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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镖局的原班人马,牵着马匹,在钱府别苑严阵以待。
康镖头要不是看在丰厚的利润以及李家在永州的势力上,搁在平日,这地儿连来都不敢来。他小声地问道:“公子,这里……好像……”
他隐约看到,几个官差真忌惮地藏匿在小巷之中,仿佛随时都会出动一般。
李伯言笑道:“康镖头,咱们是正经人。”
“嗯,不假。”
“那就好了。”
官轿从一侧匆匆赶来,钱鍪扶轿下来,看着李伯言如此大的阵仗,起初以为是管家胡说八道,然而看到几十个彪悍,牵着高头大马,还不是那种低劣的驽马,这……这阵仗,都快比州府之中的营军厉害了。
“你……你……你这是要做甚!”
李伯言微笑一礼,道:“昨夜钱知州才允诺的事情,难道忘记了?”
钱鍪一愣,想起昨日应付的几句话,本想着拖延时日,等韩公回信再议,没想到李伯言动作如此麻利,大清早便堵在了别苑前。
“这个……赵相公还……”
“请钱知州开门引荐,是去是留,全凭恩师自己决定。”
李伯言话说这么明白了,钱鍪也不好再搪塞推辞,毕竟韩相的意思,他也是骑虎难下,如今杀出个程咬金,反倒是变相让他找个台阶下了。逼死赵汝愚,这事情他还是心有畏惧的。
边上的老者出言道:“既是赵相公门生,何必如此阵仗?”
李伯言心说,你这丫的,都要逼死人了,不找点狠角色,能撒手?不过如今双方都未撕破脸,李伯言不敢,因为毕竟官民有别,但是钱鍪也不敢背负这个恶名,要是事情闹大了,逼死赵汝愚这事,韩侂胄将他当做弃子,比包庇他,简直容易一万倍!
“恩师虽已罢相,然依旧是大学智者,如此儒士,请些镖师护送,不过分吧?”
钱鍪尴尬地笑了笑,不过分?这不过分,还要多过分?他长舒一口气,道:“你这趟可真是破费啊,不知道是范公出资,还是赵相公自掏腰包?”
李伯言微微一笑,道:“李半州的后辈,这点破钱还要说事?”
钱鍪一愣,李半州?何许人也?
边上的老者附耳轻语道:“永州富贾,良田千顷。”
钱鍪一脸无语,感情碰上土豪了。要说李家,那还真是实打实的土豪。因为穷得就剩下地了……
“赵相公倒是收了个金疙瘩门生,只是你可想好了,朝廷早已发文,逆党之人,皆不可登科及第,小心一失足成千古恨!”
“钱知州多虑了。”
见到李伯言依旧执迷不悟,钱鍪便带着李伯言进入别苑之中。门还未开,李伯言便在门外高呼道:“学生李伯言,前来接恩师归家!”
钱鍪冷冷扫了眼这狡猾的小子,好嘛,这一喊,就算不认识也认识了,这对假师生,想要一唱一和,他又能如何?
“进来。”声音有些虚弱地传出来。李伯言心中暗道,看来赵汝愚真的病了啊。
门推开之后,李伯言才得以见到这个传说之中,为列昭勋阁之末的子直公了。形容枯槁,身形消瘦,这位老人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摧残折磨,以至于如此虚弱,若是那双眼神依旧炯然如炬,李伯言真看不出,他,便是那个务实刚正的子直公。
“学……学生李伯言,特来接恩师赴永州。”
赵汝愚倒是没什么太过的心潮澎湃,只是整了整衣裳,颤巍巍地站起来,缓缓道:“伯言啊,我们走。”
李伯言前世也见过不少商场大佬,然而从未见过,一个形容枯槁的老者,会有如此大的气场,不关乎地位,而是那种在经历大风大浪之后,依旧平静地像是海浪打湿裤腿一般,无关痛痒的云淡风轻。
赵汝愚才走两三步,仿佛有些行走苦难,脚步蹒跚欲坠。李伯言上前扶住了,缓缓道:“学生背您走吧。”
赵汝愚攥着李伯言的手肘,坚定道:“老夫能走。”
“年丰,告辞了。”
钱鍪脸色一滞,道:“韩相说……”
“节夫说什么重要吗?老夫要归永州,乃官家旨意,汝不答应?”
钱鍪躬身一礼,道:“不敢。子直公,请。”
李伯言扶着赵汝愚,慢慢走出别苑,就是这样一段路,赵汝愚走走停停了好久。李伯言见到不忍心看着国之肱骨如此折磨,便道:“学……学生背您上马车吧。”
赵汝愚笑道:“老夫,能走!”
等到赵汝愚缓慢地上了马车,李伯言才回身道:“偌大一个衡州,拜钱知州所赐,竟无一人可治恩师身疾,李某代天下学子,拜谢钱知州!”
一句话,让钱鍪如鲠在喉。
“这个……子直公体弱……”
李伯言转身上马,喝道:“衡州无良医,赵公之疾,永州庸医可治,归也!”
李伯言的话,绵里藏针,句句诛心。钱鍪偏生还无法反驳,韩相要置赵汝愚于死地,他能如何?
钱鍪朝马车长拜,道:“子直公,非吾本意,望公莫怪。”
马车之中已无动静,边上的范钦压低了帽檐,讥笑道:“衡州之大,不知可有牵线木偶卖?想买个与吾家小妹玩玩。”
被两小儿左一句右一句的奚落,钱鍪居然找不到一句反驳的话来,不是因为李伯言跟范钦的话太严密,而至面对马车之中的这位老人,他实在没脸再解释辩驳。
“伯言,启程吧。”马车之中,轻飘飘地传出这样一句,钱鍪长拜恭送。周围的镖师都震惊了,这可是堂堂知州啊,居然行此大礼。马车里的这位老人究竟什么身份?
康镖头凑近问道:“李公子,这马车之中的是……”
“子直公。”
“赵……赵相?”
李伯言点点头,道:“启程,回永州!”
“大郎留步!”
李伯言见到闪出来的刘封,便下马,在马车旁轻声道:“赵相公,我去见一位故人。”
“嗯。”
李伯言走了过去,道:“丘山兄,是有轻重缓急,合作之事,等日后再详谈。”
刘丘山长舒一口气,看到这阵仗,便知道昨夜定是有大事发生,便道:“大郎误会了,今朝家父刚到家中,对于刘记入永州一事,已经全权交由我,所以特地过来给你的确信。”
李伯言笑道:“那真是喜事,不过如今有要事,不能面见伯父,改日定当上门拜访。”
“不打紧,不打紧,能够跟大郎合伙,是刘记的荣幸。”就在方才,他从一位永州来的货商口中听到的消息,几日前,李伯言从关西通爷手中赢下了五千贯。得到这个消息的刘封,立马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他老爹。
凭这个魄力,这个胆识,他爹刘乾城本来犹豫不决的态度立马改变了一百八十度,全权支持刘李两家的合作。
因为什么?
可能连刘封也不知道这回他那老爹为何如此果决。
别人可能以为勾银赌坊是郝大通的,但深知内情的刘乾城知道,赌坊跟谁姓。
既然李何两家不存在互通挖坑的可能,那么,这回,刘记进驻永州,老何家可能真要跌倒了……