阵边缘逗留。

    在日复一日的辛苦中,大阵渐渐收缩,对于灵石的消耗日渐减少,每日一次的远程水镜术施展的时间已经成了镇上约定俗成的休息时间,每到这时,所有人会暂时停下手头的杀戮或者工作,默默在仰峰坪上找个座坐下来,看着那水镜投影之中无穷无尽的妖魔,只看着那些必须要被斩杀干净的血奴,所有人便仿佛在心更加多了一重坚定,还不够,还有这么多妖魔,要咬紧牙关,继续努力,更努力才行!

    这一日,在水镜黯淡之前,大家如常一般准备散去继续手头的杀戮或者工作时,所有人竟同时愣住了,因为在那黯淡前的最后一秒,他们竟然看到了空地,没有妖魔的空地。

    杜子腾并不迟疑,尽管每一张远程水镜书都会消耗大量珍稀材料,但他依旧再次放出了一张。

    那无尽妖魔漫山遍野的画面再次出现,所有人睁大了眼睛、伸长了脖子,死死盯着那画面……没错!那是真的!那不是他们的幻觉!水镜的最后一刹那里,确实不再有妖魔!!!!

    这意味着……他们已经可以看到妖魔大军的边界,这些妖魔的数量……真的是有限的!

    这意味着……只要继续努力,他们终是可以将这些妖魔斩尽杀绝的!!

    这一刻,无数欢呼雀跃响彻整个仰峰坪,看着这一幕,沈仁忍不住转身去看杜子腾,多日没有真正坐下来休息过,杜子腾衣衫凌乱,眉宇间满是疲惫,不知是不是沈仁的错觉,即使看到了这一线曙光,杜子腾蹙起的眉头也没有完全真正松开。

    不待沈仁多问,那水镜术消失之后,镇长来寻、何世明亦有事要杜子腾定夺,看到杜子腾的面孔再次被无数事务淹没,沈仁摇了摇头便转身走了,此时前线妖魔之战十分紧张激烈,高密度的妖魔中往往还夹杂着高阶妖魔,一个不慎便是大规模死伤——这种事已经发生过了——前线且离不开他,杜子腾的安危自有靳宝负责。

    在此时的仙缘镇上,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要守的防线。

    杜子腾如是,沈仁如是,闻人凌如是,耿丽如是,靳宝如是,何世明如是,陆朋如是,每个人都如是。

    随着大阵范围的缩减,原本的三个战阵,已经渐渐缩减到了两个,这意味着斩杀妖魔的效率亦下降了三分之一,这是出于节约灵石的无奈之举,但看到减少了一个战阵,所有人心中还是充满了矛盾,大阵面积减少,所有人都知道大阵持续的时间更长了,这让他们安心,可战阵减少了一处,他们斩杀妖魔的地方便少了一处,这难免让所有人觉得忐忑。

    这些矛盾情绪最后都化为了一种焦虑,归根到底,大阵在不断地消耗灵石,灵石终有耗尽那日,大阵亦终有结束之时,而阵外妖魔依旧众多,如果他们再不快些,到了只有一个战阵之日,那就只剩下和妖魔苦耗一途。

    所有的焦虑最后都化作了一种竭尽全力的效率,多杀妖魔,多炼丹,多画符,所有人都在拼了命地追赶,追赶战阵消耗的速度。

    而对于仙缘镇的镇民来说,这一切更带着不同寻常的意味。

    耿丽看着自己一直所管辖的东线战阵最终消失在守镇大阵中,神情间说不出的落寞。

    杜子腾想说,只要我们最后能赢,一切终究都会有意义,然而,想到这大阵每后退一尺,耿丽自幼成长的故土便多了一尺沦陷于妖魔之手,在这样的意义下,任何安慰、鼓励、前景描绘都显得太过肤浅苍白,杜子腾最终什么也没说。

    杜子腾只是默默地安排耿丽与她手下的队伍加入到闻人凌的队伍中,此时随着战阵减少,战斗却越发激烈,伤亡也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即使是靳宝也被杜子腾强令参与到了前线之战中。

    所有人似乎都在追赶着时间,追赶着大阵缩减的速度。

    然而,再如何不情愿,在杜子腾与那支特殊人马的日日忙碌下,或者说是,在灵石库存的日日剧耗下,战阵最后还是只剩下了一处,而现在的大阵面积乃是维持这处战阵的最小面积了,再缩减,便要连这最后一个口袋阵都没办法形成了。

    此时,整个仙缘镇上绝大部分地方已经在大阵之外,昔日繁华热闹的仙缘镇主要街道已经成为妖魔的天堂,

    而即使在阵内,为了保证口袋阵的面积,中央地带已经内凹为战阵,所有的后勤场所,包括炼丹炼器、恢复所用聚灵阵、所有人休息之处皆被挤到了边角,在那最窄之处,甚至有修士休息的床头之外便是阵外,有妖魔日夜撞击,床脚之外便是口袋阵内,有同门在日夜杀敌。

    但没有人对此提出过任何异议,此时此刻,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背水一战,再无退路的一战,此时灵石的消耗不可能再减,大阵消逝之日迫于眉睫,他们只能在灵石耗尽之前杀完所有妖魔,再也没有别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